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47、往生咒

　　【“掌门有什么心愿吗？”

　　曾经，在浮生成为云顶门掌门，事务安定，声名鹊起时，梦梦曾这样问过他

　　“心愿吗······”
　　浮生看着梦梦，忽然想起了那年的花灯烟火，那个眸子里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温暖璀璨的小姑娘。

　　他轻笑一声，眉眼间皆是温柔，开口道
　　“愿，尘世清平。”

　　“嗯？这是掌门的心愿吗”
　　梦梦听了之后，还想着，不愧是将来的正道第一人，瞧瞧这愿望，这觉悟，一般人根本就比不上。

　　“这·······一直都是我的愿望。”
　　浮生见梦梦完全没有想起来那年的河边莲花灯，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面容依旧是似水般的温柔，他轻声道
　　“这是我一直都会竭尽全力去实现的愿望。”

　　“嗯，那我也会帮掌门的。”
　　梦梦玩笑着，一幅大义凛然的语气。

　　“好，我们一起”
　　浮生轻笑，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勾起来，许诺，只是下一秒，又回过神来，僵硬了动作
　　他为什么······

　　“？”
　　梦梦见浮生伸出手，又没了下一步的动作，懵了一下。

　　然后，她也伸出一根手指，弯起来，勾住浮生葱白修长的指节，轻轻地晃了晃，说出了一串幼稚的话，她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拉过勾勾了······
　　最初和她拉勾勾的人早就不再了，留给她的，只有思念······

　　“！”
　　浮生瞳孔紧缩，这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让他想要抓住些什么，但那种感觉，那种熟悉，转瞬间消失不见，不可捕捉······

　　“哥，这是我见过的一种承诺方式”
　　梦梦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似是而非的解释着
　　“那里的村民说，这样，就代表我们一定会信守诺言。”

　　“所以，我们一起努力。”
　　梦梦眼睛带笑，她看着浮生，当浮生回过神来时，一眼撞进了双闪着星星点点光亮的眸子里。

　　浮生忽然想起了那晚的烟花，在放花灯的河边，她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烟花，而他则注视着身边的她。
　　她的眼睛，是比火光，星光，还要闪耀，还要璀璨的温暖存在。

　　“好，我们一起。”
　　浮生对着梦梦点点头，眼里带着纵容与温柔。

　　浮生想着，只要梦梦还在他身边，不论是多么困难的心愿，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帮她实现。只要能与她一起，不管前方是怎样的道路，他都愿意去走······】

　　浮生不能和其他仙门宗派撕破脸，那样的动荡后果，是梦梦不愿意看到的。
　　浮生了解梦梦，所以他知道，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云顶门的拖累，他知道她想去送死。
　　虽然她总是一幅玩笑模样，但是浮生很清楚，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没有人能劝得动。

　　于是，浮生决定换一种方法，他打算用织梦，将所有人都骗过去，让她“死”后沉睡养伤，给他时间来扫平不安分，当她醒来时，他会做到她需要的安定······

　　传闻，天地圣器--织梦，有着瞒天过海，幻化生死之能。
　　偷天换日，模糊虚实，只要施术者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所有自以为的真实，不过是大梦一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人能说得清？

　　正如南柯所说，浮生没有选择，他只能用织梦来一场瞒天过海的戏码。
　　浮生给了前来讨伐的正义之士们一个说法，他说，云顶门会将孟峰主送上灭灵台，三日后，诸位可来云顶门见证。

　　这是浮生第一次对这么多人同时使用神器织梦来构建幻境，他不能分心。

　　那枚白玉香囊被浮生佩戴在腰间，徐徐微风将清淡雅致的香气缓缓地散开，送远。

　　不知不觉间，这若有若无的，极淡的清香，在人还未察觉时，就将人们带入了幻境。

　　这种做法风险很大，但是，成功了就会省去很多麻烦。

　　浮生站在高处，他不动声色地织造幻境，打算慢慢将所有人笼罩在编织的幻境之中，等着所有人呆滞，出神······

　　神器织梦很好用，同样的，它的缺点也很明显。
　　施术者必须站在原地，一动，幻境就会自动坍塌。

　　只要开始利用织梦织造幻境，浮生就不能动。
　　浮生做得很小心，既然开始了，就不能终止。所以，当浮生发现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时，他即便察觉了，也无法动作。

