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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疏狠辣稍窥毒计 ...

  •   黎苗落下屋檐的那瞬,石榴红的衣裙卷着瓦砾,直直砸在地上,在残雪尚存的泥巴上,铺陈着盛放。

      她一身的铃铛叮铃响着,搅得谢予恩脑海中一片混沌。

      铃声清脆,犹如利刃划破长空,直直地扎进他的胸膛。
      全身血液逆流,瞬时满身冷汗,心口一窒。

      不假思索掀了蔷薇色的面纱斗笠,露出满是惊惧的俊朗面庞。
      长长的软烟罗伸展着腰肢散在风里,好似接上天边欲落的晚霞,也成了缥缈的云彩。

      黎苗口角大片的血迹冲下厚厚的一层脂粉,滴滴答答的落下,与娇艳欲滴的衣裙融为一体。

      明枪暗箭的沙场之上,谢予恩尚且不曾心慌分毫,或许是瓦砾凹凸不平,脚下未曾留意,便也跌落地上。
      哪里还有半分神仙君子,运筹帷幄之姿态。

      玉山倾倒。

      顾不得男女有别,将黎苗揽在怀中,也拦住满怀冰凉的血肉。
      修长的指节凑上她的鼻翼,颤颤巍巍等一阵喘息。

      忽然后悔,黎苗她是个连神仙都堕了随性妖精,又怎么会在乎那些纷纷扰扰的身外之物呢?
      或许,自己不该如此辖制于她。

      留春堂此时残破不堪,如何能安顿重伤到沉沉昏睡的黎苗。
      谢予恩正抱着她脚步匆匆地往浓锦阁赶,却见茶茶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冲进留春堂。

      “谢仙君不必往别处挪动,东南角的小院空着,离这儿也最近,先去那安置吧。”
      茶茶昨日一见黎苗不省人事,几乎急得涕泗横流,今时却格外镇定自若,还能井井有条的安顿去处。

      一旁的山神若有所思,却不曾开口提醒,只看着谢予恩三魂丢了七魄般跟着茶茶马不停蹄地离开。

      谢予恩多次往返此处无名小院,今日却是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踏入屋中。
      落日余晖洒在屋内,屋中诸物镀一层金光,染上一股莫名的佛性。
      借着余晖耀眼,他也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屋中布置。

      不同于初来乍到夜探此地,屋中摆设已然尽数改变,不复半点从前阔朗模样,之前满屋神佛不见踪影。

      只有一张小小的竹编卧榻横于屋中,一面是盘虬满满墙壁的蔷薇枯藤,足有孩童小臂粗壮,扭曲盘桓,形态诡异可怖,上面密密地系着红色缎带,恰如民间祈福所用,另一面是烈焰如火的鲛绡纱,上面是金线满绣的蔷薇花朵,奢华贵重却又栩栩如生。

      两相呼应,竟然平添黄泉路上曼珠沙华三千里,花叶不相见的阴郁。

      好似早有预料,屋中炭盆之上正煨着一小锅独参汤,空气中渗着甜丝丝的味道。
      更有热水、手帕等诸多物件。

      也不理会身上其他伤痕,茶茶只端着碗参汤凑在黎苗嘴边,吹得凉了才喂给她。
      只是她昏迷之际,牙关紧闭,似与人较劲,汤水顺着嘴角留下,染上淡红的血迹,滴落在衣襟之上。

      素色瓷勺碰壁叮当响,在落针可闻的压抑沉默中,显得尤为刺耳,只有炭火正噼啪作响与它作伴。
      谢予恩手足无措的站在屋内,深觉连呼吸都碍事。

      茶茶对他也不复从前的崇敬,反倒添了许多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反倒是平日里时不时就剑拔弩张的黎苗,此时却恬静安稳的躺在卧榻之上。

      山神看着怔忡的谢予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自己有话要同他讲。
      出了门,山神才递了卷书册给他。

      “你也别怪黎苗心狠手辣,宁愿用散魂曲这样阴毒的法子也要让黑甲卫全军覆没。”

      谢予恩颇为不解,不知为何一向护着黎苗的山神会突然提起她虐杀数十黑甲卫的事情。
      翻开书册,只见簪花小楷无数,字迹清晰却也透着仓促,墨迹尚未完全干涸,打眼一瞧,便知是誊写下来的。

      山神掐着时间开口解释:“若是魔族普通的黑甲卫,黎苗强行散魂的做法的确有违天和,但是沧澜手下这一批却是骁勇异常,连带着前两日刚刚修补的结界也势如破竹,仔细想来便是这书中所录的魔物。”

