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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提多罗吒序曲·1 ...

  •   新世界历1003年,津川。
      十月,北区已经入冬,隐隐还有下雪的趋势,不安和暴力的灰尘在盛宴的暗流中涌动。
      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天,连南区的乞丐都听说津川的两派势力打败翡城的镇压军队,控制了整个北区。
      那时,A国正忙于生产出带机械脚的大型战争智械准备扩张领土,南区人沉醉在独裁者的甜言蜜语中,期望着海对岸的丰饶土地。
      因此,他们对帮派火并的最大抗议只是在广播里呼吁北区的一窝蛇鼠尽早归顺,却使得他们更加猖狂。
      他们得到的回应只有一句——
      “滚一边去,南区佬!”
      就在那天,一个漂亮女人抱着怀中男孩,乘着载着不堪帮派管辖的流民的船穿过蓝江,奔向南区。
      她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奇异的眼眸懵懂地看向骚乱暴动的对岸。
      从此,一个新的篇章揭开帷幕。
      钱弭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将烟蒂按在附在烟灰缸表面的水中,打量起调饮师递过来的《津川蓝鹦报》。
      相对于冗长无味的大版面新闻,他更愿意看夹在狭缝中的“读者投稿”栏目,里面总是会有些值得细品的文章。
      这篇民生板块里的《乌金时代》就很精彩,听说是根据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为参考写的文章,文笔大气,细节处理到位…嗯,就是不够看。
      钱弭站在那里,餍足地反复看了几遍,拿起手边的冰凉酒杯,酒液甘甜浓烈。他满意地眯起眼睛,将报纸放在黑木吧台上,一边喝着冰镇调酒,一边环视起周围。
      白天的人们都在工厂里夜以继日,以至于现在的地下酒馆有些寂寥,只有他和手下的三个喽啰在这里蹉跎时间。黯淡的酒馆内,那三个人和调饮师聚在吊灯下的吧台,打着群鸟牌。
      “一对花雀。”
      “四个鹰。哈,鸟儿飞走了。”
      在北区,和世俗管理部共同掌握着饮酒券发行的旧川港里做事的喽啰最喜欢做的就是抽烟,喝酒,打群鸟牌。钱弭不擅牌技,运气很差,所以不常出现在牌桌上,只会坐在一边看随身携带的书。
      他一边喝酒,一边看向金拳、章铁、屠远锤和阿龙——这是他们的名字。这种怪名字在北区很常见,各种孤儿院在给孩子们做登记时无暇琢磨一个好名字,就随意拿物件取了名。
      阿龙随手放在吧台上的切冰刀吸引了他目光。钱弭把玩了一会儿,感觉挺新奇:寒芒锐利,雕刻着奇怪的花纹;把手圆润,方便携带,总长大概20厘米左右。
      “这刀——”
      “钱哥,看上啥了随便拿!这次阿龙可输惨咯,”金拳得意地笑起来,“再来再来!”
      “小东西,不值钱,钱哥想要就拿去,我回头再买。”
      他也不推脱,将切冰刀揣在口袋里,看他们四个叽叽喳喳地打着牌,又叼起一支劣质手卷烟,擦了根火柴点燃,火光闪烁了两下,变得焦黑,枯萎在手心里。
      灰白色的烟雾升腾,消散在空气中,钱弭饶有兴趣地看了几分钟,又细细琢磨起效忠旧川港的日子,想到裤脚上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血迹,他弯下腰看了一眼深色裤子上的黑斑点。
      一会儿就去洗。
      他将烟扔在地上踩灭,散漫地窝进门口的长沙发里,抓起一条方格毛毯盖着,阖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夜晚,他接到任务前往海缘区的废弃汽修厂,如何穿着沉重的黑雨衣在细雨和杂草间穿行,找到旧川港首领「黑熊」的仇敌的。
      他面颅被打碎,血和干枯的草凝在一起,钱弭借着远处路灯黯淡的光芒依稀辨认出尸体手臂露出的纹身,想起了他的身份:万物园的「铁狼」。
      “…乌鸫在秋风中盘旋,
      它是哑剧中不起眼的角色…”
      他摘下耳机,有些不可置信,拿联络器查看「牝猫」留下的地址,没错。不过她会如此狂妄大胆,任由手下将万物园的二把手光明正大地杀了吗?
