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楚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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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晓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大厅零零散散有人进来打尖住店，任卿裕才端着几盘菜出来，微微弯唇：
“久等了。”
春晓等的有些迷糊，见任卿裕手里盘子不少，瞬间清醒过来，惊呼道：“青鱼你一只手能端两盘菜。”
任卿裕：“……”
待任卿裕摆盘结束，春晓的心思便全被那餐食勾了去：“啊，梅粥！”
梅粥以雪水与米煮粥，待熟透以后入英同煮。
春晓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小时候吃过。北乾不比雪域，梅花只有冬季开，梅粥也不过是一道时令美食。”
“你喜欢吗？”
“喜欢呀。”
“我记得你原先很爱吃辣。”
“其实我没有很偏向什么口味一说，”春晓思考道，“以前没得挑，现在是懒得挑。青鱼做什么，我都会吃得很开心。”
“雪域一年如冬，梅粥是最能慰藉他们的家乡吃食。所以雪域周围的百姓也将梅粥当作是他们的‘长寿面’，”任卿裕顿了顿，“春晓，以后与我一起过生辰吧。”
“嗯？生辰……”
“你在任府阁楼中告诉我的。”
——我恰巧比你大上一日，我是八月二十二生人，这不算有缘分吗？
春晓微愣。没想到自己随口调侃的两句，竟被任卿裕一直记到现在。
任卿裕问道：“你为何不过生辰？”
“天大的误会，”言语间春晓已将梅粥喝下大半，“一来我在云泽的时日不多，要过也是自己去外边买碗面吃掉，没什么意思；二来大家都很忙的，我可不想为了一个生辰大费周折打扰他人。故而这生辰自然也就不必过。”
任卿裕坚持道：“我陪你过。”
“青鱼今天特意为我做了这么一大桌菜，我已经特别特别满足啦。”
春晓不敢答允，满眼笑意地与任卿裕对视，却险些在他赤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赶忙垂头夹了一筷子蟹肉：“好啦，你怎么不动筷子，来，我喂你吃，张嘴张嘴！”
“我尝过了，”任卿裕虽这么说，却还是就着春晓的筷子吃了一口，“擦擦嘴，都喝到脸上了。”
春晓抓住任卿裕手上的那条柔蓝色手帕：“青鱼身上好东西不少！这也是雪时夫人送你的生辰礼吗？”
不知什么时候，春晓已经把任卿裕身上所有宝贝的东西都默认成了雪时夫人送他的。任卿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说起生辰礼……你还记得不染山那回吗？”
“七七八八吧。”
那时候高烧不退、记忆混乱，勉强将那劳什子水怪弄死已费了春晓的全部力气，实在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
任卿裕提醒道：“最后你拉着跟红线和我出来的，记得吗？”
春晓想了想：“哦！我当时心里还默默发牢骚那绳子太短，你要是找根长点的绑在我手腕上还可以省点力气……”
“原来你这么想。”
春晓轻咳一声：“那红线什么来头？”
任卿裕：“原本是穿在长命锁上的绳子。”
“你扯断啦？”
“原本我也不戴，断就断了。”
春晓点点头：“也是，从来没见你戴在脖子上过。”
话毕，春晓又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完好无损的红线。
任卿裕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赠与你之前，我又找了条红绳系了上去。”
“庙里找的？”
“家里找的。”
春晓手一抖，夹起的菜掉在了桌上。
“春晓，我很早就想把长命锁赠与你。可我怕我的行为、我的心意是越界的，我怕它于你而言，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困扰。”
“困扰啊……”春晓听完，懵懵地不知道说什么。
天知道任卿裕以芸芸令为证，答应春晓再不试探她的前一夜，任小将军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任卿裕从小到大唯一多次接触过的女性是他强大而疏远的母亲。
雪时夫人是他的教导者，她教导他要忠于自己的国家、要时刻对他人保持警惕。所以任卿裕之于沈怀珠，从来只是叹息她的境遇；之于东尘郡主，更是时时刻刻保持戒备之心。
自雪时夫人决定带着孩子来到弈城，腥风血雨便吞噬了整个任府，所有外界的示好于任卿裕而言都只是刺向他的利刃。
“我自小混迹前朝，朝堂情势瞬息万变、官员之间尔虞我诈。很多时候，我清楚自身行为并非君子，”任卿裕凝望着春晓的双眼，轻柔的嗓音伴随着十足十的诚恳，落进了她的耳朵，“春晓，谢谢你接纳我。”
春晓不知道他是否清楚那长命锁对他而言代表着什么，但事实就是任卿裕选择了她，选择将身后路交给了她。
“任小将军的心扉难能可贵，”春晓眼眶泛红，“……我自当好好保管，珍而重之。”
*
雪后初晴，天色大亮。
这一日皇上要来，春晓没能再睡个自然醒。她坐在铜镜前正要动手束发，却见任卿裕不知从哪抽来两根朱色发带，春晓知道他要代劳，便闭目养神任由他去了。
半炷香过后，任卿裕拍了拍春晓的肩，春晓睁开双眼，扭头左右转了转，只见两侧头发被任卿裕分成两大股，盘结双叠于两顶角，遂成双螺。
