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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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强迫自己冷静，脑中却如被一根寒冰般彻骨的银针穿刺而过，他下意识掐紧手掌。
一旁的温峤握住他的手，沉吟后问沈南道：
“沈太医......可有法解这蛊毒？”
“书上说，须得释蛊之人心甘情愿以血献之，足够的骨血。”沈南回道。
“也就是说，需要想杀峤儿的那个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血……”许翊心神不宁说道，“除此，再别无他法了吗？”
“找到这释蛊之人前，将军不宜情绪起伏——”
没等沈南说完，温峤弯起眉眼：
“我还算情绪稳定。”
沈南淡淡看了温峤一眼，继续道，
“中蛊之人只要思及情爱或是动情，就会心痛难当。
贸然用另一个爱人来疗愈，又会刺激蛊虫在体内肆虐，呕血加剧。
为今之计，将军只能暂时……
封心锁爱。”
“许公子也请为了温小将军多加克制。”
沈南仗着自己是医者，面无表情地直言不讳，完全无视面前两人万般尴尬的神色。
屋外传来风竹的声音，
“主上，风竹有要事禀告。”
许翊满脸通红倏尔起身，“我出去看看。”
随即逃也似地推门而出。
屋内只余沈南与温峤，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沈南伸手示意温峤伸腕，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搭上。
少顷，沈南迟疑了一下开口：“小将军如何识得的许公子？”
“沈太医为何有此一问？”温峤眉头微颦，质询地看他。
“似乎小将军与许公子关系甚好。”沈南低头。
“自然，我即将与他成婚。”
这问题甚为唐突，所幸此时的温峤来自现代，并不以为意。
然而有关许翊，他并不愿与一个初识之人深谈，因此只是一句略过。
这草草一句，像点燃了一片火，在沈南的五脏六腑迅速蔓延开。
“将军似乎不记得我了。”
沈南下了极大的决心，他自嘲地笑了笑突兀开口。
“沈太医之前与我见过？”温峤有些愕然。
“算是将军的旧相识。”沈南没有挪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垂敛下眼眸。
温峤心底突然蹿起忐忑，这个沈太医，也许是他体内还沉睡着的那个小将军温峤的旧友，只是他无从知晓两人的过往。
稍作思忖，他挂上一丝歉意笑道：
“我曾重伤命悬一线，死里逃生后忘记了以前的许多人许多事，沈太医还请莫怪。”
沈南愣住，“可是温老将军过世那次受的重伤？”
“正是。”温峤的语气温和无波。
“失忆症并非绝症，若温小将军不介意，沈南不才，愿作一试。”
沈南搭在温峤手腕上的指尖不由自主用力。
“无妨，多谢沈太医。
现在挺好的，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回忆的事。”
温峤弯起眉眼，礼貌地婉拒。
蓦然抬头间，温峤发现沈南瞳色发沉，盯着自己的眼神复杂。
“没有特别需要回忆的事。”沈南下意识轻声重复。
“沈太医你说什么？”温峤见他喃喃自语却是没听清。
“没有，想起旧事有些出神，将军海涵。”
沈南轻轻摇头。
“今天须得出去一趟。”
许翊从外面推门回屋，沈南不着痕迹收回搭脉的手，收起腕枕。
“你要去哪儿？”温峤仰脸问道。
许翊瞧了沈南一眼，没有搭腔，只是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和温峤各倒了一杯茶。
沈南很识趣地迅速收拾好东西起身告辞。
待沈南关上门走远，许翊突兀地开口。
“子徉，你如何看沈南说的那个关于蛊虫的故事？”
“怎么忽然这样喊我？”
温峤抬眼盯着许翊，见他不自在地撇开眼神，不禁愣了一下。
许翊思考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
“当时刚知晓你的存在，贸然给你取了大峤这个名字，如今想想很是不妥。
明明完整的你硬生生被割裂成了两半了，我觉得也许你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温峤像是松了口气，他笑笑：
“许翊，认识你以后，我在这世间才算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称谓，已然知足，哪里会有什么不喜欢的，别想这么多！”
“你应该是独一无二、完整的你，而不是某个人的连体婴或是附属品。”
许翊沉默少顷，总算开口。
“嗯，你愿意怎样喊我都可以。”
温峤完全不以为意。
许翊带着莫名难解的情绪注视着他。
只听温峤突然发问，
“按照沈太医所说，在我身体里种下这幽蛊之人会是我在这世间的本命，许翊，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会钟情于这人？”
“怎么会，我只是，只是担心那人不愿用自己的骨血为你解毒，从未忧心过其他。”许翊正襟危坐起来。
“是吗？那是我多虑了。”
气氛猝然窘迫。
温峤话说到一半——
他本想让许翊宽心，自己并非会随随便便钟情于他人之人；
他本想告诉许翊，哪怕喝了酒，曾经说出口的也并非戏言。
只是他听见许翊说，
“我一直将你视作这世间与我同舟共济的患难之交。之前惶急之下为了缓解你的噬心之痛，对你做了过分的举动，希望你不要误会。
如今……既然已知道那样适得其反，只会反噬你身，便不能一错再错。
我们……我们切莫忘了沈太医的嘱咐！”
于是，温峤识趣地咽下了那些话。
许翊不由自主陷在温峤琥珀色的眼瞳中，少年人那通透的眼底遮掩下了什么。
许翊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死死盯住线香袅袅上升的一缕烟。
“子徉，刚刚你长姐着人传话给我，说泰夫人今日出宫。
你受伤那日，我躲在树上休憩，偶尔听见那个放火烧山的骑狼少年说——他与景和公主有约。
直到你生辰进宫那天，我才知道景和公主就是泰夫人，她正巧来自闽越国，你的蛊毒定与她有关，我想跟着泰夫人，看看能不能探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许翊站起身，“昨夜你劳神过度，今日便乖乖在家，静养身心，我去去就回。”
“万万不可！”
温峤慌忙跟着站起，身体忽得震了震，一阵遽痛袭上，他紧蹙了眉咬牙稳住。
“此事凶险，你万万不可一个人去。”
温峤瞪眼拦在许翊身前，
“你不会武功，只会毫无章法地近身肉搏，平日里跟我打闹，偶尔赢我那都是我让着你！
在外遇敌这般托大，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毫无章法地近身肉搏......”
