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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一件一件历历在目。
      那年春天还没上学,过了正月十五,因为经文国夫妻俩有事出远门,没人照顾她,就送到外婆家来。白天大人们出去干农活了,表哥也上学了,就安排她在家看门口。
      春天家中养了一群小鸡,养大的过程中,会因为生病或其他原因死掉一些,存活下来的一般养到端午农忙前后就能开始杀了吃了。当然也舍不得多吃的,一个月杀两只算不错了。再养大些,母鸡下蛋,卖钱做家中开销用,公鸡会杀得留下一两只做种。
      一个小仔鸡肉不多,一般清蒸了,把大腿、翅膀和肫全给孩子,其他大人分分,一顿头都不够吃,但也能解解馋,增补点营养了。等再大一点杀了,就能炖出一锅香浓的鸡汤了,炖的时间也长一点,肉也比仔鸡的肉厚实些了。
      这天小芬坐在门口看着圈在窝积中的小鸡们,叽叽喳喳,又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就学大人们轻轻用手捧起一只来,小小的爪子在手心上,挠得痒痒的,软软的身体和柔柔的毛,让小芬爱不释手,像捧着易碎的玻璃一样小心。
      等再放下去,她便弄点儿青菜叶子撒在地上,小鸡们就“叽叽喳喳”围过来吃起来了。青菜叶子是早晨外婆切好的,去田里之前特意关照她,多久喂一次,一次放多少。小芬答应的是脆崩崩的,做起来也是认认真真的。
      当她把青菜盆子送回去放好,再坐下来看时,发现有一只小不点儿,可怜兮兮地被其他兄弟姐妹们挤到外围,且怎么也挤不进来,急得在外圈“叽叽”地又叫又转。
      立时恻隐之心泛起,特意跑回去把菜盆子拿出来,小心捧出那只小可怜,放在自己腿上,手心中放些菜叶,放到它面前。结果小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就是不吃,还不停地“叽叽”叫唤。
      小芬想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锅边羞”呀?好吧,我来帮你。于是,扒开小鸡的嘴巴,用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拿起点菜叶往鸡嘴里放。放了两次,全掉下来了,她只好改为塞,把菜叶捏成小团硬塞进嘴巴中。
      果真塞进去两个小菜团,她立时有了成就感。继续塞,直到鸡脖子都粗起来,才知道喂多了。吓得赶紧放进窝积里的水盆旁,想让她喝点水,别噎着了。可能小鸡塞得太饱了,脖子弯不下去喝水。看半天没低头喝水,于是她端起水盆送到小鸡嘴边,一边说:“乖,喝点儿水,这样就不撑了。”一边紧往鸡嘴边靠,小鸡只得“叽叽”地往旁边扭头。没办法,只好再扒住它的嘴巴,把小盆往它嘴巴里倒,没倒好,全洒小鸡身上了。身上本来干干的绒毛一湿,全搭在身上,变成一只瘦巴巴的小鸡,好像还发抖。
      小芬想:完了,肯定是身上湿了,冷呀。给你找个地方晒晒太阳吧。哪里太阳最好,又避风呢。当然是门楼子的西墙角啦,把小鸡小心捧到角落里,再把宽面小板凳倒下来,卡在墙角,成一个三角形,小鸡跑不掉了,正好上午的太阳照过来,陪它一起好好晒太阳。
      她是越晒越暖和,后背晒得暖洋洋的。小鸡就不一样了,依旧抖着,而且越抖越厉害,还拉了稀鸡屎,并且发现小鸡精神不振了,叫声也没一开始脆亮了。
      小芬有些慌了,再熬了一段时间,表哥放学回来了。救星回来了,但是表哥看到也没办法,而且小鸡的头开始耷拉了,身体还像晃动,不是发抖,是切切实实地左摇右摆地晃动,像是需要有根拐杖撑一下。
      最后眼看着小鸡一头栽倒在地上,爪子蹬了两下,就慢慢歇气了。一只瘦不拉叽,湿漉漉的,僵硬的小鸡倒在了阳光充裕的墙角。
      “哇!”小芬知道自己害死了一只可爱的生命,经常听爸爸妈妈说:不能害别人的,会有报应的,下辈子就会变牛做马的想去还债,不然永远不能投胎做人。她不想下辈子变成牛马去听一只小鸡的话。
      她一边哭一边向通往外婆们劳作的农田的路上跑,看到伢子就这么边跑边哭喊着,舅舅被吓一跳,扔下手中的化肥机就跑。
      “舅舅!”