春晓评价道：“我以前练武常梳这个发型，简练。早就想问了，青鱼从何处学会为女子束发的技能？”
“常看就会，不足为奇，”任卿裕道，“我出门采买时见女子梳双螺，便想着给你也梳一回。”
“这样啊，那我得给陛下瞧瞧。”
哪知皇上见了春晓头上那俩丸子便乐不可支，大总管在一旁对春晓道：“许久没见陛下笑得如此开怀了。”
春晓羞赧道：“有这么好笑吗？”
任卿裕勾唇：“多可爱。”
再之后便是任卿裕和皇上一段叙旧奉承，听得春晓在一旁偷偷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皇上终于下令前往偃月林。
天子前往天渊祭祀，流程与春晓头回来的不同。不仅省去了步行，还可破冰御船至偃月林。偃月林中机关尽数关闭，皇上所至之处铺满了御寒的月石子，连带着林中雪堆也融化几寸。
春晓心情复杂，连带着说笑的心思都锐减不少。任卿裕只以为她即将要见渊主，心中焦虑，便主动握上春晓的手，春晓冲着任卿裕眉眼一弯，并未多言，他却感到对方掌心有些湿漉漉的，似乎出了冷汗。
*
荆临，县令府。
报信的密探急匆匆闯入，盛烟岚惊喜地站了起来：“盛左津终于来啦？”
密探：“回大人，盛太傅今晨已至靖王府。”
沈西岭疑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属下该死！”密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盛太傅早知盛将军行踪，踏入荆临城时便下令对我等杀人灭口，欲将弟兄们全数剿灭，只有属下一人死里逃生啊！”
盛烟岚当胸一脚，踹得那密探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属下、属下该死啊！”
“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可就算畏罪潜逃！你自知该死，为何不在外头自我了断！”
“属下一时忘记军规……”
盛烟岚手中剑光一闪，直接砍下了他的头颅！沈西岭正要开口，她却“嘘”了一声，蹲下身来，抬手“哗啦”一声，眼下便呈现出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他不是盛烟岚带来的人！
沈西岭和盛烟岚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查！”
*
云泽，天渊。
有天渊主动开路，不过半日一行人便至寒山殿外。而小雪依旧站在那处恭候众人的到来。
“渊主诚邀陛下共议祭祀事宜，”小雪道，“当然，南之姑娘一别数月，渊主惦念得紧，也随小雪一道进来吧。”
寒山殿外百节琉璃长阶，春晓竟走得如此艰难。
春晓踏过门槛，那足有三人高的玉色大门缓缓关闭，将殿内的寒气驱了出去。元微渊主正襟危坐，见了皇上也不起身，只言一“坐”字便再无话。
春晓看向元微，他长发竖起，鬓角已有了白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整个人呈现出明显的老态，却依旧穿着春晓初次见他那身明黄色长袍，散发着极端的威慑力。
皇上主动说道：“除了稚子以外，朕知天渊严寒，随车装有一箱自暖杯、小盒辟寒犀……”
“好了，”元微渊主打断了他，敷衍道，“皇上，有心了。”
皇上并未生气，而是温和问道：“不知渊主此回祭祀有何打算？”
渊主回答道：“楚南之认祖归宗的事宜就安排在明日祭祀之时。天渊久不遇大喜，今而双喜临门，吾自然欣慰。”
“朕亦同喜。”
“皇上来此奔波劳碌应当也累了。若无他要事，还请随小雪去休憩罢，吾还有话与楚南之讲。”
皇帝自然应答，和小雪一道离开了寒山殿。
此时殿内只剩元微和春晓两人。
元微冷哼一声：“你来见吾，竟扎了如此荒谬的螺髻？上不得台面。”
春晓垂眸：“渊主不喜，我稍后便卸去。”
元微“哼”了一声，起身向春晓走来，解开发带，春晓一惊，连忙双膝跪地。
“你这是做什么？”元微竟伸出双手，意欲扶起春晓。后者睫毛微颤，自己站了起来：“南之不敢。”
“坐下。”
春晓如坐针毡，这是最后一局，她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渊主却在此时抚上了她的青丝。
“渊主，你……”这份莫名其妙的亲昵，使春晓声音发颤。
“怕什么？你马上就要认祖归宗，受众人之供奉。我天渊之人，不应当是你这样的表现。”
“是，南之知错。”
“天渊从未有人去而复返，你是头一个。但依礼而言，女子成年或是拜师学艺，都会梳这样的发型，是谓‘楚璞之归’。用在你身上，倒也恰如其分。当年楚青游拜师时，便是吾给他束的发。”
元微此言一出，春晓心中却难得松懈几分。元微毕竟是楚青游的师父，也许看见春晓那副略有相似的面容，叫元微也动了恻隐之心。
“多谢渊主赏赐。”
元微抚过春晓后颈，那红绳断裂，长命锁落入了渊主手中：“你和任卿裕的博弈，终究是你赢了。”
春晓不语。
“吾仍记半年以前，你来到寒山殿一番说辞，能说会道。吾当下便同意了你的请求，不是吗？”
“……渊主，长命锁里究竟封存了什么？”
话语间，元微已在春晓发间簪好了最后一支白羽：
“楚南之，祝你明日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楚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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