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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 章 ...

  •   从早晨天气就开始发闷,即使光坐着,汗也不停地往外冒。午饭后,天气更加闷热,远处还雷鸣滚滚。
      经文国便说:“等下子估计有雷暴雨,不要出去了,我去喊龙家两口子来打牌。”
      兰英便去找牌,堂屋大桌子几个抽屉翻遍了,才想起前两天让经文中借去了,便让小芬去拿一下。
      小芬到隔壁只看到小亮一人在家,便问:“哥哥,二叔呢?我妈妈让我来拿牌。”
      “被他们拿到奶奶家去玩了。”听了小亮的话后,小芬直奔奶奶家,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哗声,听着是在打牌。
      小芬进去,看到经文中说:“二叔,我妈妈让我来拿扑克牌的,她们要打。”
      “看不到我们在打呀?一点规矩都没有!”香二娘斜睨了小芬一眼,招呼大家继续玩牌。
      前段时间经文国跟几个朋友去外地贩卖了一批黄豆,挣了点小钱,让香二娘和经老太太非常眼热,上午婆媳俩还凑在一起诽议了一阵,这时看到小芬,正好满肚子的不爽找到了出气点。
      小芬听了便大声说:“二婶,这是我家的牌,你们借了没还回去,我来拿,还说我没礼貌?我又没抢,真好笑!”香二娘没想到平时闷痴痴的小芬敢当众抢白她,面子上有点下不来,瞬间变了脸,把牌往桌上一掼,拉下脸说:“怎么?你爸爸挣了两个臭钱,就开始骚抖抖的了?敢跟长辈回嘴动舌的了?”
      然后又对着经文中说:“你经家的伢子就是这种教养?你听得下去?不教育一下?”
      经文中平时还好,但在香二娘面前就怂包了,听香二娘的话,立刻站起来对小芬吼道:“你这伢子,啊!没大没小,怎么跟你二婶说话的?你爸爸他们平时没教你尊重长辈?看来今天我要代他们好好管教下子。”说完捋起袖子,装模作样地跑到院子里到处找棍子。
      经老太看见了,高兴地朝他喊:“鸡窝那边有一根刺槐棍子,把她腿打断的,看老大这家绝八代的以后怎么过?两个人天天忙得人五人六的,不把伢子教教好!”
      “杀”气腾腾的场面把小芬吓到了,腿像被钉住了,站在那里发楞。
      旁边邻居赶紧说:“你们跟伢子计较什么?她家的牌让她拿走就是了!”又推推小芬,小声说:“还不快跑!”小芬这才回神,拔腿就往家跑,边跑边大声地哭喊:“妈妈,救命呀!二叔要把我腿打断的!”经文中本就装装样子,看小芬跑了,就放下棍子。
      哪知香二娘和经老太又在那大声喊:“死丫头,跑掉了!老二你个囊包,连个伢子都管不住!”只好又拿起棍子跟在后面一路追,小芬回头看到二叔紧追上来了,没命地狂奔哭喊着。
      在家等牌的兰英好像听到小芬的哭喊声,赶紧跑到大门口,就看到小芬在前面高一脚,低一脚,歪歪扭扭地拼命跑着,后面十来米远追着的经文中,手上拿着根小扁担粗的棍子。
      兰英立刻厉声大喊:“干什么?老二!”正好到了自己家门口场上,听到兰英的声音,经文中停下来,小芬看见妈妈,狂奔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妈妈,二叔听二婶的话要打我,奶奶还叫他把我腿打断掉!”
      “怎么回事?不是去拿牌的?你闯祸了?”兰英问小芬,小芬便把去拿牌的经过说一遍,兰英听了怒火直奔脑门,把经文中和香二娘,经老太亲娘六绝,上达祖宗八代,下至三个人的一桩一件龌龊腌臜(母子俩个经常手脚不干净,干些顺手牵羊的事,香二娘又偷汉子偷东西),天地神灵,六畜百兽全部问候形容一遍,骂得经文中拎着棍子灰溜溜地掉头就走,在家里的经老太和牌桌上的香二娘也不敢跑出来吱声了,未走掉的邻居听了也在心里偷笑她们自找无趣。

