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神仙编制后》柳扶林

2、剑走偏锋探虚实

　　诚然，财帛动人心，生死撼妖意。

　　眼瞅着黎苗态度松动，山神赶紧打圆场，扯着黎苗的袖子一顿嘀嘀咕咕，恩威并施为她分析了局面。
　　胳膊拧不过大腿，九天之上的神仙终究是在她黎苗的院子里落了脚。

　　无利不起早的黎苗咂摸着盘算，心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打得直冒火星子。

　　不过是以妖养兵，自己未必不可。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野兽的心思向来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尽信，须得从长计议。

　　素霓山本就是一潭浑水，如今贸贸然神仙驾到，更如同蛟龙入水，莫说是外人看起来一头雾水，便是身在其中也觉无从下手。

　　趁着谢予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搬进兰木扶疏，黎苗也没闲着。

　　多年辅导神仙飞升，她当然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当机立断炸了朵小小的烟花。

　　不消多时，便有了消息。
　　悄悄下凡来的小仙子茶茶同她围坐在火盆旁，目光灼灼地盯着黎苗翻弄着红薯的铁钳，恨不得当场给多日未见的师父上演垂涎三尺。

　　炭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焦香在烟气中四散开来。
　　黎苗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小徒弟，深深感叹自己果然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哪怕是这样胸无大志的小妖精，也能送上天宫青云平步。

　　茶茶便是她从山中捡回来的小山茶花，机缘巧合下化形，却不通修炼之事，当日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亏得素霓山中“民风淳朴”，不然早就被有心人抓回去杀妖取丹充作大补之品了。

　　三个胖娃娃一样的烤红薯连皮带瓤啃干净后，黎苗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谢予恩本是神魔大战中声名大噪的小将军，因为身受重伤便退居问天璧中修养，当年因为自己那场闹剧提前闭关，仍有旧疾在身，却依旧是天宫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至于为何此次贸然下凡，除了山神酸文假醋的说辞，并无其他有用的消息。

　　黎苗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聊胜于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抻长了脖子，压低声音问：“这位小将军有没有点发风流韵事啊？”

　　长眉入鬓，眼波流转间透出些不怀好意，想拿捏住谢予恩的心思暴露无遗。

　　娇憨的茶茶来不及擦干净的嘴角的焦黑，连连摆手，满眼惊恐：“师父，你可别动歪心思，天宫中多少如花似玉的女神仙都被他拒之门外，灰头土脸好没面子。弟子们尚且任职，师父你别给我们丢脸。”

　　素霓山出去的小神仙大多因为修为扎实被天宫重点培养，连带着臭名昭著的黎苗也被人誉为金牌的神仙辅导。

　　眼瞅着四下无人，茶茶故作神秘地拢起了声音，道：“人家是战功显赫的小将军，正儿八经的有功之臣，单就你当年误他养伤，没把你打成魔族间谍，合该你烧高香。你本就亏着人家，如今虽住在你窝里，师父你可也别去摸老虎的屁股。”

　　只言片语，倒是激起黎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兴趣，赶跑吃得肚儿圆的小徒弟，便施施然起身去了谢予恩的西跨院。

　　西跨院离黎苗住的东小院最远，须得过两处的垂花门，三段回廊，少说也得一炷香的路程。

　　院落不大，只有三间未作隔断的上房，并着左右厢房，外加了小小的三间厅。但也精致，兽头滴水，琉璃白雪。院墙外全是含苞欲放的红梅，隐隐有暗香浮动。

　　虽说并无人住，但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只是少了炭火被褥。
　　正好打着添补的幌子，黎苗领着一众精怪带着东西上门来。

　　若非是积雪了无踪迹，黎苗都要怀疑这群神仙早就溜之大吉了。
　　门户大开，如入无人之境，一眼便看见了谢予恩正端坐几前，拥着翠裘闭目养神，案上一卷竹简端端正正平铺开来，唯余手畔杯盏之中似有袅袅水汽。

　　小妖怪们井井有条地往后院去了，留下揣着汤婆子还有点瑟瑟发抖的黎苗站在三间厅前。
　　拍了拍肩上零星的雪粒，狠狠在门口跺了跺脚，着意弄出许多声响，也不见入定的谢予恩有半点反应。

　　黎苗自顾自坐在他身旁，撑着双臂，正欲凑上前去，活像是马上就把唐僧拆吃入腹的女妖精，眼角眉梢都是潋滟风情。

　　谁料谢予恩骤然睁开双眼，满目清明，朗声问道：“黎苗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眼前的女妖精浓妆艳抹，尽态极妍。眼中恍若盛着片汪洋，清清亮亮映出自己的影子。

　　黎苗顺手将兜子里的烤红薯塞进谢予恩怀里，勾着唇角微微笑着。
　　伸手越过他，垫着绣帕提起温在炭火上的小壶，娇滴滴地斟满了茶水，手上的金丝细镯响成一片。

　　轻声细语解释道：“神仙辟谷，虽说不可过纵口腹之欲，却也可以忙里偷闲打个牙祭。幸而素霓山颇有些山珍野味，我的小厨房四时起火，若您需要，差人知会一声。”