许翊两眼一黑。
“那是我学了十多年的柔道！
虽然远程对敌确实没什么用，暂时只能跟你打打架，但是防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许翊笑出声，想如往常那样去捏温峤的脸，手伸到半途生生缩回，
“明明就是打不过我，非要争强好胜，真是跟小孩一样！”
温峤脸红过耳，上来就要扭作一团与他分个高下。
许翊又好气又好笑，一把箍住他脖颈把人制住，
“峤儿！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像那个暴躁的家伙了！”
那声‘峤儿’脱口而出，两个人齐齐僵在当场，贴靠在一起的身体震得彼此心神难安。
周遭安静得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箍住温峤的手臂将他轻轻圈拢住，许翊将头搁在少年的肩窝，靠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
“我还有风竹和影月，别担心我。”
*
三骑出府前，许翊勒马回身去瞧。
温峤表情沉静地站在府门前看着他，如一片孤叶般，好似一阵风便足以将他吹动，让许翊觉得有些心惊。
他突然回想起穿越前，古墓中两人的初次相见。
自己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从温峤那双漂亮的瞳孔中散去。
他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认真地顾虑起自己的性命安危。
如今，不仅要帮温峤寻到种蛊之人，而且自己定然不能有失，否则，温峤又将重新在这个世间堕入黑暗、无依无靠。
*
晌午前，泰夫人已然轻装简从由皇宫出发。
许翊派极善潜行探查的风竹跟踪，自己与影月恐打草惊蛇只是远远跟随。
此前温峤出事的凌潭山是皇妃们颇钟情的散心之所。
只是，那一场山林大火绵延数十里，熊熊燃了几日才被一场暴雨浇灭，附近山头几乎烧了个干净，如今还被朝廷封禁着。
泰夫人前往的是城西郊外隐山禅寺畔的一处潜湖，后山便是绵延不绝的莽莽林海。
许翊与影月寻了山腰处远远俯瞰禅寺方向，等着风竹的消息。
不远处的山林间猝然有一群惊鸟振翅高飞，不知下面有什么经过。
只是须臾，风竹的身影出现，他轻功上佳，飞掠间转眼便至两人眼前。
“刚刚可是你一路行来惊了林鸟？”许翊谨慎地问。
“主上，我从禅寺方向来，并未涉足林间。”
许翊沉吟，难道林间有别的异动？
会是上次灰狼少主所领的狼群吗？
只是与上回凌潭山不同，隐山禅寺离京郊颇近，人烟稠密香客众多，铁齿獠牙的狼群触目惊心，如何也做不到悄默声息不惊动一人。
“主上，泰夫人遣走了身边所有的随从和侍女，独自一人进了禅寺后的山林。”
“事不宜迟，一起去看看。”
许翊已乔装一番，想扮作寺庙居士模样混入人群。
他穿了身极普通深青色袍服，头戴方巾，只是他相貌本就出挑，个头又比南邺寻常百姓高大许多，在一众隐山禅寺香客间反而更加惹眼。
一路进禅寺，频频有人回头看他与影月，让许翊实在如芒刺在背。
越至后山，香客逐渐稀少。
泰夫人又见过许翊好几面，乔装跟随这一条路眼看行不通，别无他法，只能如上回在凌潭山一般从林木树冠处一路攀缘，小心查探。
风竹身姿飘逸地展臂，攀住树枝踩着大树的结疤便轻巧地一跃而上。
许翊咂舌，自己只能故技重施用马鞭环住大树，慢慢爬上，虽颇灵活，却少了许多潇洒。
他下定决心，这次回府后定要向风竹学些功夫才好。
刚攀至树冠，不远处林间又是一阵惊鸟四起。
林间飒飒作响，许翊与风竹对视一眼，不禁屏息凝神，盯紧那个方向。
嗒、嗒、嗒——
有庞然大物踏着枯枝而来，停在两人藏身的千年榕树下。
风竹第一次见个头如此硕大的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还是那头白脖白胸，铁灰色披毛的巨狼，它独自缓步踱着，姿态异常沉稳。
穿行过密集的榕须时，灰狼陡然扬起脖颈，沉黑色的眼珠看向树顶二人藏身之处，闪着嗜血的寒光。
它蓦地龇牙，前爪使劲前伸，整个狼背伏低下来，许翊看见一个身影闪电般跃下。
是那个许翊见过一面的少年，他披着铁灰色的毛皮，与灰狼的披毛融为一体，一身黑色短打劲装遮盖住了遍布肩背双臂的刺青。
“苍戮？怎得？”
少年头抵住巨狼前额，抚摸着它的胸毛，温柔地唤着它的名字。
灰狼接连喷着鼻息，像是急切地在诉说着什么，少年猛地抬头，顺着苍戮方才扬起的视线瞧去。
盯了许久。
忽然，那与灰狼一模一样纯黑的眸子闪了闪，低下头去，眼尾抹上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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