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身如幻》东边魔法师Enchanter

5、芙蓉城中无爱纪

　　“子虚：
　　许久没给你写信了，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遇到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他是我新招的助理。他小我八岁，就如你大我八岁。
　　你说这世界神不神奇，十年前你是方案主创，招我为助理时，你三十二岁，我二十三岁；现在我是方案主创，招他为助理时，他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而我也到了你当时的年纪。
　　同样是春天相遇，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我就怔住了，你们眉眼太像了，声音也像。他最喜欢的歌手是许嵩，和你一样，最喜欢的作者是李碧华，也和你一样。慢慢接触后，我发现你们性情也像，同样内向而话不多。
　　和他待在一起，就像处在一间一直下雨的老房子里，满腹的心事会让人跟着落下泪来。每次看着他的双眸，我就会沦陷进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你之间大概是不可能了，而他又小我八岁，年轻的生命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所以有时候我会想，老天把他安排在我的生命里，也许只是为了让我遇见二十三岁的你，完成今生的一个轮回。”
　　初荷写完这些，已经是凌晨一点。作为一个芙蓉城地产界的主创设计师，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但即便工作如此辛苦，她仍会抽出时间给子虚写信，都是些不会寄出去的信。七年了，这样的信，她写了整整两大箱子。
　　都知道地产这行辛苦，同龄的设计师，基本都是已婚的男性，女设计师到了三十岁，基本都转行了。也就初荷这样的老姑娘还在这行加班熬夜着，连老板都关心地问过她几回，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初荷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有。
　　老板关切地说：“小荷啊，女孩子还是要找个伴，结婚后工作也踏实些。”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芙蓉城这个网红城市，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周末也会要加班，平时自然是接触不到其他行业的人，同龄的男孩子又早早地做了爸爸。初荷虽有副漂亮皮囊，却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自读书起身边就没有男生缘，身边的男孩子个个敬她畏她。而现在三十好几的她，也已过了男欢女爱的年纪，一个人倒也活得自在。
　　只是这么多年，她对子虚仍是念念不忘，即便早已得知子虚是个同性恋者，并且身边已有伴侣，她仍是一往情深。
　　记得当时子虚的男性伴侣曾对初荷说过：“小荷，即便你是个男人，子虚他也不会喜欢你，只因你太过强势。虽然外表看上去温温柔柔，说话也细声细气，但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要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的人，尘世间很难有人能适应你这样的伴侣。不过，你若是个男儿身，愿意出家为僧，以你的性情，倒是能成为得道高僧。”
　　作为一个爱舞文弄墨的设计师，初荷为这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单恋，写下了两本诗集，三部长篇小说。其中一部小说以芙蓉城为历史依据，写下了一对情侣四生四世的故事，在这部小说里，子虚被设定为女性，她自己则是男性。初荷认为，这一世之所以与子虚无缘，只因上几世对他有所亏欠。
　　这部小说出版后，初荷把它寄到了子虚的公司，却得不到子虚任何回应。倒是子虚的老板看完整部小说后，大受感动，决定将小说中的各章节标题用在新项目的案名上，闹得整个设计界众所周知。朋友们看过初荷的作品，都觉得她只是自己在感动自己，求个安慰罢了。
　　为了改变初荷的单身状态，建筑公司的老板让她自己挑助理，却不想这一挑能挑中吴悠，除了和子虚长得很像以外，这个男孩子有着与其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低调，一脸清秀的他留着一头长发，平时上班都是默不作声地在电脑前画图，中午吃饭也是一个人，周末有时间就独自一人去老火车站拍废墟，低调到不存在，仿佛不是这尘世中人。
　　吴悠的业务能力很好，画的图基本一遍过，只是爱迟到，每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对于吴悠经常迟到的事情，作为上级领导的初荷并不计较。一来吴悠并没有耽误过项目，二来是出于私心：她只要看着吴悠这双眼眸，便能原谅他犯下的所有错。
　　出于关心，初荷也问过他迟到的原因，他只说晚上和朋友出去喝酒。之后走得近了，吴悠才说起自己原有个女朋友，在外省工作，异地久了，女孩子有了新的男友。吴悠不能容忍女孩的背叛，便不再与其有所联系。只是心里一直苦闷，便夜夜以酒消愁。
　　吴悠悟性很高，工作时能帮初荷解决很多问题。初荷常常笑着说：“从前没招到吴悠时，我每个月头上总要生出六、七根白发，如今倒是一根不长了。”
　　吴悠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着说道：这白头发，我替荷姐长在自己头上了。”
　　二人慢慢熟络后，周末会一起相约去老车站拍废墟。面对初荷，吴悠仍是敬畏多一点，毕竟是面对自己的领导，说话做事都需谨慎小心。
　　芙蓉城作为一个网红城市，处处都是浮夸堆砌之景，实为假象之城。难得老车站一带还有些古旧的景观，其中有座千年寺庙，名唤白居寺。寺中有十八尊罗汉像，来访者可根据自己的真实年龄随意绕着罗汉像数数，数到差不多时，便停下来，从罗汉像前取出签子，便可求得答案。吴悠说自己向来不信这些，也从不拜佛，索性到庙外点燃根烟，抽了起来。等初荷求完签从庙里走出来时，吴悠的一根烟还在指边燃烧着。
　　在初荷手下工作了半年后，吴悠渐渐改变了迟到的毛病，人也变得开朗很多。就在初荷觉得一切皆有转机时，一天早上，吴悠拿着辞职信来找初荷。
　　“荷姐，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外省工作，这一去，并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失去的情感，而是从内心深处不喜欢芙蓉城，这座网红的城市。”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离开她，离开了这座芙蓉城。
　　初荷想起那天在白居寺抽的姻缘签，上方写着：“人生如梦何须恋，镜花水月一场空”。解签时，方丈意味深长地说：“施主这一世在尘世的姻缘如过眼云烟，你越是执着，越是稍纵即逝，这世间情爱于你而言，不过应了四字：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