      不对。他皱起眉头,试图向旧川港联系确认目标,没有回复。
      旧川港的杀手下手不会如此直接狠辣,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咬着拇指,焦躁不安地绕着「铁狼」的尸体踱步,更不会没有任何预警和情报收集就出手的。而且,「牝猫」不会在他确认工作目标时断联。
      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他仰起头,漆黑的眼珠倒映着阴郁的天色,以及沉沉的细碎水光。
      余光中,他注意到一个晃动的影子,似乎有人来了。他看了过去,站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蹲下身,用力抓起「铁狼」的肩膀,将他拖到后备箱里,在地上留下一条闪着微光的红色血路。
      那是凶手吗?
      “您好。”
      刚关上后备箱,一个低沉的温柔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如同惊雷。钱弭差点惊呼出声,感到心脏如同被子弹击中,几乎停搏。他心惊胆战地扭头看了一眼来路,血迹被雨水冲刷,很难看清,于是舒了口气,“有何贵干?”
      “请载我去镜湖区的透绿柱咖啡厅,我迷路了,”对方站在他面前,全身被淋湿,止不住颤抖着,“路费…不需您担心。”
      他喘着气,打量着瘸子。那是个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漆黑的长卷发凌乱不堪,嘴角还有血迹,穿着被人为扯坏的昂贵的羊毛大衣,暖和的长靴撕烂了,内里的绒染着血,狼狈不堪,像条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狗。
      他轻轻笑起来,看上去更加凄惨。
      应该不是。
      车载音响播放着歌声,透过雨幕隐隐约约传到耳中——
      “小冰柱在长长的窗户上
      画满了野性的图案
      乌鸫的影子
      在它们之间穿梭
      情绪在影子里
      找到了无法破解的原因
      瘦削的瓦目男人
      为什么你们只能想象金色的鸟
      难道你们没看见乌鸫
      怎样绕着你们周围女人的脚行走”
      他听到熟悉的歌时才意识到刚刚睡着了。
      钱弭喜欢听歌,喜欢到旧川港人尽皆知,因为他总会先将车上的广播调到FM0831,“24/7莺之声”频道,他是“24/7莺之声”的忠实听众。
      他还不准备醒过来,只是用手指追随着《十二种观察乌鸫的方式》的强力节拍轻轻敲打——这是一首自1023年风靡至今的经典舞池劲曲,从街上随便抓个A国人过来都会跳。
      “打扰一下,”他睁开眼,一个年轻人微笑着看他,灰色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穿着制服,领子上别着有些掉色的十字花镀金徽章,他手拿照片与钱弭的脸比对着,“钱弭,是吗?「铁狼」失踪了,他的众多「弟子」需要接受调查。尽管您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但还要跟我们走一趟,希望您理解。”
      “我不清楚什么铁——”
      “根据《禁欲令》的规定,废弃一切私人娱乐场所。饮酒人员需要向世俗管理部审批,拿到饮酒券后才能去规定酒馆饮酒。这次我可以当做没看到…哼,需要把你们全都带去治疗吗?”