      看到小芬这副样子,舅舅连忙问:“就咋啦?”并伸长脖子往家门口看了又看,并没有看到陌生人,他怕有讨饭的花子趁大人不在家,跟伢子发狠要钱要米。
      “小鸡死了!我没有想害死它!不要让小鸡来找我还债!”听到伢子说的话,舅舅一头雾水,幸好舅妈和外婆赶过来了,便说:“你们快问问她,哭什么!什么小鸡还债?”
      一听舅舅说没听懂,小芬更急了,跺着脚急囔:“小鸡会找我还债的!你们快让它别找我!”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她,三个大人都没听懂,外婆只得弯下腰,温声说:“乖乖,这块风大,我们回家说去。”便拉住小芬冰凉的小手往家走去。
      外婆温暖的大手暂时抚慰了她,抽抽嗒嗒,拖着踉跄虚浮的脚步回家了。
      到了大门口,听到小龙说的话,三个大人才知道什么事情。但没听明白小鸡要债是什么意思。
      这边舅妈让小龙把小鸡给埋到树根下,自己去淘米洗菜了。
      外婆带着她坐在锅膛后边,开始点火烧饭。温暖的火光从灶膛透出来,印在小芬哭的麻漉漉,冰凉凉的脸上,这才慢慢消停下来,慢慢安定下来。
      烧了几个草把子后,外婆便让她一边打草把子一边说说清楚。
      等听完她的话后,连炒菜的舅妈都笑了起来:“你这个‘赛小伙’,怎么想得起来皮的?啊!石狮子都要被你磨出屁来了!”
      “小鸡会要我还债吗?”小芬不安地问。
      “你以后不要乱皮了,把其他鸡喂喂好,它就不会来找你了!”
      “真的?”听了舅妈的话,她还是不放心。
      “其他鸡跟它是一家子,你乖了,其他鸡会给你说情的!”
      “嗯!”小芬一想是的,这一家鸡肯定能说得上话的。于是灶膛里的红光直印到她眼底,顿时满脸晴光,连打出来的草把子也精致整齐起来了。

      小鸡事件当年的夏天,发生的一件事,差点把一大家子人的魂给吓没了。
      连着几天,白天、晚上都热得一丝风没有,晚上睡觉时汗流得太多,凉席都有些粘了。一大早舅妈就把几张床上的凉席跟外婆一起抬到东头的水塘边去洗,舅妈洗好一床,外婆就抱回院子井滩上晒。
      小芬本站在池塘边看着的,不知怎么脚上塑料凉鞋脏了,于是抱着塘边一棵柳树,把一只脚伸进水里甩几下,洗干净了,再换另一只脚,换脚时舅妈还抬头看了一下,说:“你抱紧了,不要掉水里了。”突然听得“噗通”一大声,水花溅了舅妈一身一脸,她以为小芬甩脚玩的,便说:“你这个赛小伙……呀……伢子呢……”
      舅妈话没说完,惊慌地手上刷子和席子一扔,大声喊:“小芬!你这个小丫头跑哪块去啦?”
      没回应,舅妈神色一沉,心头慌了,头似炸开了,扯起嗓子大喊:“快救命呀,伢子掉水里了!”
      东头在家的大大一听,一箭冲出门,忙问:“在哪?伢子掉哪边了?”