      天资聪颖的谢予恩一目十行自然不在话下,草草扫过两眼,便已知全貌。

      手中册子被骤然捏紧,谢予恩明知道这是黎苗掐着时间送到自己面前的,只可惜百密一疏,自己同她来了留春堂,便只能由茶茶誊写,不知为何,竟然未能及时抄录完毕,竟然留下了点墨迹未干的纰漏。
      却又不能苛责,因为这样的狠毒的法子虽然不闻于世,但是天宫之上,藏书无数,想辨别真假易如反掌,黎苗既然敢拿出来,就说明一定是经得起推敲的真东西。

      偏生书册所录之事是真的,才叫他汗毛倒竖!
      如鹤身形立于栏杆前,染上薄暮的风,扑出他一身寂寞寥落。

      山神还在喋喋不休地替黎苗解释,“也怪她的嘴是真硬,三棍子下去也敲不出一个屁来。那黑甲卫明明是沧澜拿好人家孩童的血肉躯壳养成的恶灵,长到此时,日日用血肉有情之品温养着,早就是人身鬼灵妖魔心肠,非是散魂灵不能绝其根本。”

      明贬暗褒,山神用的比黎苗还顺手。

      黎苗醒得时机蹊跷又恰好,八成是谢予恩和她做了点非常划算的买卖,只是谢予恩为仙多年,不知道为商不奸的道理,又被黎苗算计了去。

      当茶茶气喘吁吁地将这卷新鲜热乎的沉甸甸书册栽在自己手里,满脸的“我不必多说,你自然懂,你可是素霓山的人。”
      他便知道今日之事,大抵都在黎苗预料之中,或者说,除了沧澜不受控地闯上素霓山,在留春堂肆意妄为,剩下的事情,十有八九是黎苗一手促成,哪怕是现下的昏迷不醒,也是黎苗算计好了的。

      何况还能明目张胆地借着谢予恩得天独厚的深厚内力,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轻而易举地掰折了沧澜手底下最是喋血锋利的刀刃。
      他虽是素霓山的山神,但也是素霓山的一份子,有些事既然是黎苗想做的,他不介意为她填上一把柴,让这火光冲天而起,直至柴火燃尽,再无浓烟滚滚。

      所以即便黎苗不曾对自己和盘托出全部计划,山神也照样能心知肚明,和她有来有回地打起配合。
      “散魂铃阴损不假,可是若不是散魂铃能散去三魂七魄,沧澜手里便是握着一柄不死不灭的锋利刀刃,什么时候指过来,咱们就得什么时候引颈就戮。”

      “竟然,竟然······”迟钝数次,却也没能将下半句完整地说出来,谢予恩眉头深皱,满目震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述心中撼动。

      在他的认知里,生死之事算的上大事,却都是阳光之下,纤毫毕现的。

      纵使战场波云诡谲,也是做派上的各有特色,兵刃相接,必有伤亡,他认。

      可这,这是什么?这又算什么?
      死士?影卫?还是打着操练的幌子,明晃晃地倾轧六界?

      洗三宴上父母骨血灌溉新生,百日婴孩水银注顶剥离魂魄,周岁之日奉养自身以供恶灵。
      人族、冥界、魔族都有深受其害的。

      残忍吗?
      可是残忍这个词,仍然太过淡薄简易,仍然词不达意。

      甚至那些曾经鲜活的躯体,若遇破损,便如秋日蒲扇残破,随意丢弃处置。
      可躯体真正的主人,却要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岁岁年年不入轮回。
      即便如此,只要躯壳更新迭代的足够频繁,便是天道昭昭,也不能察觉异样,遑论重刑严惩。

      山神有些不忍,素来意气风发的少年英豪,胸膛之中流淌的热血滚烫,信的是天和不可违,坦坦荡荡地货到今日,却要在黎苗这妖精的引导下,直面这样阴私。
      颇有雪落污泥的残忍感,普天之下没什么新鲜事,却鲜少这般有违天和,仍旧能借着被残害的躯壳躲过惩处。

      他前几日才补过的窗棂处,不知怎的又破败不堪,更胜以往。
      想来是自己旧日之祸根,结出今日之祸果。

      透过窗棂,是黎苗歪倚卧榻,安静的让他揪心。
      唇角残存血迹,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山神状似无意地开口,“黎苗一向自负,有些话绝不可能同咱们做神仙的多说,谁叫妖精向来讲究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呐,这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是望你见谅,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软刀子扎人不见血,却能精准地刀刀直达心窝。

      “我,我不是……”有心解释几句,力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初来乍到雪夜探访,还是今时今日屋顶争执,他有些力不从心。
      自恃为人处世公允,可的确先入为主对黎苗存了戒心,更是因为风言风语中的前尘往事,处处防备。
      走到今日,万事如同野马脱缰,狂奔到不知是何境地。

      却只有山神一句:“你也听我一句劝,黎苗再混不吝、再不靠谱,她所作所为绝不会坑害素霓山,有此一条,她又能是个多坏的妖精呢?”

      他,或许,真的错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疏狠辣稍窥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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