      他坐起身,《十二种观察乌鸫的方式》传进耳中,看到其他人被执行员控制在墙角不停挣扎。钱弭张了张嘴,本想争论两句,结果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于是咽了口唾沫,“…我跟你走。”
      铐在手腕的铁链随着车的摇晃叮叮作响,钱弭听见工业区特有的机器轰鸣声。透过窗户望去,天色深沉,下班的工人脸上满是麻木,双眼空洞,四肢纤细而腹腔肿大,像电视里的卡通人物。
      他听说工人起早贪黑,只为挣一点南区老爷手指头缝里漏下的蝇头微利,然后被□□抢走九成九,剩下的自己花。
      他们只能不停工作,不停生病,没有未来——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抬头,高楼林立。
      聚光灯的光束刺向天空,波点海报像是城市的补丁随处可见;萨克斯伴随着舞步游曳,香槟和高脚杯垒成精致的斜塔;巨大而奢靡的奇景拔地而起,门口随意放置的喷泉一天用水量是全城生活用水的三倍。
      掀开华美的地毯向下看去,津川暴力横行,腐臭不堪。郊区工厂遍地,烟囱冒烟,狼吞虎咽着底层苦命人的血肉。
      钱弭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执行员。他很健谈,一路上嘴巴没闭上过,像是被憋坏了,大抵是那种对着猫都能聊几天的人。
      他发了会儿呆,想起「铁狼」的死状和搭车的瘸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小声抱怨了一句,“难办了。”
      “请下车吧。”
      年轻人打开车门,把他从车里扯出来,豆大的雪粒砸在钱弭脸上,寒风刮得皮肤生疼。他垂下眼睛,跟着执行员走进冰冷高大的建筑里,像一只待宰的骡子。
      迷宫一样的走廊里,灰的墙,黑的砖,红的暗纹,沉重的铁门一扇扇立在两边,上面半圆形的小窗像眼睛,压抑的气氛压得钱弭喘不过气来。
      “钱弭,旧川港最下层的善后人,代号「南隼」…真不符合你的身份。”他被推进一个奇怪的小房间里,整个房间都由金属组成,布满线条细微的蚀刻花纹,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执行员将他牢牢绑在椅子上,称门口衣着笔挺的中年男人为“老大”,看来是执行官。
      执行官走过来,深灰色的眼睛厌恶地盯着钱弭,戴着一个制作精良的面罩,“总之,欢迎来到特别安全情报第九机关世俗管理部,当然,你可以称为安情九处。”
      钱弭没接话,用黑色的眼睛与男人对视,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你吧。”
      “什么?”
      男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枪管蚀刻了精致的繁复花纹,握把光滑圆润。钱弭注意到枪上的花纹和墙上一样。
      执行官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漂亮的子弹,塞进转轮里,在指间把玩起来,“是你杀了那位双鲤园的投资者。「铁狼」,你们是这么称呼他的,对吗?”
      钱弭皱起眉头。他瞪着执行官,感到心跳越来越快,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从不动手,长官。但凡调查过就知道。”
      太奇怪了。
      “说谎。钱弭,”执行官走到他面前,趾高气昂地坐进红天鹅绒靠椅里,带来一阵过于浓烈的香气,“是因为「铁狼」的叛逃你才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要我说,你真怀旧,以前当杀手的名号一直用到现在,不觉得违和吗?”
      他皱起眉,太奇怪了。
      “的确如此。但那些已经过去——”
      “闭嘴!凶手就是你。实话说吧,我们已经找到他的尸体了。专挑雨夜作案,用锤子销毁死者面容,再加上你们的关系,老师和学生?还是仇人?总之,你难逃一死。剩下的去和三千银鉴阐提迦忏悔吧!”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执行官站起来,将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他发着抖,看到对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只剩下冰冷的笑意,从脊椎爬进大脑。
      他胸前的金色十字花勋章闪着光,磨损的地方没有褪色,似乎是真金的…
      他想起来了!
      那香味,那香味…!
      砰——
      等一下!
      钱弭睁开眼,全身哆嗦着,他坐在地下酒馆的沙发里,身上还披着方格毛毯。他喘着粗气,惊恐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跑进酒馆内部,倚着吧台。灯光柔和,但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如同死般安静。
      “您好。”
      一个细声细气的柔和声音传来。钱弭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漂亮到雌雄难辨的人推门而入。
      “我是您的接待员。”
      美学雕像的比例与这位自称接待员的年轻人相比弗如远甚。
      他身材很好,漂亮而精致,小巧的脸被钴蓝色墨镜遮得七七八八,浓密的黑色卷发绑在脑后,每一个卷的弧度都被精心设计过,穿着没有褶皱的白色双排扣古典军装夹克,上面缀着许多珍珠,中和了他女性化的容貌。
      接待员皮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向他迈去,腰间是夸张的金色腰带,带跟皮鞋敲在地面发出好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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