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椿赫

1、班主任

　　Y市某私立中学。

　　下午两点半。

　　“叮铃铃……”一阵广播铃声响起，二年四班全体学生停笔起立，一个个伸着懒腰等着监考老师过来收试卷。

　　前一个监考老师刚经过，一个靠近门口的高马尾女孩儿就趁着站在讲台上的另一个老师转头的空隙，一个箭步悄摸着溜出教室。

　　她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身后一双眼睛正紧盯着她的背影。

　　……

　　程姝径直下到二楼，在厕所里躲过一个巡班的主任之后，又马不停蹄的下到一楼。

　　轻车熟路的来到一间独立办公室前。

　　她猛的推开门，进去之后又快速合上门。

　　“小姨！”女孩儿一进来就高兴的喊了一声，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李姮闻声从电脑前抬起头。

　　她是这所学校高一年级的一名老师，是李枝南的妹妹，程姝在学校里的“人脉”。

　　也是这次逃考的重要参与人员。

　　她看着程姝走过来，没有立刻搭腔，只是对着她睁大眼睛，指了指房间西南角上的监控，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语。

　　程姝见状赶忙会意的点点头。

　　李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袋子交给她，又抻了抻肘示意她去帘子后面的休息区。

　　等程姝进去以后，她刚回到电脑前上坐好，广播铃声又响起：第二场考试开始了。

　　程姝很快就在休息区换好衣服，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散下来，又整了整棉裙的裙摆后坐上床，拿手机给他哥发消息。

　　?? ? ：［哥哥，来学校接我。］

　　“……”

　　她等了五分钟，对面也不见回复。

　　气急败坏，她直接拨了个电话。

　　铃声兀自响了十几秒后，终于接通了。

　　“喂？”响起的男声嗓音清冽，语调最后还转了个弯儿，显得吊儿郎当，或者说，有点不耐烦。

　　程姝一听就来气：“我他妈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啊？”

　　对面又安静了几秒。

　　“什么时候？”

　　“我刚在训练啊，手机放在一边儿，没注意到。”

　　程姝：“……”

　　“不是，你又旷课去拳击馆了？”程姝有点无奈。“哥你是真不怕爸断你资金链啊。”

　　拳击馆里，程景阳摘掉拳套正擦手汗，闻言动作一顿。

　　“想断就断呗，又饿不死。”

　　程姝服了：“得，懒得说你了，赶紧来学校接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程景阳闻言嗤笑一声：“你这小鬼还说我呢，这个月都不知道逃几次了，我他妈真怀疑你们班主任脑子里是不是缺点什么，怎么一次也没发现啊。”

　　“欸你这丫头是不有什么逃课秘诀啊？也教教哥呗。”

　　程姝警告他：“行了行了，什么逃课秘诀啊，你少废话几句吧，先赶紧来救救你妹，数学考的我都快怀疑人生了。”她抱怨完，下一秒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金属拉链摩擦的声音。

　　“知道了，到了给你发消息。”

　　电话挂了以后，程姝就一直趴在床上翘着腿玩手机上的跑酷游戏。

　　然而，原本跑的好好的，累计分数都快超过之前的所有纪录时，突然一连串消息弹出来，挡住视线，她刚分神粗略扫一眼，下一秒就躲闪不及，“小人”一头撞上前面车屁股。

　　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结束”提示。

　　程姝生气的把手机摔在被子上。

　　过了一会儿，她又猛的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摁开屏幕，看刚才那几条消息。

　　是发在她们班的班级群里。

　　班主任：［有同学告知程姝同学在数学考试之后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回到考场上。］

　　班主任：［现在我已经收到系统发来的程姝同学的缺考消息。］

　　班主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已经动员办公室的同事去找了，也希望大家在考试结束后广泛提供线索，或者，最好是程姝同学现在看到消息能够及时主动的回到考场上，我可以申请上级不予追究。］

　　班主任：［家长群的消息会截止在明天发布，望慎重考虑。］

　　程姝：“……”

　　这个娄笺白……

　　她拧着眉，猛的坐起来，一仰头看到旁边衣柜顶上放着的口罩包，又站起来走过去从里面取出一张口罩戴在脸上。

　　她在不大的休息区里来回踱步，看到窗户外走过人影就立刻心虚的闪到角落里。

　　终于在几分钟后安全的接到她哥的电话。

　　她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按下接听键：“喂？哥。”

　　“我到了嗷。”程景阳本来语气懒洋洋的，下一秒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变得惊喜：“你们学校门口还有卖烤地瓜的诶……”

　　程姝简直无言以对：“我不吃！你快……”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景阳打断：

　　“谁说要给你买了，我自己想吃好嘛。”

　　程姝：“……”

　　“得得得，说不过你。”程姝冷笑着，白眼快翻上天，嘱咐道：“我现在往校门口赶，你买完东西就去老地方等着。”

　　校门口，程景阳因为冷，没摘头盔，他把摩托车丢在一旁，隔着保暖手套搓手，往路边卖烤地瓜的机器摊子走去。

　　“一会儿到了门口你要怎么说？”他问程姝，顿了一下，又警告道：“你哥可是已经去世过两次了。”

　　“再来一次真要成仙了。”

　　“……哎呀。”

　　被窘事重提，程姝不好意思的抓抓鼻子，她避开大路，故意走隐在绿植群里的小路，终于从台阶上下来：“这次肯定不用这个借口。”

　　“那用什么？”

　　“放心，我早就已经想到了。”程姝自信满满的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她开口之前来回扫视一圈，确认身边没人之后，才对着手机扬声器，小声的说：“这次咱俩扮情侣。”

