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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周闲 ...

  •   任一意已久不出黑木崖。

      运筹帷幄,却足不出户。黑木崖上诸人都隐约知道,这是教主怕错过林无邪回来。

      没人敢提罢了。

      只是此番戚家军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得不亲自会晤。此行,她先绕道去杭州,然后南下去东海郡。

      任纵横还杳然无踪。杭州之行,势在必行。

      西湖边的楼外楼虽还熙熙攘攘,菜式却不如往昔了。大约,也是心境变了的缘故。任一意照旧临窗而坐,持盏不语。

      面生的小伙计却蹑手蹑脚,端了她喜欢的点心上来。

      鲜樱桃,桃花果子,新桂米酒,冰糖莲子。都是她一贯的口味。任一意微微挑眉,回首看去。

      对面隔间新来的客人修长温润,风度出尘,依旧是曾经旧模样。

      目光相对,青衣郎君凤眼中笑意潋滟。

      原来,是故人相逢。

      “任姑娘,许久不见。”

      “周公子,许久不见。”

      是当年与自己在楼外楼中举杯共饮的周闲。

      任一意心中一阵惆怅。当时在杭州的种种,其实不过是一年前而已,回看时却恍如隔世。当时与自己同进退的人,也已不知所踪。

      周闲依旧面带病容,风姿却如苍松修竹,于内敛中自有一番出尘气度。

      “周公子都还平安?”

      “近来有些小事,已都料理干净了。” 周闲温润和煦,“承蒙任姑娘关怀。”

      久别重逢,玄衣美人神采澄净,如秋月寒潭。周闲想起前事,“任姑娘,可找到任老先生了?”

      “杭州已被我翻遍了,我爹却还是下落不明。”任一意微微垂眸,“我无用,害得阿爹要苦苦等我...”

      东方白已疯了。成教使死后,他日日哭笑不定,心智癫狂。江去尘花了数月之久,终于从他口中套问出了密牢地点。只是这密牢虽是在西湖湖底,却早已空无一人。

      任纵横举足轻重,又神功盖世,轻易死不得。任一意知道,阿爹必是在别人手中。

      “父女连心。任姑娘,任老先生必会好好地活着,等着见你。”

      他这句安慰,委实简单直接。任一意微笑道,“周公子安慰人一向是这样水准么?”

      周闲微微局促,“抱歉。我无父无母。天下父母拳拳爱子之心,我有些不大明了。”

      玄衣美人却已抿嘴笑出来,“我开玩笑的。周公子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当时楼外楼一别,不曾想竟已一年了。周公子,你的宴席,我终究是没赶上。”

      “只要客人愿意,宴席什么时候都可再开。” 周闲神色正经,“如今再将宴席续上也不晚。只是为罚任姑娘当年失约,敝舍酒菜再不合胃口,任姑娘也需得吃下去。”

      任一意皱眉,“饮食口味如同婚嫁,半点勉强不来。周公子这个惩戒人的法子,令人闻风丧胆。”

      温和内敛的郎君终于按捺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若要惩戒人,宜早不宜迟。不如就明日如何?”

      他迟疑一瞬,又含笑将家宅地址写在素金帖上,“这次正经写下来,任姑娘就不好再食言了。”

      请帖上,是一手内敛端正的好行楷。

      他的宅子在西湖畔不远处的双花坊。这是极清贵的地段,万金难得。杭州城中能与此处比肩的不多,也唯有…

      不要去想那个人!任一意回过神,“必不失约。”

      周闲温和颔首,一路陪任一意下楼而去。

      “任姑娘此行回杭,可有人陪伴照料?”

      任一意抿嘴道,“有,周公子放心。”

      神教财力雄厚,阔宅美婢众多。她在杭州的宅院离双花坊并不远。

      茫茫人海,偏偏是周闲与她在旧地重逢,又偏偏周闲与她是邻居。谁见了这事不说一个巧字?任一意微笑不语。

      她眼神掠过远处,“咦。周公子,稍等等。”

      远处那半大少年却已惊喜奔上前来,“任姑娘!菩萨保佑,任姑娘你可都平安?”

      原来是当时那个爱看人打架的小伙计张大福。

      “阿福?你如今怎么是在堂下干活?今日我看楼外楼换掌柜了。原来那位李掌柜呢?”

      张大福眼眶一红,“是,大半年前就换了。朝廷说要养兵,将掌柜家几亩祖传的地全征了去。掌柜的愤懑交加,没多久就犯了心症死了。新掌柜是带着用惯了的人来的。我无处可去,只能做些劈柴烧水的杂活。”

      “除了掌柜的,只有任姑娘你对我好。” 张大福抹去眼泪,“任姑娘,这一年来,我时常在菩萨面前上香,祝你平安喜乐、逢凶化吉。”

      菩萨大约听见了张大福的心愿。她果然逢凶化吉了,因为林无邪。

      “多谢了。” 任一意温声道,“如今你孤身一人,如何立足?不如随我回苏州去如何?”

      “任姑娘,我全家早在饥荒中饿死啦。掌柜的死后,我无亲无故,又一无所长,你不嫌弃我么?”

      任一意反问他,“我是明教的人。你怕不怕?”

      “不怕!”

      半大的少年脸色振奋,“不但不怕,我还仰慕得紧!听说明教的高手们在东海边抗倭,将倭贼头颅排排挂在海边,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嘿,真是好威风!咱们受了那么久的气,如今也总算找回点血性来了!”

      任一意笑道,“你既然不怕我,我也自然不会嫌弃你。”

      张大福想起一事,突然又讪讪地,“那边那位周公子也是明教的人么?”

      见任一意摇头,他松一口气,“那就好。从前那位林公子看着冷冷地,我却不怎么怕他。如今这位周公子看着温温和和,我却…”

      他是孤儿,从小被楼外楼掌柜收留,做了个跑堂小伙计。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虽无满腹经纶,看人却准得很。

      任一意笑道,“胡说。你不过是与他不熟罢了。”

      林无邪那家伙但凡有周闲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玄衣美人截停思绪,“阿福,我们神教在苏州的庄子大得很,也有教文史武功的师傅们。回去以后,你想学什么都成。”

      “任姑娘愿意收留我,我梦里都要笑醒。只是掌柜的死后,我将他葬在了杭州城外。我若走了,只怕每年清明时无人替他扫墓。”

      乱世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赤忱之心。任一意温柔道,“那么,我们明教在杭州也有分坛,只是人少些。不过照顾你大约还是可以的…”

      话还未完,张大福已经喜滋滋向她一拜,大声道,“那么,我从此便是明教的人啦!多谢任姑娘!你可不许反悔!”

      路上时,周闲便笑了,“任姑娘从苏州过来,一路捡了多少人回家?”

      “周公子这是在取笑我?也不算捡回家了,阿福并不愿意跟我回苏州。”

      “原来如此。” 温润修长的郎君若有所思,“任姑娘心意善良。”

      他俯下身,看见玄衣美人微微走了神。

      她正在想别的。

      上一个跟她一起回家的人,是耍了手段赖着去的。

      但为什么,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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