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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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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老周接通电话,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上自习,然后几步出了教室。
声音从教室外隐约传来。
“……江延家长你好,有什么事吗?”
孟栎亭抬眼看向前面江延的背影,后者正侧头看着门外。
他也注意到了老周刚才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再加上模糊传来的交谈声,都在告诉他此刻正在和老周通话的是谁。
过了会儿老周一脚踏进前门,然后朝江延招了招手,示意后者出去。
江延起身到了门前,老周把手机递给他,然后自己上了讲台招呼众人继续做事。
几分钟后,孟栎亭余光瞥见江延从门口进来。
她一直分神注意着,因而门口一出现那道身影,就立刻抬眸望去。
江延迈上讲台,把手机递还给老周。这一瞬,孟栎亭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沉沉脚步。
台上男生正要张口欲说什么,老周抬手止住他道:“去收拾吧,你爸应该在门口等你了。”
等男生下了台阶走到近前后,孟栎亭才注意到江延眼底的阴霾。
趁着江延转过身收拾书包,孟栎亭轻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手上动作微顿,江延抬眸对上孟栎亭的视线。她忽然觉得周遭光线似乎黯淡几分。
耳边听到男生沉沉开口。
“孟栎亭,五一我就不去你家蹭饭了。”
说完,江延下意识牵了牵嘴角,似乎想缓解什么,但努力无果,沉沉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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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到了校门口。
这个时间点,校外街上只有来往的车流与行人,对街几乎无车停驻。
因而他一眼就能看见商铺前停着的那辆白色大众车。
打开车门躬身坐上车,江延并没有伸手系上安全带。
“你们那天回去,就是因为外公出事了对不对……”不知何时起,声音带了几分喑哑。
即便已能料想到答案,却还是想要问出口。仿佛如果不说点什么,心里的痕迹就会消逝一般。
江启道面上疲色尽显,沉默两秒后说:“是,本来想先瞒着你的,等外公情况好转了,再让你去医院看看……没想到这么不乐观。”
江启道给老周打电话时,江延空悬几日的心忽然就定了。
不是没有怀疑。
无缘无故的,外公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外出旅游,明明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不曾热衷于走动,只不过因为外婆喜欢,所以才常常出门。
江延:“外公现在怎么样?”
这次江启道的沉默更久。期间江延恍若能听到自己尘埃落定般的心跳声。
“……实话告诉你吧,外公是今天上午走的。之后我跟你妈,还有姨妈他们一家处理了后面的事。灵堂已经搭好了,现在也没什么忙着要处理的,我就回家里拿了点东西,然后再过来把你接回去。”
车厢沉寂,江启道眨了眨疲惫的双眼,看到身旁的人膝上那双紧握的手。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似轻而重。
江启道眼里也逐渐湿润,并没有出声催促江延系好安全带。
后事已定,还有什么可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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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栎亭晚上放学回到家。客厅里,孟兆成倚靠着沙发背,悠闲惫懒地看着中央台。
想到孟兆成并不比杨婕跟江延家更熟悉,于是她开口问道:“爸,我妈在卧室么?”
“嗯。”孟兆成没回头,随意应道,“进去有一会儿了。”
“睡了么?”
孟兆成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说:“这么早应该还在看手机。”
孟栎亭卸下书包放在沙发上,然后走到杨婕卧室门前敲门。
“妈,睡了么?我进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一声。
孟栎亭旋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房间里杨婕正靠坐在床头,身后用枕头垫着腰背,手上果然拿着手机。
“怎么了?有什么事?”
孟栎亭每晚回来,基本就直接回了卧室写作业,要不然就是洗漱好后上床看会儿书。
今天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来杨婕卧室。
心里想着的问题刚要出口,孟栎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在意江延?杨婕会不会因此起疑?