      舅妈哆嗦着嘴唇,蠕动两下,吐不出话来,僵硬着手指着柳树方向。
      没说一句话,连衣服鞋子都没脱,一头扎进水里,三摸两摸抱着伢子站起来了。
      被呼叫惊过来的舅舅和外婆,还有其他庄邻都惊叫起来,慌忙打探她的呼吸,脉搏。一番乱七八糟的检查后,确信孩子只是昏迷了。东头大大把她趴在自己腿上,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等到吐清了,才让外婆抱回去换衣服。
      直到傍晚小芬才苏醒过来。寡淡的嘴巴和胃里都不舒服,幸好外婆熬了炒米粥给她开了胃,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之后每次再去舅舅家玩,外婆都要有意无意看住她,不允许再往水塘边跑。连井边都不允许单独待着!

      有一年夏天一个雨天的晚上,不能在外面纳凉,都闷在屋子里。外婆床上新装了个小微风吊扇,塑料的,转起来声音也不大,不影响睡觉。但风也不大,特别是在不透风的屋子里,闷热就更加难受了。外婆说:“心定自然凉!凉席都擦过了,你乖乖躺到,过会儿就不热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觉得热,外婆便摇起蒲扇,这下是真凉快了。白天玩得太疯了,很快眼皮便打架了。睡得半熟不熟时,感觉床在动。睁开眼睛看,是外婆拿着罩子灯,轻轻靠着蚊帐一处,然后就着灯光再仔细瞧,像是在找什么。
      “外婆,您找什么呀?”
      “乖乖,把你吵醒啦?有两个大蚊子,才熏死得一个。”
      “我来找!”说完,小芬便睁大眼睛使劲瞅,帐顶东南角上,靠着撑帐子的竹篙处真有个,难怪外婆找不到。小芬碰碰外婆的腿,用小手指过去,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外婆定睛入神一看,用手捂住罩子灯的光,很轻很轻地跪挪过去,到角落左腿跪稳了,右腿屈起,脚踩在凉席上,把身体稍微抬高一点并稳住。然后举着罩子灯慢慢移过去,快到了,捂着光的手松开,并迅速一靠蚊帐,往上一兜,蚊子落进灯罩里了,听得很轻细的一声“噼啪”。
      外婆打开枕头下手电筒,把吹灭的罩子灯放到床前塌板上,再赶紧合上蚊帐门,从里面用几个木夹子夹好,蚊帐下沿塞到凉席下压好。再把四处边角都检查一遍,都塞到凉席下压实了,最后举起手电筒再四处看一看,确定没有蚊子了,便关掉放到枕头旁边。轻轻在小芬身上用大手摸了摸,“乖乖,睡吧!”
      顶上吊扇送来微风,外婆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后,和表哥俩人一起择中饭菜,到河边淘米。弄好后,表哥要把鸭子赶到东头水塘里,小芬因为有心事,就找个借口没去。
      看到表哥赶着鸭子出门了,外婆还在门口大场上晾衣服,她放心地跑到房间。早晨起床后她就故意掀开帐门了,希望这会儿有蚊子进去了。她点上罩子灯,拿到床上,合好帐门。看了一圈,果真有几个蚊子了,心里一乐。
      学着外婆昨晚的样子,悄悄地移动,罩子灯轻轻地靠过去“兜”蚊子。第一个真让她熏到了,听到“噼啪”的细声,心头更乐了,精神大振,胆也大了些。
      寻找下一个目标,这回有点着急了,快靠近,蚊子像是感觉到了,立刻飞走了。便放慢动作,一手举灯,一手捂光,再看准目标,靠过去,快速“兜”一下。
      哪知这一次正巧跪在凉枕上,只注意手上的灯,没注意身体倾斜下,重心偏了,人倒下了,歪倒的灯罩口紧靠着蚊帐,她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快,闻到味道时,蚊帐已经烧掉一个大窟窿了,幸好不是时下流行的化纤蚊帐,不然一顶蚊帐很快就烧没了。
      慌慌张张吹灭了灯,拿凉枕对着火一通猛扑,火被灭了,蚊帐烧出好大一个洞。
      正当六神无主楞在那里,外婆进来拿香烟了,当然一进堂屋门就闻到焦糊味了,站在房门口就看到被烧坏的帐子了。
      外婆一惊,立马跨步过来,撩起帐门,一双大手一把抓住她。小芬心狂跳着,以为外婆是来打她的,当即眼泪无声夺眶而出,顺着脸庞快速淌下来。
      外婆一看,赶紧上下打量,手在她脸上、身上到处乱摸着,嘴里急问着:“乖乖,哪块烫到了?”看小芬没回答,又说:“乖乖,不哭,身上哪块烫到了?”一着急,一把把小芬抱了放到塌板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连头发,脚趾头都认真看了一遍,才“吁”了一口气,把小芬搂在怀中道:“啊,大乖乖呀,你就多皮了?出了事,要外婆大命了呀!”