　　“……”

　　这话一出，对面足足安静了至少一分钟。

　　“你、说、什、么？”沉默过后，男生一字一顿的回复，音量抬高了几个度，尾音更是高的上天，程姝简直能想象到他哥那副睫毛和眉毛互换位置的表情，赶在他进一步咆哮之前，直接反驳：

　　“你别想太多，一会儿配合我就行，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可是……”

　　“哎呀，没有可是，相信我，挂了啊。”

　　程姝挂了电话以后，直奔校门口。

　　现在正是秋冬时节，Y城虽然不常下雪，但冷空气却无处不在，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在空旷的校前院呼啸穿梭，一不小心就冲撞到人。

　　程姝裹紧了上半身的米色羽绒服，小跑的时候，下身白棉裙裙摆不停的打在套了厚绒光腿袜上。

　　她戴着口罩，呼出的热气全蒙在里面，很快就感觉湿的不行，想赶紧拿下来，却又想着不是时候。

　　终于走到门口，她一眼就看到电子门右后侧，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站姿相当随性的程景阳。

　　“是老师吗？”门卫大爷注意到有人，站起来走到窗边，见没有穿校服以为是学校里的老师。

　　不过这正好是程姝要的效果。

　　“哦，是的。”她赶忙走过，露在外面的眼睛弯成两泓月亮。

　　“您是打算下班了吗？”

　　“对，我男朋友来接我了。”程姝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门外的程景阳。

　　“……”门卫把窗玻璃彻底拉开，偏头看了眼她指的方向。

　　程景阳破天荒很长眼色的站定朝这边招了招手。

　　他还罩着头盔，只是把护目镜推了上去，脖子上围着条深灰色围巾，上半身是纯黑色的棉服，下半身是条咖色复古牛仔裤。

　　门卫大爷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程景阳的方向，也不说话，也不放行。

　　程姝渐渐心虚，她正不知所措，程景阳倒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大爷，我女朋友今天穿的薄，我怕她再冻一会儿就得进医院了，您看着，行个方便，等日后时辰到了，也好托人给送点喜糖瓜子儿什么的，您说是不是？”男生停在门边笑着说，把头盔卸了下来，露出一整张脸。

　　大爷终于把目光收回来。

　　两兄妹眼含期待的等着他放话，下一秒，却见他突然抬手对着玻璃外面程景阳停的那辆摩托车的方向敲了敲，两眼放光的回头看着程景阳问：

　　“门外那辆车是你的？”

　　“啊？”程景阳稍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对。”

　　“帅啊。”大爷竖起拇指，赞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也特别喜欢摩托车，现在家里还闲置着一辆旧本田GB550。”

　　“是嘛。”程景阳捧笑着说：“那太巧了，那辆车刚好也在我的收藏库里。”

　　“收藏库？”大爷惊奇的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有一间房子，里面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摩托车？”

　　程景阳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哇。”门卫大爷像个老小孩儿一样激动的鼓起掌，过后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随时都有时间的，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程景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可以啊。”

　　“哇……哈哈，太好了。”大爷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程姝不知道程景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看两人聊着这么融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插话。

　　所幸程景阳没有忘记本职工作，三下五除二，就糊弄好大爷。

　　看着眼前的电子门慢慢拉开，程姝激动的刚想一脚踏出去，下一秒却突然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

　　“程姝。”

　　这声音不大不小，谈不上温柔也不算太冷淡，但奈何主人的身份摆在那儿，所以此时的威慑力极强，让程姝一瞬间僵住动作，脚下生根似的愣在原地。

　　是娄笺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程景阳已经快退到摩托车旁边了，却见程姝迟迟不来，又返回去查看。

　　“小鬼……”他头盔又戴好，走近门口，却撞见程姝愣在原地，眼睛瞪大，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挑眉，转眼瞟到她身后站着的陌生男人，拖的极长的尾音戛然而止。

　　这人一身浅灰色的羊绒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衫，黑色西裤平整有垂坠感，脖子上也围着一条和他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围巾。

　　再往上看就是张表情冷漠的俊脸。

　　程景阳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程姝这幅表情还有男人的一身穿搭行头，猜想到这人可能是学校德育处管抓违纪学生的某某大领导。

　　程姝这属于典型的老鼠见到猫——吓破了胆。

　　不过他可不是这学校里的人，无所畏惧了。

　　“过来，回家了。”他朝程姝喊了一声。

　　门卫大爷见状也问了一句：“老师，您怎么了？”

　　但程姝没接话，也不敢动。

　　程景阳见状，眉峰挑起，“啧”一声，走到她身边。

　　他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娄笺白，对方刚好煞有介事的避开头。

　　“你怎么了？他又不可能认出你，怕什么？”程景阳低头凑近推搡着，小声提醒程姝。

　　但程姝就是不回话，表情更是生无可恋。

　　“这位老师。”门卫大爷见局面僵持，忍不住又开口：“我看您今天穿的的确薄，外面现在也的确是冷，就赶紧听您男朋友的话，也听我一句劝，乖乖回家，有什么小脾气、小情绪的，咱们到暖和的地儿再商量，您看行不行啊老师。”

　　程姝：“……”

　　“老师？”

　　“哎呀！”程姝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头，对大爷说：“您别再叫我老师了行吧？”

　　“……”门卫大爷被她这话一惊，又觉得没说错什么，满脸无辜的看着她：“为什么啊？”

　　“因为，”程姝终于仰起头脱口而出：“我的班主任就在我身后呢，大爷。”

　　大爷：“……”

　　程景阳：“……”

　　娄笺白：“咳……”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