话语在脑子里过了几圈,终究没有什么更好的掩饰。
心下焦躁,她最终还是问出口。
“妈,江叔叔和祝阿姨已经出门好几天,晚上自习的时候,江延也被接走了,您知道他们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婕闻言放下手机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有好久没看到祝媛了,以前她还会时不时来店里逛一逛。”
听到这,孟栎亭就知道杨婕也不清楚是什么事。
好在杨婕没有多问,孟栎亭出了卧室关上房门。
回了房间,书桌上作业摊开,孟栎亭的视线停驻良久,笔尖悬空迟迟未落下。
片刻后她终于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江延的对话界面。
指尖轻触,键出消息问:你还好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直到睡前,孟栎亭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她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窗帘缝映在天花板上的小区路灯光影。
孟栎亭脑中回想着江延当时的神情,眼底似被阴影笼罩。
斟酌一番还是从床头拿起手机,昏暗的室内被点起一星光亮。
消息发出: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我晚上不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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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启道和江延到镇上时已经接近十点。路上前者也已经将整件事的发生经过说了清楚。
江延的外公是车祸后抢救无效去世的。
那天外公和往常一样出门买菜,回来时在小区后门的对面街道上等红绿灯。
绿灯亮后,老人先是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再迈步过马路。
结果一辆车刚好从小区后门出来,想趁着两边没有来车时,赶紧冲到行车道上。
于是一个右转过来,直接朝着老人身上撞了过去……
人当时就晕了过去。救护车赶来以后立马把人送到了小镇上最好的医院。
但因为外公是头部出血,小镇医院这方面的的技术水平不足,不敢动手术,最后一直等到市上来了医生才推进了手术室。
抢救完以后,外公就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里,直到今早似是终于坚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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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启道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口对街的路肩上,两人下了车进小区。
还没转过墙角,江延已能听见那吟吟低诵的佛经。
灵棚就搭在外公住的那栋楼下。
简易的帐篷布料在坝子里搭起一方空间,方方正正的入口前,是常见的灵堂白事充气拱门。
鼓风机的嗡嗡声在沉沉的佛语吟诵中并不显突兀。
江延外公住的这个小区是搬迁安置房,住在这里的老人居多,因此对这方面更为宽容,在这里搭设灵堂也并不会招致不满。
拐过墙角,江延就看见了灵棚里坐着的祝媛,以及家里的亲戚。
祝媛正从袋子里捧出一把花生瓜子放在桌上,招呼着亲戚吃。
抬眼看到江启道走过来,身后跟着江延,她于是站起身迎上去。
祝媛看着江延,面前的人早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大人模样,但此刻却难得显出几分脆弱。
江延伸手环抱住祝媛,静默后压抑着说道:“妈……该早点告诉我的。”
祝媛眼眶湿润,红了几天的眼里再次充斥泪水。
抬手环住似安抚般轻拍着,祝媛说话间哽咽。
“没事,你外公他……一下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痛的……“
江延没有说话。
那不一样的,连外公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
这样想着,但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最哀恸的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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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间十一点多,亲戚们都已各自回家。
姨妈和祝媛两人商量着轮流守夜。今晚祝媛先守,明晚她再来。
江启道又出去了一趟,从车里拿了衣服回来给祝媛披上,然后就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接连这么些天在医院和交警大队来回奔波,还要处理外公的后事,他也实在疲累。
江延和祝媛坐在灵堂前的小桌旁,看着挂在供桌上的外公照片。
照片里老人笑得温暖慈祥。
祝媛轻声说道:“这照片还是之前你外公跟外婆出去玩的时候拍的。单独把外公的这部分给截了下来。”
外婆去世以后,外公就没出去旅游过,更别说是照相。
“明天要给你外公收拾屋子,不知道又要搜出来多少宝贝。”祝媛笑着说,“你外公节约惯了,酱油盐巴都是囤着囤着地买,还不知道屋里藏着多少东西。”
身旁祝媛还在说着,江延趴在桌上看着外公的照片。
上次回来看外公,老人还笑呵呵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盒酸奶饮料让他喝。
外公一直肠胃不好,不能喝这些,那一箱其实都是给他准备的。
四周漆黑,天上云层覆盖。无星无月,只有棚子里的一盏灯火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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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栎亭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先翻看手机,依然没有回复。
到了学校,舒爱和屈苗苗问起她江延发生什么事。
她只能摇头,发出去的消息杳无回音。
学校里的众人早已沉浸在即将放五一假期的躁动之中,孟栎亭看着前面的空位,觉得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但或许也没有,因为窗外偶尔驻足的女生并没有变少。
甚至因为本人不在,反而会停留更长时间。
上午最后一节数学做了小测卷,这是孟栎亭第一次做题时有浑浑噩噩的恍惚感。
她甚至迷糊地每一道题都画了图,最终小测卷没能写完。
下午放学前,试卷发下来,上面居然被老师破天荒地写了评语。
“字迹工整,赏心悦目。切记心无旁骛。”还附了张加油的笑脸。
孟栎亭叹口气,连数学老师都看出来她心不在焉,而且这评语也实在温柔。
将小测卷放回书包,孟栎亭打算回家拿出来重新做一遍。
到了家先削了个苹果,啃完以后洗手擦净进了卧室。
孟栎亭从书包里摸出试卷和笔袋,视线落在题目上,微抿唇,她再次遵从心意拿出手机摁亮屏幕。
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江延。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夜伴眠,祝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