      被外婆抱在怀里,小芬这才放肆地哭出声,“呜……我就熏蚊子的……呜……枕头一绊,才跌下来的……”
      外婆拿手掌在她屁股上些微带点力拍了两下,说:“你这个捣蛋鬼,小魔王!下次再闯祸,就拿棍子打了!”
      “噗呲!”小芬满脸泪花,被外婆逗笑了。眼泪还未落尽,鼻子上给笑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外婆顺手把绳子上毛巾扯过来,给她擦掉。然后又去井滩上搓洗毛巾,回来再给她擦一遍脸,顺带把脖子和身上也擦一下。
      等到外婆再次搓干净毛巾回来,她摸着哭得有点发麻的脸,小心小声地问:“外婆,蚊帐烧坏了,晚上睡觉怎么办?”
      “这个夏布帐子做的时候有多头布,等下子我来补!”外婆挂好毛巾,就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层不常用的抽屉翻找起来。
      很快找到一块跟蚊帐一样的灰布,但是看着比较新。接着外婆搬出针线笸箩,找到灰线穿上针,然后带着布和笸箩,坐到床上,把布在大洞上比划一下,再用剪刀把烧坏的边给修剪一下。准备补时,又回头对小芬说:“你出去把地扫下子,把井盖子先盖起来,不能再皮了!”
      “嗯!”小芬答应的脆真真的。外婆让她做事情,肯定能补起来的,而且是真的没有生她的气。
      院里的井每次大人们打过水都会盖上,防止伢子们玩疯起来,不小心跌到井里。刚才外婆急着搓毛巾,忘记盖上了。她出来先把井盖盖上,再把门楼角落上扫帚拿起来,先从舅舅他们的房间扫起。家务活难不到她,在家都会做的,也知道怎么做漂亮些。
      这事外婆当天也没说,蚊帐补好后,当晚果真没有影响睡觉。后来是小芬回家了,天气转凉了,舅妈和外婆拆蚊帐才发现的。等到过年拜年时,爸爸妈妈也知道了,只是事情早过去了,蚊帐也补好了,她人也没事,又正好过年期间,外婆的规矩是:过年不作兴打伢子、骂伢子!
      这事大概是因为外婆和舅妈都没怪罪,因此过后也没追究她。

      还有去年冬天,经文国生意很忙,家里全靠兰英一个人忙过年的事情。农历腊月二十五了,舅舅跑来赶集,特意骑车过来帮妹妹把家里稻子拉到加工厂碾成米。临走看兰英一个人太忙,又要分心顾到伢子,就把小芬顺带接走了,正好过两天腊月二十七蒸馒头,做粉团,也要给兰英家带蒸。到时候等经文国回来,去拿馒头粉团时,再把小芬带回来过年。
      兰英便简单顺了几件衣裳,再把馒头粉团的面装给哥哥,又顺便到房间暗柜里(这个房子装修时,经文国特意让木工师傅弄了个暗柜,平时放放贵重东西。)拿了两张五十块钱给哥哥,粉团里面包肉好吃,以前穷的时候,肉放的少,全放大葱了,现在有钱了,要多放点肉,不能太亏待自己。
      柳老大看着妹妹递过来的钱,就说:“这么多钱要打多少肉唻?”
      “拿到!你们不打肉呀?以前年年都是吃你们白大,现在日子好过了,哪里不作兴妹妹掏钱呀?再说老娘也有我一份呢,就该全靠你们养的?今年全部我来,甭跟我客套。以前关照我们,也没跟你们客套过!”