      多年后,小芬长大了。某一日,香二娘见到小芬又重提起这件事,生怕小芬记恨,特意打了招呼。那时经老太已经中风,搞得不人不鬼的,香二娘也已头发半白,若不是她提起,小芬也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兰英骂走了经文中,看到还在抽抽嗒嗒的小芬,气得又骂道:“去拿个牌,弄成这样,没用的东西,饭真让你白吃了!”
      “大人不讲理,你骂伢子干吗?”春兰走过来拽着她胳膊,“来!乖乖快去洗洗脸,过来歇下子。”然后回家去拿牌了,一会儿几个大人便围桌而坐,开始打牌,当然嘴上也没闲着,就着刚才的事情,延伸到经文国前不久的小生意,再憧憬着以后奋斗的目标和好日子。
      小芬洗了一番,便回房间午睡了,委屈的情绪让她的喉咙有点干涸生涩,以至于睡梦中小嘴巴也微微嘟起。

      有时候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牌桌上龙兴发说起一件稀奇事:前几天到隔壁星龙村,碰到那个常年病歪歪的陈药罐子,居然精气神好的可以扛一袋大麦了。据说他年初碰到过一个跑江湖的老中医,教他喝童子晨尿。每天早上起床后喝一杯,都喝了快半年了,说是越喝越精神,现在也不经常跑卫生院了。
      说的人只是当个牌桌上的话头,说过就忘记了,但是听的人却入了心。
      小芬因是难产,且生的过程中又受了些罪,因此一年到头经常跑卫生院,大毛病也没有,就是个头疼脑热的,还经常把魂给吓掉了(孩子有时受了惊吓,一时心神缓不过来,乡人便说孩子魂被吓掉了,要喊魂。)。这些小毛病也费不少钱,更费时间。也是经文国夫妇心头的一件不如意的事,且有一年曾听得一算命的说过:小芬成年前要破相一次,不然长不大!这也是夫妇俩心中的一道坎,特别是结过扎的兰英心中的一根刺。
      当晚上床前,经文国便把想法说出来了:每天把小亮子晨尿收过来,给小芬喝一杯看看,反正又不花钱,就是没得成效,也没得损失!兰英起先有些犹豫,经不住丈夫的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起坐着吃早饭,经文国便把尿疗的提议跟小芬说了。听到说要每天喝哥哥的小便,小芬死活不肯。
      经文国筷子一放,拍桌道:“都跟你说了是治病的,你看你一天到晚病病殃殃的,浪费了我们多少钱,多少时间呀?这个人家喝的都治好了,你就不能喝?”
      “你这个讨债鬼,就是要把我们钱花光的,把我跟你爸爸榨干,你才高兴?不花钱的就是不听!”兰英也在一旁助力。
      最后经文国一口喝干碗中稀饭,拿起铁揪准备去田里,下地前对着兰英说道:“等下我跟老二说下子,你在家里找个壶洗干净送过去,明天早上不喝,就绑起来,灌!”
      听得爸爸的话,再看妈妈阴沉的脸,小芬顿生荒凉之境,脸上的泪兀自跌落。暑天的早晨,太阳早已升起,经过一夜凉寂的大地顿时又开始了一天的火热前奏。但是小芬的心像被什么鞭挞碎裂了,那些跌落的泪水把心泡得冰凉,连带着四肢发凉。她不自觉地双臂环紧自己,想把自己深深藏起,埋进一个谁看不见的世界里。
      这一天都失魂落魄的,一直小心注意妈妈什么时候送东西去隔壁二叔家。一直到晚上睡觉,仍旧是剧烈的担忧。

      成年时小芬常想,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可以肯定,外婆绝对是她的幸运之神,是她的庇护所!

