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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   第114章
      兰婶猜的一点也没错,莫非两口子不会做乌栗豆腐,家里更没有石磨。
      捡回的乌栗晒干脱壳后,两人傻眼了,这点东西再折腾到村里去磨,费劲。
      还是莫非想了个招,山边硬石那么多,他找了一块又大又平整的回来,充当磨盘底。用小石块先把乌栗仁敲得差不多碎,再压在磨盘底用石棒一遍遍的碾。
      他手上力气大,最后也碾出了三十好几斤细细的乌栗粉来。
      再往下两人就不会了,正好又要送菜,回来时莫非到兰婶家详细问了一遍,到家两人又是一通折腾,第二日就吃上了油焖豆腐泡菜锅子。
      热腾腾的乌栗豆腐锅子,加了泡菜,又添进各式新鲜菜蔬,两人吃到肚撑。晚间冬冬第一次强烈拒绝了莫非要‘例行公事’的要求,他说自己腿抬一下都要吐......
      隔日起来,冬冬就开始琢磨给莫非做棉油靴。
      所谓棉油靴实际就是在棉鞋外套一层防水壳。先把皮子根据棉鞋的大小分割成块,再缝制成型。大小要和棉鞋贴合,大了走路会掉,小了则套不进棉鞋。缝制时,针脚一定要细密。接着,再均匀涂抹油料,阴干后再刷一次,这样靴子将会变得更加耐用且防水。
      油靴还没做出来,里正、粮长又带着衙役们进了村。
      秋税开始了。
      仍是按照每亩收十纳一来缴,若粮物不足,可用现银来抵,若现银也没有,那就只能拉人服役去抵。
      收十纳一,看着不多,但是老爷的“十”并不是你的“十”。
      譬如稻谷,皇城里的爷将稻米亩产计为三百,按律取走“一”,每亩农户还能自留二百七,是不是觉得还可以?
      可实际上,条律到了府城,府城的老爷也要吃喝,于是亩产被变为四百,然后到州郡,再到辖县,层层下来,起码要翻到五百多,这会子的“一”就是五十了。
      这些多出的部分,以‘火耗’‘输储’的名义叠加上来,无论天旱雨涝,瘟病虫害,不会消失,不会变少。
      到征收时,差役们再挑剔一下成色和湿度,压一压秤脚,五十随随便便就跳到了六十往上,甚至七十!
      可哪怕是最低的三百,也只有盼着风调雨顺无虫无害才能遇上。
      常平县上半年小旱,大多数人的亩产都在二百出头,去掉六、七十,还能余多少?
      瓦山村下半年雨水比上半年略多些,哪怕家家换了高粱种,所得粮物也仅比上半年多一点而已,毕竟种得晚,出苗时又是高温旱天。
      家家户户怨气冲天,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睛不错地盯着差役手上测湿度看成色称重量,最后咬牙看着一家人起早贪黑,挥洒半年的汗水被一车车拉走。
      粮仓只剩浅浅一层,想要撑到明年夏收,顿顿碗里就不能有硬的了。
      年下猫冬还能忍,明年春耕夏种活那么重,饿着哪有力气呢。
      于是村民们疯狂地上山采野,下河摸腥,只要能进口的,都要拾捡回家。
      现在多储下一碗,明年家里就能多顶一天。
      事莫非和冬冬没有再参与,家里留的口粮已足够了。两人与上半年时一样,小心窝在北山脚,不去碍别人的眼,更不去抢别人的食。

      再次送菜正是重阳的前一天,莫非带回了亲娘的牌位。
      一块普通的枣木牌,中间刻着“先妣桃氏之位”,左边小字“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右下小字“孝子莫非”。
      亲娘的姓氏,村里没有哪个知道,她当初自称“桃子”,因口音问题,或是“桃枝”,亦或是“陶氏”?大伙分辨不出,她也说不清楚,于是就管她叫桃子了。
      至于生辰,也是他杜撰的,根据卒年大概二十五岁,往前反推了个生辰出来。
      这么简单的一块牌子,凝聚了一名女子苦涩的一生。
      莫非和冬冬洗漱干净,摆了荤素祭菜,点上香烛,又烧了黄纸,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
      希望她已投了个好胎,如今双亲疼爱,家庭和睦。
      无论你在天有灵还是无灵,都不要被我束缚,快快活活地做自己去吧!莫非在心里默默念着。
      秋税和重阳的郁气还未散去,里甲役又上了门,三年一次的丁役开始摊派。
      瓦山村八十来户,去掉几家人丁不足的,算下来还需抽五个丁。
      常平县又穷又小,旁边一无大河二无海口,更无高墙防所要修,如今天下太平,丁徭三年一派已让别处极为羡慕了。
      只是,今年说是去府城修河坝,离家近千里,寒冬腊月的,在水里干活,哪个不怕?出去五人,还不知能回来几个。
      且说只服一个月,但往返路途上的时间是不在内的,做工时,不能出勤的日子或是多出的几天、十几天也不算,总之,活要做完才结束,九月二十出发,能赶回来过年就不错了。