      听了妹妹的话,柳老大开心地把钱放好。确实这几年妹妹妹夫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倒是他,还是只能待在地里刨食,挣点呆钱,仅把家里日子简简单单过下去。还有两年母亲就六十岁了,想把房子翻新下子,这个钱都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地问:“老大现在生意不错吧?一年能拿回家不少钱吧?”
      哥哥是个老实人,而且也不喜欢东长西短的打听,结婚这么多年了,每次有困难回家找他们,哥哥从来话都不多,能帮就出手,帮不了也不死撑面子,最后办不成反坏事。这几年老大做生意了,逢年过节回去或他们过来,最多也是顺口客套问问,晓得她过得不错,日子慢慢好起来,就放心了。
      像今天这样,六角正正的,还问得不自然,一听就是有话。便停下手中的活,对小芬说:“你在门口晒晒太阳,再给舅舅看到车上东西,还有大场上咸货,不要乱跑!”小芬点点头,便拿上小板凳坐到门楼外边西墙角,晒起太阳来。
      兰英便对着哥哥说:“房子弄起来快一年了,去年子伢子十岁,你们来,人多吵吵的,也没细看,今天反正也不着急,进来看看。”说完便往大屋走去,柳老大也跟着妹妹进入大屋。
      兰英也果真带他几个房间都看一看,家具、墙面、地面,在柳老大看来确实富丽堂皇,就像电视剧里的一样好看。
      然后兰英把哥哥让到堂屋坐下,从气派的香案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两罐健力宝,又拿了盒饼干顺手拆下来。柳老大想出手挡,兰英没听他的,又把健力宝拉环用力一拉,打开了。
      兄妹俩面前一人一罐,兰英喝一口,拿一块饼干吃起来。便说:“上次给你们一些,带家去大概全省给伢子了,我们也是的,都省给伢子吃。正好平时也想不起来吃这些零嘴。你吃一块看看,好吃呢!”她拿一块饼干递到哥哥手里,又推了推他面前的汽水,说:“边吃边喝,说说话。”
      柳老大知道这个妹妹是个人精,从小就聪明能干,也会来事。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生产队里就没得人敢欺负他们家。最早有些人看他们家里穷,想捏捏软柿子,结果让泼辣的兰英几次一搞,再也没人敢动他们家心思了。兰英也不胡乱撒泼,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头头是道,条条清楚,说得旁人连连点头,找茬惹事的人搬石头砸自己脚上,次次都吃闷亏,对她是又恨又怕。
      “这几年老娘年龄越来越大了,只能做点家里事了,田里事情全靠你跟嫂子,小龙看着也要上中学了,哪块要用钱要帮忙,要跟我说说呢!”兰英看着哥哥说,“放心好了,这几年老大也挣了些钱,我们不欠债了,有存款的!”
      听得妹妹这么说,柳老大把手上饼干两口咬完,干巴巴堆在口腔里,又拿起汽水喝了两大口,饼干顺下去了,什么味道是没吃出来,因为紧张,想想又喝两口汽水。
      “呃 !”哪知这碳酸汽水,喝猛了,肚子里会往外排气,一口气从鼻子和喉咙顺上来,顺带打了个嗝,鼻子和嘴巴里都是甜甜香香的苹果味,味道闻着还不错。也让他定了神,便说:“后年子,老娘六十了,你晓得我的,就会苦点个死钱,平时生活过得去,要把房子翻下子,多一个铜子子都拿不出来……”后面的话没说得出口,老实人总是这样,开口求人,嘴巴就跟拉链一样,吐出来的话都是用劲挤出来的。
      看看老实木纳的哥哥,四十岁还不到,脸上全是长期劳作镌刻的风霜。这年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老实人想挣点活钱太难了。兰英心头一酸,兄妹幼年失怙,全靠母亲一人辛苦拉扯,哥哥年长她几岁,至小就懂事听话,不仅小小年纪,一经世就开始帮母亲一起做农活家务,还要照顾她这个妹妹,有好吃的都先想到她,儿时家中基本是野菜里掺点米或糁子,分到碗里的一点米或糁子都要拔点给她,把她不爱吃的野菜夹到自己碗里吃掉。
      “等老大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子,你放心,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房子给架起来,让老娘六十岁做的风风光光的!”兰英诚恳地看着哥哥作下保证。她相信:以家中目前的经济能力,帮助哥哥把房子架起来,不费事;而且以前得了娘家那么多关照,丈夫肯定同意的。
      送走哥哥后,当天兰英就跑大队部去打电话了,问问什么时候回来,顺便提了这事,还未待经文国回复,正好在旁边的村支书听到,便笑着插了句话:“两口子有良心!自己混好了,也不忘记拉家里兄弟姊妹一把!”这句话也让电话那端的经文国听到了,电话里便大声说:“大哥哥他们弄房子,是好事!跟他说先找人估算材料人工费,等几天带钱回去,来得快,明年开春就能开工了!”这头兰英听到了,村支书也听到了,都很开心,都为自己没有看错人,看走眼而满意开心!
