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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the Last Time ...

  •   今天轮到泽费罗斯来医院陪护了。
      医院走廊里安静无声,路过白色的墙,推开白色的门,一眼可以看见白色的窗边挂着白色的窗帘。
      泽费罗斯把门关上,他进门时却没有敲门。
      这间房并不算太大,只配了一个小会客室和洗浴间,房间内也没有过于浓重的消毒水味,泽费罗斯一抬头就能看见窗边的病床,除去床边各种泛着金属光泽的检测仪器以外,还有一束矢车菊在他身边盛开。
      卡佩还闭着眼睛,胸膛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他还活着。
      泽费罗斯没有出声,他缓步走到病床边,表情恭顺。
      半人高的矮书架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外皮还包着纯色的保护纸,泽费罗斯随手拿起一本薄的,顺着浅色的丝绸带子翻开他之前读到的那一页。他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合上了书,一抬头就感觉到一双蓝眼睛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Good morning.My son.”
      “早上好。”
      “是有一头大象在这间屋子了吗?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才施舍我一眼。”卡佩看向他时嘴角带着微笑,说话的方式却是一如既往地尖锐。泽费罗斯忽略他的玩笑,拿着那本书在他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卡佩又说:“我不得不承认,白色真的很适合你。”
      泽费罗斯依旧没有应答,但卡佩也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丧失兴趣。他很高兴——泽费罗斯穿了一身白色的英式西装来见他,他从头到脚的打扮都是白色的,甚至是鞋底,他知道这是他喜欢的那家店。
      “如果无聊,就为我读书吧,用你手里那本,你刚刚翻到的,有丝带的那一页,我正好看到那里。”
      泽费罗斯翻开书,在他准备把那几页翻过去时卡佩说:“就读那首,为我。”泽费罗斯没有照做,他又放软了语气几乎用孩子恳求父母给予几颗糖果的语气说:“Please.”
      泽费罗斯最终翻回去了。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是狄兰·托马斯的诗,在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泽费罗斯曾听某人读过,到现在他也可以背诵。
      在营港,像今天这样灿烂的天气并不算多,他的泽费罗斯就在这里,用他教他的说话方式为他读诗,所以卡佩没有再继续关注着他,而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这样明媚的太阳,外面的空气一定清新而温暖,可自己他的器官在一点点退化,现在只能躺在这里,他甚至连矢车菊的芬芳都闻不到,更糟糕的是他的味觉也在逐渐丧失往日的敏感,最近连抗生素的苦味都感受不到……生活一下子就索然无味起来了。他转了转头,看见这个一身白色盛装的男人的嘴唇一开一合,但他却根本注意不到他到底发出了怎样的声音,吐露出怎样的话语。
      卡佩又想起被自己遗留在书房的墨水和宣纸,他现在还是没有一副能拿的出手的作品当做回礼送给那对夫妻。
      亲爱的圣子,他还有机会吗?
      “And you……my father,there on the sad height.”
      卡佩看向那片白色,纯洁,漂亮。
      “Curse,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I pray.”
      泽费罗斯抬起头的时候合上了书,卡佩注视着他和他一起把剩下的内容补充完整。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房间里再没有说话的声音,太阳的荣光暖洋洋地打在地板上,没有顾及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对被命运戏弄而牵引着走在一起的父子陷入了沉默,似乎刚刚只是个幻觉。
      “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这本书送给你吧,它可能是我最后能留给你东西了。”卡佩想动一动他的手,但该死的,他做不到,于是只能默默观察他。
      “我只是听从大姐的安排,明天会有别人过来。”红色的丝带缠绕在泽费罗斯的两根手指上,他的嘴唇没什么血色,眼窝还有些灰暗色的阴影。
      “你总是对我感到疲惫。”卡佩直接说出他的想法,有时候他并不会摆出一个长辈的架子,比如现在。
      “是,我几乎感到精疲力尽,你总会让我无所适从。”
      “可你总得学会适应我。”卡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洋洋自得,自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取得了胜利,对此泽费罗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他,他确实必须学会适应,适应他的一切合理和不合理,适应到他都要忘了自己了。
      但他今天不想说这些,他不是来生气的。
      “你感到疲惫,是因为你还是对我太过关心,你在乎我。”
      我是你一手创造的,我怎么可能会不在乎你?而这也是你可以对我肆意妄为的理由。
      泽费罗斯无言以对,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时间真是难熬。
      “不如来聊点我们都感兴趣的吧,说说沈铎,怎么样?”
      泽费罗斯换了条腿翘起来,他把后背靠在沙发椅背上。
      “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你不必如此。”
      “我只是很感兴趣,因你的兴趣而产生的兴趣。”这话若有若无地又指向了泽费罗斯。
      “好吧,你要聊什么。”
      “你们到哪一步了?”
