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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第60章
      老天爷就爱反复无常,总在他苦极了的时候给点甜头,又在他陷入回味时一棒子下来。
      晚间吹过灯,他搂着冬冬絮叨着,地里有水了,今日耕过再晒几日就能撒玉米种芝麻了,不必担心,家里怎么也不会饿肚子的......
      冬冬恍恍惚惚,只晓得为他高兴,没有意识去问问,一天怎么挑够那许多水呢?
      半夜里,莫非还沉浸在丰收的美梦中,就觉怀里搂着的银子怎么越来越烫了,烫得他都出了一身汗......
      莫非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一摸——冬冬人都已烧软了!
      心跳得差点从喉咙里窜出来,手抖得用牙咬都稳不住。
      他在冬冬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小声念叨:“莫急,莫慌,是发烧了......发烧出汗,得喝水吧?还要擦身子。我一步步来,只是发烧,人人都会发烧的,我也烧过,多喝水,睡醒就好了......”
      “冬冬你...挺过去,以后、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
      幼时就已不相信的话,此刻在他心里一遍遍响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老天爷,我求求你,保佑保佑冬冬!保佑保佑我们!”
      冬冬无知无觉蜷在被子里,偶尔僵起身子抽搐几下,又软软摊回床上,任由莫非给他灌水,擦身换衣,搭了湿帕在额头,任由莫非一遍遍摸过全身。
      也许是莫非的照顾周到,祈祷的够虔诚,也许是冬冬的意志坚强,身子也还年轻,又或许是老天怕这棒子太重,会把莫非打死,等到天色微明,冬冬额头仍是烫手,人却安稳下来,呼哧呼哧睡得沉。
      莫非不敢松懈,用掌心一遍遍揉搓着冬冬的胸腹,用脸颊轻轻蹭着冬冬的额头,想让那儿尽快凉下来。
      日头映上窗纸,冬冬终于昏昏沉沉睁开了眼。他含含糊糊地说:“莫、莫担心,睡...就,就好了...”
      莫非眼不敢错,直直盯着他,朦朦胧胧里看着近在迟尺的唇,那一丝残色让他的心像油里熬着般难受。
      他凑过去贴贴冬冬的唇,压住声音轻轻说:“嗯,我晓得,你只管睡。我去给你煮点粥喝,吃得饱饱的睡。”
      “你,你吃......”冬冬闭上眼,手艰难地摸索到莫非的下颌边摩擦着。那里湿湿的,不安和惧怕在那绷紧的颊边表露无遗。
      即便二人还没深入交谈过,可冬冬就是知道莫非在害怕什么。
      未曾谋面的母亲,无知无觉地失去了。
      关爱呵护的阿爷,年幼无能为力。
      来之不易的伴侣,难道也要挽留不住?
      脑壳像被按进水里煮一般,肺腑都在翻滚,冬冬在天旋地转中挣扎着告诉自己,我还有五五分,我不能辜负他,不要让他害怕,不要让他再一个人......
      人又陷进了昏睡。
      莫非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强忍了心里的惶恐,亲亲冬冬的唇,然后慢慢抽出手臂退到了床下。
      他去灶屋煮了一罐米粥,切了一点姜丝进去,想了想,又放了点糖。
      姜丝和糖对冬冬的病症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只知自己必须要尽所有的办法去救治。
      莫非把炉子拎到卧间门后,罩上竹笼,给冬冬晚间换下的衣物过了遍水,铺在竹笼上烘着。
      随后烙了几个饼子,坐在卧间门口边吃边盯着床榻。
      饼子都吃下了肚,冬冬也没再醒。
      莫非用大灶烧起一锅水,炉膛塞根木柴进去温着,又去把小炉子上的姜丝粥盛起来,端到大灶锅盖上热着。
      回到卧房,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摸摸冬冬的额头,和早间差不多。他慢慢伸进被窝里握住冬冬的手,就那样静静坐在床脚下,盯着冬冬露出的半张脸,聆听他沉重的气息声。
      田地的情况如何,今日又有哪些事等着做,此刻一点都不重要了。
      鸟雀在屋后叫得欢实,往日嫌弃呱噪的声音,此刻却如同仙乐。
      他害怕安静。
      日头逐渐掉到了西边屋檐下,莫非小心换了个坐姿,轻轻捏动几下冬冬的手,蠕动嘴唇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还不醒啊,肚子可要饿坏了。”
      冬冬微微睁开眼。
      莫非唇角抖动着,他仰头轻呼一口气,唯恐眼泪掉下,小声说:“我...我吵醒你了?”
      “没。”冬冬攒了全身的劲,露出一个笑给莫非看。
      寡瘦憔悴的笑,难看得很,莫非却喜欢得不行,他凑过去亲亲:“饿了吧?我煮了粥,还放了糖,想吃不?”