　　漫天飞雪之中，屋里的炭火熊熊燃着，他二人一红一绿对坐案前，谢予恩迎上黎苗满是探究的眼睛，清冷的眸色一沉，宛如清晨的缭绕雾气乍起，罩住澹澹的水色。

　　不同于黎苗打探，谢予恩下凡之前便有人将黎苗的诸多过往细细呈上。
　　桩桩件件听下来，黎苗大约是最声名狼藉的女妖精，和不少资历尚浅的小神仙们都传出过旖旎轶事。
　　其中最为轰轰烈烈的莫过于当年与道友的同期飞升，原本是一段神仙眷侣的佳话，却因为黎苗当天堕仙成了笑话。
　　德不配位的狸猫妖在成仙第一天就被打回原形，众人只可怜那小神仙被积年的妖精玩弄于股掌之间，平白做了人家成仙的垫脚石。

　　若说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偏生那位被黎苗始乱终弃的小神仙柳扶林，如今正与他共事一司。

　　闲来无事，二人也曾手谈几局，更多是听柳扶林涕泗横流讲述他胎死腹中的姻缘。柳扶林多次道心不稳，魔气横生，若不是他就在旁边相助，只怕早已经堕入魔道。

　　七尺男儿修习多年，竟能被迷惑至此。
　　可想而知，这女妖精到底是有些狐媚在身上。

　　谢予恩自幼便拥神力，见惯了天宫之中浮沉之事，却对这样轻浮的女妖精知之甚少。

　　纵然神妖有别，却大多是修为高低之异，可黎苗的行事做派着实是他敬而远之的。
　　此次下凡，首先要把素霓山摸查清楚，少不了这在山上说一不二的女妖精助力，是以，不得不强忍心中不悦与之周旋。

　　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谢予恩婉拒，“东西大约齐全，不劳您费心了，只是之后多有叨扰，望您海涵。”

　　“您来您去的多麻烦，叫我黎苗就行。”大喇喇伸手端着茶碗递到谢予恩唇边，全无半点敬重之意。

　　谢予恩却出其不意用手中竹简挡下，面无表情道了声多谢。

　　原本想弄湿他的衣裳，趁他更衣之际，悄悄瞄两眼竹简上的内容，却不想终日打雁倒被雁啄瞎了眼。滚烫的茶水倾撒，沾湿了黎苗绯红的衣袖。

　　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话锋一转，便问起起居来，“不过是想看看仙家短些什么，小妖也好补上，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端出一副热情好客的主人家模样，眼睛却不住地往竹简上瞟，活像是正偷鸡摸狗的黄鼠狼。

　　在谢予恩如炬目光中，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轻轻掩口咳嗽一声，谢予恩不得不开口，“黎苗姑娘，我尚有旧伤未愈，想休息片刻，便不送你了。”

　　明晃晃的送客，黎苗也不能腆着脸继续打扰，讪讪笑着起身离开。

　　红裙翩跹，刚到门口，却又被谢予恩喊住，“黎苗姑娘，台阶下的竹筐里有把红伞，想来甚是衬你，雪天难行，拿上也好。”

　　尚且不明所以的黎苗见到了那伞恨不得火冒三丈，这分明是自己安排进西院的赤练蛇，用以监视院子里的风吹草动。
　　眼下十几条扭在一起，诡异妖艳的花纹纠缠着，被可怜巴巴扔在台阶下的竹筐里。如今瑟瑟发抖搅在一起，想来是刚到西院便被揪出来了。

　　小神仙养尊处优多年，竟然还保持如此警觉，黎苗腹诽：“竟是个对手。”
　　笑靥如花，挥手就将冻僵了的小蛇当真幻化成了把红彤彤的油纸伞，伞缘甚至缀着精巧的金珠，稍有动作便叮当作响。
　　撑着伞巧笑嫣然地冲谢予恩道谢：“多谢仙家了。”脸上漾着小女儿家的欢欣雀跃，好似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礼物。

　　转过身去，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冷得仿佛能有冰碴子扑簌簌落下。

　　原本是想打探些有用的东西出来，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不算，想到他油盐不进，闭门羹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可惜了，安插的眼线竟被拔除得一干二净。

　　拿捏人心无往不利的黎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再啐他一脸。

　　黎苗一走，便没了环佩叮当，纷纷飞雪的小院骤然安静。

　　谢予恩面色凝重，无奈地看向尚有余温的烤红薯，金丝银线密密织就的套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摊开竹简，骨节分明的手在上方虚晃一下，墨痕聚散间便是新的内容，事关魔族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的魔族似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不少资历尚浅的妖精和仙家惨遭毒手。

　　素霓山精怪流动也是首屈一指，只怕早就被魔族渗透得筛子一般。可山中说一不二的黎苗却在胡作非为，丝毫没有可堪大任的模样。
　　不知自己还要在凡间蹉跎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