      电话一端的经文国,挂断电话后,呆坐片刻。当年自己出来闯荡,确实是靠了兰英娘家支持,这些人情都在,如今是该还一还了。只是建房子,毕竟自己也经历过了,他心里稍微合计一下,那个数字让他有点舍不得。这边经文涛看堂弟挂了电话后发茨菇楞,便调侃:“想家啦?等这笔货款收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家过年了。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经文国便把大舅子家要建房子的事情跟堂哥说了,经文涛一听,立马赞成:“吃水不忘挖井人!人要有良心,当初不是兰英娘家咬牙卖粮卖米,小叔叔把养老钱拿出来,你也出不来呀!房子架起来,也为老丈母娘争口气!”
      “是的,我就是这么跟兰英说的。这个房子建多少钱,都由我们来出!大哥哥也不容易,就挣点呆钱,养一大家子人。”听堂哥这一点拔,经文国硬是把那点心痛给忍下去了。一是人情得还,两口子都是有良心的人,不能让旁人戳脊梁骨;二是村支书都晓得了,骑虎难下,咬牙也要干下去!但是心里也怪兰英,这事等他回去当面说不好,怎么就在电话里说呢?连转圜都没得!

      小芬接到舅舅家,第二天就闯了祸。早饭时,外婆煮了几个鸭蛋,驿邮本地的鸭蛋,对着亮光处一打眼,找到空头的一端,“啪嗒”桌上轻微用力一敲,剥掉蛋壳,剥出一个圆形口出来,筷子一戳进去,红红的油就渗到蛋白上来,赶紧等着碗用筷子掏到粥里,手慢的,又香又粉的红油会流到手上,掏完鸭蛋,得用舌头把手心手背手指舔一遍,才舍得去水里洗。热粥热鸭蛋,小芬这点半大的伢子,一大海碗稀饭不费事“呼啦啦”就下肚了。
      放下碗,就把桌上空鸭蛋壳拿上两个好看的去玩了。先去屋后竹林里折两截竹枝回来,竹枝最前端末稍部分不吃力,不能用;最后面太粗太硬了,也不能用。取中间一截,小龙表哥给她拿斧头小心切下,切出两根与小拇指差不多长的,然后竖着塞进空蛋壳中,再横在蛋壳中撑着,拿缝被面的粗棉线绑在竹枝中间,打个死结,鸭蛋水桶做成了。线头再绑到一根筷子的一头,也绑死,一筷子两头各绑一只鸭蛋水桶,这样就可以装上水玩担水的游戏了。这种游戏也只有小芬玩玩,一是左邻右舍都是男孩,且都大她两三岁的,不屑玩这种儿童游戏了;二是村中家家都在忙着过年,孩子照例也要帮着大人们一起做些事情。兰英是因为一个人忙不过来,只管地里的活,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现成的了,再说这几年年货都是经文国最后从城里带回来的。因此她才能到舅舅家玩玩的。
      开始她也玩得好好的,担水去浇浇门前的树,倒倒后院的鸡食盆,洒洒门口大场上,几次一玩就没意思了,于是眼睛便几圈一扫荡。瞧上了西头晒在门口大匾里的面粉,一担水倒下去,虽是鸭蛋壳,合起来也有寿子碗小半碗水了,就看到大匾里被水印到的面粉,颜色瞬间变深了,结成了一些小坨块。
      邻居拽着她一路囔囔过来:“春兰!春兰呀!啊,大妈妈呀!”来人看到站出来的外婆立马招呼“看看你这个外孙女,就多皮呀,我大匾里粉子面,晒大半个月了,她跑过去把水‘哗啦’往上面一‘呼’,我明天就搓圆子了呀!”外婆跟着一起去大匾那看了看,回来跟舅舅舅妈说了下,扛了半袋糯米粉赔给人家了。小芬一直老实到晚上睡觉都没敢再玩,不是跟着表哥在外面捡干柴枝,就是帮着外婆打草把子。