      “你吃。”
      “我吃过的。我喂你吃两口,不然肠肚又疼了,饱饱的好睡些。”
      “恩......”冬冬虚弱得很,说得几个字又闭上了眼。
      莫非轻轻缩回手,掖好被子,飞快跑到灶屋端了粥回来。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把冬冬抱起,将他无力撑起的头靠在自己臂弯上,舀起半勺子吹了吹,轻轻送到他嘴边,慢慢倾倒进去。
      冬冬闭着眼缓慢吞咽着,一盏茶功夫才喝进去十来勺,莫非见他微蹙了眉就停下手,将人又小心塞回被窝里。
      直盯到人睡着,他才起身把东西端回灶屋,大口大口喝起来,卧房的门半掩着,探头就能看到冬冬。
      重新煮了米粥,自己吃个饼子随意洗个脸就跟着钻进了被窝。
      虚虚搂着冬冬,脸贴着他的额头,那温度一寸寸烫到莫非的心里。
      轻抚着冬冬的脊背,触手暖润光滑但骨头的凸起让人心惊。
      一夜提醒吊胆,眯过去又惊醒过来,反反复复,就没有睡踏实过。
      半夜给冬冬擦过一次身,换了干燥的衣服,喂他喝水也能慢慢抿进去几口。
      冬冬半昏半醒时也能对莫非的絮叨做出回应:“好”“你睡”,糊里糊涂的几个字让莫非心里无比高兴。

      北山脚的水深火热,村里人一概不知,他们的热闹,北山脚也无法知晓。
      一大早,河边又聚起来一堆妇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当中以姚春梅的嗓门最大。
      自莫非结契那日,夫夫二人端了饭菜给她,她就自认是莫非向她低了头,好不得意!这两日洗衣,都要从第一个人来,洗到最后一个人走。
      “就三片肉,我滴乖乖诶!也有脸端来。要不是懒得在家点灶,我兜头泼回他脸上!”
      好几个人翻了眼,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兰婶和周家人不在,其他人并不想为了莫非与她起什么争执。
      毕竟一个月多前,姚春梅和洪小芹的“屎坑之战”给人印象深刻。
      戚染花也在旁边洗衣,其他人不附和,她却是要说几句的:“你可真是不知足,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不怕吃得多,还得更多?”
      “......”众人也想,莫非这回说是不收礼,但他这么一弄,以后若找借口再摆个什么酒出来,大伙去还是不去呢?
      最角落的三个妇人交头接耳起来:“是哦,下回摆酒,那你俩去不去?”
      “嫂子,他还能摆什么酒?” 黄老嬷的孙媳妇周芝芝最年轻,她转头问隔壁的堂嫂陈水仙。
      “...也不知呢,做屋?过继?”陈水仙虽比她年长一些,却也没遇过结契的人家,只能往常理上猜。
      “哈哈!”姚春梅侧耳听到了,笑得不行,“还做屋?还要过继?傻哦!他要能做屋,会讨个男人?过继?过哪里的?绝户了哟!”
      她没看到隔壁石板上的戚染花听到“绝户”二字,脸色变得很难看,继续大放厥词:“我看啊,说不得明儿个,他就把现在这痨病鬼偷偷摆弄死,重新找个婆娘,再来和你们讨礼钱!”
      周芝芝被她恶毒的猜测都吓到了,忍不住说:“婶子还是不要乱说罢,什么死不死的,我看不至......”
      其他人也是小声嘀咕,这姚大头编排人也太过分了,居然扯到死人。
      姚春梅见没人相信她的话,恨不能跳起来向日月明誓。
      她脑子骨碌碌一转,想到什么,于是煞有介事地说:“你们当他是什么好人!他连那痨病鬼的家人都打的!结亲那晚吗,把人老娘打得几天下不来床,就因别人哭了几句!”
      “你们以为我瞎说的?自己去打听打听!去接亲,带了胳膊粗的棍子诶!这是真心要结的?打丈母娘,还是个人?”
      她说的如此之真,像亲眼见过似的。在场想着,不过是隔壁村的事,她敢撒谎也不至于撒得太厉害。
      洗衣的妇人,哪个不是外嫁女?若说自家男人在结亲那天打自己亲娘,谁还敢嫁?
      一时间,几个妇女衣服都洗不动了,纷纷开口:“真的吗?”
      “真不是人诶!那男子怎么还跟来了?”
      “我还是不信,许是有别的隐情。”陈水仙说到。她家住老牛爷隔壁,她婆婆麻婶和莫非打过几次交道,向来都是夸赞莫非大气有善心的。
      陈水仙自己也亲眼见过一回莫非给牛爷送吃食,那会莫非不过十五六岁呢。
      她不相信那么心善的人,会莫名其妙殴打丈母娘。
      “唉,我也不敢信呢,可想想,平日不就是那么霸道么?”
      “前些天不是说,他把刘麻子打得快死了?”
      戚染花心中大笑,面上故作沉痛:“我大宝脑后那个疤,如今摸了还痛呢。”
      有她这话佐证,别人也想起莫非还是孩童时,将莫丰收的胳膊打得吊起好几天,那还是亲爹呢......
      姚春梅听着妇人们的议论,得意洋洋,转头又去教训周芝芝:“芝芝,你还怪婶子说话不好听?我是真怕你们上了他的当,以后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唉,不怪了不怪了,原先是真不知呢。以后他摆酒,我也不去,本就不必来往的。”
      “哼!”姚春梅大获全胜,这才蹲下身,棒槌敲得邦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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