      往年都没莫非的事,一是年龄不到,二是单丁不抽,现在多个冬冬,但他俩是契户,一般也不会抽。
      二人也商议好了,万一老爷们不讲理,派到头上,就拿银钱去抵,起码要准备二两银子,咬咬牙也能出。
      村里除了莫非、大虎这样人丁单薄的,其他人家都是人心惶惶。
      家里成丁多的,老娘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再怎么忧怖,派丁的名单还是下来了,九月十五一大早由里甲役送到莫村长家。
      名单是里长亲自写的,据说根据人丁、田亩及税赋额等,一样样比着核算出来的,绝对公平公正。
      瓦山村的五人是:刘木生、莫长力、莫长勇、莫兴旺、刘癞子。名字虽是他们五个,但去的人并不限定是本人,家中其他成丁可以替代。
      莫长力就是村长,长勇则是莫小叔。
      说来也是巧,三个姓莫,两个姓刘,其中刘木生、莫村长和莫兴旺家都不是第一次被抽到。
      他们成丁多,田亩也属中上,被抽中的概率极高。
      哪怕莫兴旺年中把大儿子分了出去,也没能逃开。
      至于刘癞子,则更亏些。刘麻子没成亲,仍挤在弟弟一个户头,不然刘癞子家只他和长子两个丁,被抽中的概率就低了。
      名单一出,许多人心里石头落了地,没被选中的都庆幸起来。
      莫丰收一家更是欢呼,往届只有当爹的一个成丁,今年大宝三财都过了十六岁,戚染花天天心里熬油一样,连教训儿媳的劲头都没了。
      婆媳两个蔫头耷脑畏缩了几日,复又昂首挺胸,欢声笑语起来,这段时日的隔阂仿佛都消失了。
      而被选中的人家里,事已至此,只能忍着酸楚盘算起让哪个去了,毕竟能做准备的时间不多,村里还要按名单去办文书。

      晚上,瓦山村东的老旧砖屋里,孙巧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和同样哀嚎不止的王淑玉面对面跪着,婆媳两个边哭边求对方“饶命”。
      “好人!饶命哦~~~~家里活压得背都垮了!六年前去过一次,丢了半条命才回来~~~都是儿子,您饶他一命!也饶过我们母子几条贱命!媳妇给您磕头,给您认错,以后再不敢回您嘴!”
      “祖宗诶~~~睁眼看看,要挖人心啊!都是我的肉,取我命去罢,我无法子哦!”
      “他若死了,您就心安了吗?您和爹还有别个可依靠,我们母子几个只能投河了!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以后做牛做马伺候您!”
      “我老婆子去!你们都坐家里等着!我把命抵给你,下辈子,下下辈子当牛做马抵命给你!”
      ......
      刘正武也在家,和哥哥正文一边一个,嘴里劝着,手上拉着,但都是无济于事。
      孙巧巧被婆婆的滚刀肉割得心头滴血,看着对面的刘正武又气又悲,扭脱丈夫的手,扑倒在刘正武腿边,嚎啕大哭:“正武,嫂子求你啊!你张张嘴!当年我眼见就要生,也是娘说你还没成亲,让当哥的去,我心里熬油一样,可没说一句话!这些年,家里家外没见过你人,家欢才六岁,跟着他爹起早摸黑,当半个大人使唤,我是真心疼啊!”
      “你做叔叔的,对得起侄儿吗?这屋里,你又对得起哪个?”
      “咱娘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担心你在外吃苦受累,她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你晓得吗?爹没人帮忙,熬夜做活,这两年眼都快看不见了,你心疼过他吗?你不能这样啊!”
      王淑玉原还推搡孙巧巧,可听着她后面一声声的质问,心里也跟插了刀似的的疼,揪着胸口哭不出声来。
      刘正武低着头,扑通一声也跪下了,抖着嗓子说:“嫂子,我,我真不能啊!我等了六年...下个月,下个月就能......”
      正文扶着妻子,也是满目酸楚。
      他抬头紧盯着弟弟,问道:“你能等她六年,如今,她不能等你几个月?”
      “......”正武看着哥哥,恍恍惚惚摆了摆头,“万一我回不来呢?”
      或是出了别的差池,那他一眼击中心脏的爱慕,常年以身代劳的喜悦,从少年到青年的等待,该如何收场,又该如何填补?
      正文更是伤心:“那若我是也回不来呢?”
      正武愧疚难当,可他点不下头,开不了口。
      无颜面对哥嫂,只能扭头转向堂中,望着中间的那把椅子,他鬼使神差地说:“我...我真的不能去,要不,让爹去?”
      屋内一片死寂,连正在哀哭的王淑玉都愣住了。
      “木生叔在不?”此时,屋外传来其他男子的声音。
      “是小非啊,进屋来说。”刘木生的声音也在大门外响起。
      屋里无论跪的,弯的,纷纷站直了,擦脸的擦脸,进房的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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