      第二天一早,一大家人都忙的窜窜的,原来是同庄台三家合起来蒸馒头、粉团。因为要带小芬家的份,所以柳老大一大早就劈了好多柴,外婆和表哥也一起剥大葱,舅妈剁肉。小芬起来得迟,看到馅都调好了,井滩上放了三个洗着晾的大蒸笼和一口大铁锅,舅舅和舅妈抱柴禾往后院简易搭建的大灶上送,东头的大大已在厨房搭的台子上揉面了,外婆和表哥把堂屋的四条大板凳搬出来,卸了四扇门板,铺搭了两个临时的台子,外婆用干净的湿布擦了好几遍,表哥拿一只小寿碗调了大半碗“洋红”水,顺带拿了一双筷子一起放在平铺的门板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面也揉发好了,大人们就围在一起,先做馒头,后包粉团,一家一家分开做,做完就拿大匾装回自己家院子里晾。这样一起做事又快又热闹,而且一起烧大灶也节省了柴禾。
      蒸馒头基本就是进入年菜准备期了,后面就是将过年期间的荤菜烧成半成品,蔬菜洗净放着,因为朴实的农人们认为,劳碌了一年,过年一定要好好休养。有句俗语:叫花子还有五天年呢!至少前面五天是不作兴做事的,不然寓意着这个人这一年都会忙忙碌碌!
      馒头蒸出来的形状也是有寓意的,因些承担发面揉面的都是行家里手,而蒸馒头时是不能胡说八道的,小孩子有时在旁边说了胡话,大人们立刻“呸”三声,再补上一句:童言无忌!
      但一般蒸馒头的大灶边,孩子是禁止过去的,像小芬这样的“调皮蛋”是头号被清场的对象。大人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安排小芬不时的去三家大门口和大场上看一看,年底了,讨饭的花子多,有些人看家中没人,顺手拿走一块咸肉咸鱼,一只咸鸡也是有的,这样大家就放心在这边做馒头粉团了,而且也有事情打发了小芬。各方面安全系数都增高了不少!
      第一笼馒头出锅了,一个一个放到门板上晾,冒着热气的白白胖胖,圆圆饱满的馒头甚是惹人喜爱,表哥正拿着筷子,用筷子圆头沾洋红在每个馒头中间圆鼓鼓处点一个红点,点上红点的馒头就像年画娃娃一样喜庆可爱。小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情,也拿根筷子跟表哥一起点起来,全部点完后,舅妈还给了个刚出笼的馒头给她,并嘱咐:“慢点吃,别烫着了。好好给我们三家子看好门口,等下粉团出来,也先给你吃!”小芬双手捧着大馒头,热乎乎,热呵呵地去看门了。
      走了一圈,回来了,馒头也吃掉了。顺便拐进厨房看到大人们往蒸笼里摆馒头,便说了一句:“馒头真好吃,又香又甜。要不你们再做点烧饼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莫怪莫怪!”话没说完,就让隔壁大妈妈推出门外了,一边推一边用朴实的诚心祈求着!
      结果下面一锅出来后,其中一笼就真的不饱满,有点塌塌的。
      大人们就笑着说:“你这个小捣蛋虫!这下子中你意了,拿一个去吃吧!”顺手递给她一个塌馒头。这一笼馒头就留给舅舅家了,好在没有多少个,年前几天早饭就解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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