      “老大,这么点,你看够不够?” 第二天清晨,她还在睡梦中,就被院中二叔的声音给吵醒了。这一醒,接着就想起前一天的事情,一下子惊恐地坐起。
      “妈妈!妈妈!”看到爸爸妈妈进房间,她颤抖地发出沙哑的哀求,又软弱地钉在床上,不敢挪动,空气中似乎传来些微的尿騒味,喉咙微弱地波动一下,断线的泪珠纷纷往下滑落。
      “你自己喝,还是要我们来按住灌?”经文国发话了。兰英端着个二大碗站在旁边,盯着小芬看。
      无法叙述的场景,就这么沉默、对峙了快一分钟,又似一个世纪之久。小芬终是屈服地说:“我自己来!”
      “给她!”经文国看向兰英。
      双手端着,鼻息中全是尿骚味,模糊的泪眼怔怔看着碗中。
      “喝掉!我们在这块看到你喝!”见小芬接过去,没有爽快的动作,经文国又下了命令。
      小芬心中默念:希望这是一碗砒霜(她也不懂是什么,常听大人说能毒死人),喝完就立刻死掉,才好!硬着头皮,双手沉重地往上抬……
      “咦,家里人呢?兰英!兰英……”
      “外婆!外婆!!”小芬的耳朵是尖的,速度也是快的,碗哐当一扔,扔哪里也不管了,从床上弹起,赤脚就往外玩命地跑,也不管后面传来的怒骂声,堂屋门槛处和舅舅撞个满怀。
      “外婆,救命呀!妈妈她们要我喝哥哥小便!”压根不看来人是谁,一头扎进怀中,便呜咽地哭诉着。
      “你们干什么?”扶着抱在他腰间的小芬,对着后面出来的妹夫和妹妹问道。
      “一大早,怎么把伢子弄得哭成这个样子?”紧跟来的柳老太也堵上来了,“哎哟,大乖乖,怎么赤脚大巴天的呀?”便从儿子怀中拉开小芬,抱到自己怀中。
      “呜……他们要我喝哥哥小便……呜……”投到安全的怀抱中,便放肆地哭诉起来。
      “伢子说的真的?”柳老太直起腰身看着女儿女婿,一脸的不可置信。
      “妈,伢子尿是童子尿,能治病的。你看她三天两头往卫生院跑……旁边村子里有个痨病鬼子……喝好了……”难得见到母亲发火,见到母亲的脸越来越阴沉,兰英的话也断断续续,声音越发低下来,最后直接被母亲严厉的目光给斩断了。
      “什么好营养能从小便出来?吃饭还不吃有病的人碰过的菜呢,人家尿出来的小便也随便给伢子喝?这个伢子就是在肚子里头营养不足,生的时候又吃点苦头,受劳了。底子差,要慢慢加养的!”

      柳老太的一番话把兰英说醒了,开始她不同意,经不住丈夫的撺撵,犹疑着听丈夫的话,这回母亲的话放在脑子里过一过,倒是清醒过来了。想来自己在家做姑娘时,也是个头脑灵活,不吃亏上当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心里说不出口的懊恼和怨责,但又不知道怪向谁。

      小芬在外婆的安抚下不再惊慌了,去井滩洗漱,吃早饭。外婆和舅舅的到来,对于小芬是意外之喜。至于怎么突然来的,来干什么的,年幼的她也不需要去想。且吃过早饭后,外婆还把她带走了,由此过了一个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夏天,这都是后话。

      母亲和哥哥走后,兰英把凉席拿到前面水塘里去洗。小芬当时把碗扔在床上,碗没破,但也不能再用了,让她扔了,席子不能扔呀,拿到水塘洗了,大太阳上午就晒干了,下面几块床板也拿到院子里去晒,睡中觉就不成问题了。
      因天太热,中午摊了一锅煎面,就着早上多下的粥,解决了一顿午饭。且经文国因计划被打乱,气呼呼地只吃了一点,直到晚上睡觉都没跟兰英多说一句话。这个疙瘩在他很久后,碰到了一个真正的老中医,那时才解开,庆幸当时小孩没喝成,没酿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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