      这真是个直白而无礼的问题,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他面对的是一手创造他的人呢?所谓母亲给予他灵魂和□□,而父亲教导他坚韧顽强,这方面,他是他的家人,他没有办法拒绝卡佩的好奇。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泽费罗斯回答。
      “好吧。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教给你的所有东西。”卡佩似乎耸了耸肩,但他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就算医生不提醒他,他自己也知道胸前的那个伤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崩溃,比如像个喷泉一样大出血什么的。
      “如果你像我一样,会更快地得到他,轻松得就像得到你身边那些自大的年轻人一样。”卡佩笑着,他当然知道泽费罗斯的生活,他时刻关注着他的一切。
      “那样没有意义,我会像抛弃你一样毫不留情地放弃他。”
      沈铎是不一样的。这句话泽费罗斯没有在卡佩面前说出来。
      “你这样说我真的会伤心,它已经为你受过好几次伤了。”
      “我知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忘记你对我做的一切。”
      “好吧,我知道了,你不接受我的道歉。”卡佩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微笑表示出他心情极好,“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做?像我当初对待你一样对待沈铎吗?他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年轻人,和你一样容易受到诱惑。”
      卡佩对泽费罗斯的改造总体来说算是比较成功的,即使泽费罗斯痛恨他,他也是泽费罗斯整个记忆里最重要的人。他是他温和的父亲,也是他贴心的朋友,他是他对世界一切的启蒙者,也是怀有恶意的主宰。
      他接近他给予他温暖,引诱他使他靠近,他为他设下陷阱却又站在一边欣赏他茫然无措的垂死挣扎。他用自己的心和双手把他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让他无时无刻都无法忘记自己身上来自于他的控制。虽然泽费罗斯的灵魂还是对他保持着抵触和排斥的情绪,但他的身体和思想已经不可控制地受到他的影响,他还是和他做了约定,并且按照他设想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这样的泽费罗斯当然令人满意。
      “我看过他的眼睛,他早就被你引诱了。”卡佩说,“我讨厌他看你的表情。”
      “你这是在嫉妒。”泽费罗斯没有理会卡佩的设想,他的矛头始终对着卡佩。他目标明确,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当然,他很有可能夺走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我的地位岌岌可危。哦,亲爱的上帝,这滋味真是难熬。”卡佩高兴地弯起嘴角,他习惯泽费罗斯在私下里拿些气人的话愚弄他,但刚刚他的学生没有否认,这就是说明,他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说对了。
      他毕竟是他一手雕刻出来的作品。
      “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泽费罗斯叹了口气,再次重复。
      卡佩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忘记他,他始终有一席之地。
      “你在怄气,所以现在你的话对我来说没什么可信度。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埋怨我吧。”
      “这是你自己造成的,我没有办法。”
      泽费罗斯站起来把水杯里已经凉了的水倒进卫生间的洗漱池里,医院的护工叮嘱他半个小时为卡佩换一杯热开水。
      泽费罗斯站在卡佩的左手边为他重新倒了一杯热水,卡佩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棕黑的睫毛半垂在眼尾。
      他知道未来有一天,泽费罗斯会去亲吻沈铎的脸颊——这个他和泽费罗斯永远无法对彼此做的事情。
      “下次见面的时候,带上一盆矢车菊吧,花瓶里的东西早就已经死了,我不喜欢。”卡佩对自己的孩子吩咐道。
      吃过午餐后,卡佩就开始休息。这一次他一觉睡到了傍晚,但这时候泽费罗斯已经走了,看来上午看到泽费罗斯真的让他高兴过头了。
      “晚上好,卡佩先生。”护士小姐为他换了一个新的输液袋。
      “晚上好,林小姐。”卡佩眨了眨眼睛,安眠的药物使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他想看向书架,“请问我睡了多久?”
      “中午用过午餐后您就一直在休息,到现在正好七个小时。”护士小姐说,“早上泽费罗斯先生来的时候您和他说了好多话呢。”
      “是。”卡佩想点点头,但他脖子处的肌肉酸痛极了,他还是动不了。
      “如果您每天都能这么开心,相信不久您就可以恢复了。”
      “谢谢你的安慰。”卡佩说完就没有再聊,护士小姐看出来他的疲惫,也就不再打扰他。
      卡佩忍着痛转过头看了一下床头的花瓶,蓝色的花儿已经枯萎了,但让他高兴的是,书架上确实少了一本他最近读过的书。
      他闭上眼睛,监护仪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有人进来了。
      百里寅为他带来一束新的鲜花,还是他钟爱的矢车菊。
      卡佩半睁开眼睛,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百里寅看着他苍白的脸颊露出一丝微笑,她先向他问好。
      “晚上好,爸爸。”
      卡佩没有做回应,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过了许久,卡佩的嘴唇煽动。
      “I see.You made me fall.”
      百里寅耐心地把鲜花插好,她背对着卡佩微微转过头看他,只是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这是迟来的叛逆。
      泽费罗斯用过晚餐后,沈铎开车来接他回去。文钧一边养伤一边帮安东安排餐厅开业的事情,所以最近沈铎就一直跟在泽费罗斯身边,白天在医院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病房外面等着,没吃什么东西,更不敢喝水,他不愿意走开半步。
      他的心思泽费罗斯都知道。
      他把自己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目光越过座椅的靠背看到沈铎脖子上的那颗小痣。
      他有种想要伸手触碰他的感觉,极度想要这样做。
      泽费罗斯收回目光,手指拂过书籍的封面——是今天白天为卡佩读过的那本。他能感觉到里面似乎还夹了一页什么东西,但是这是卡佩给他的,最起码,他现在并不想看。但是这本书也同时提醒了他——他市图书馆的借书卡还在沈铎那里。
      “老大?”沈铎透过后视镜看着他。
      “安东的餐厅怎么样了?”泽费罗斯忽略了沈铎略带关心的眼神,主动找了个话题。
      “一切顺利,我有时会去帮忙。”
      虽然他被他们骗过,但是这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沈铎很快就释然了,他记得安东说过,他想要在营港开一家餐厅,现在他真的实现了,真是让人开心。
      沈铎很愿意去帮忙,以朋友的身份。
      “专心开车。”泽费罗斯再没说什么,沈铎想他估计是在思考什么吧,毕竟前几天才和温格发生冲突,未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黄灯快速地闪了两下,红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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