　　浮生能猜到是南柯，但是，他若是动了，还未编织完成的幻境就会自动坍塌--

　　南柯作势偷袭，浮生还未动作，倒是还未进入幻境的梦梦发现了站在浮生身后的可疑分子。

　　那支通体透亮，古朴素雅的发簪被梦梦飞掷出去，尖端划开了覆眼的白缎，在浮生的眼尾擦过一道血痕，而后，那支质地坚硬的簪子刺入了南柯的手掌。

　　功亏一篑--

　　浮生终于动了，他召唤出灵剑有匪，他要斩杀这个坏事的魔物--

　　另一边的梦梦飞身而起，向着浮生而去······

　　浮生注意到向他而来的梦梦，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接住她，又忽然意识到手里握着剑，想放下，只是，有匪却违背了他的动作，反而牵制着他的手，向上······

　　“呲--”
　　利刃刺穿血肉。

　　有匪是神器，极为有灵性。
　　而这世上，能唤动它的，除了浮生，便是梦梦······

　　“！”
　　浮生瞳孔紧缩，身体僵硬，握剑的手颤栗不止。

　　他不曾想过，他想要护着的人，竟然被他亲手······

　　灵剑有匪可是世间难得的神器，被这柄剑所伤，其伤口可能终生难愈。
　　所以有人说，有匪一启，定当斩妖除魔。

　　这是他与她当初一同寻得的灵剑，可是如今，却是他拿着有匪，亲手，杀了她······

　　“哥”
　　任凭有匪刺穿身体，梦梦抱住了浮生······

　　浮生终于回过神来，他接住了她，抱住了她，又一点一点地失去她。

　　“谢谢你”
　　梦梦的声音破碎，却还是极力地想说清······
　　灵剑有匪有些不受控，居然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己消失了。
　　而被利剑刺穿的心脏开始疯狂出血，体内的毒更是加速着生命的流逝。

　　“梦梦······”
　　浮生呆滞地呢喃了一声，回应她的，是她咳出一口血，那温热的血红刺痛了浮生的眼睛。

　　浮生不可抑制地颤抖，他看见梦梦对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还未完成，怀里的人就失了力气，脑袋无力地垂下去，形成一个睡觉会不舒服的角度，这样睡一觉，一定会落枕的。

　　“梦梦······”

　　遮眼的白缎早就滑落了，浮生的那双血眸让在场的正义之士大感吃惊。

　　浮生不在意其他人，他只知道，他说要永远守护的人，此刻，卧在他的怀里，没了生息。

　　那双血色琉璃般的眸子里是空洞的绝望，眼眶周围的经脉逐渐暴起，狰狞又可怖。

　　浮生脸上的表情平静而麻木，本是一个清隽俊雅，如画中谪仙的男子，此刻，周身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杀戮欲，那样的扭曲，那样的诡异。

　　这样的浮生，这种仿佛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近乎泯灭人性，只剩空壳，只剩杀戮本能的怪物，让周遭各怀心事的各色人都不敢出头，不敢招惹。

　　“梦梦困了吧······”
　　浮生轻声喃喃着，眼角被发簪划破后滑落出湿润的血痕，一行一行，顺着脸庞，砸在怀中人苍白的脸上，迸溅开来。

　　“睡一会儿就醒来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意识也混沌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师尊······”
　　南柯呢喃，神情呆滞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这样的令人崩溃的噩梦，又一次······

　　“南柯--”

　　血液里涌动着的滔天的恨意，愧疚，悔意与无力挽回的挫败感撕扯着浮生的理智，他不再遮掩眼中的阴冷，他一手将梦梦的身体搂在怀里，一手握着召唤出的灵剑有匪，狠狠地向罪魁祸首砍去--

　　“南柯！”

　　寒气逼人的有匪与纯黑无光的猗赫猛烈碰撞，交锋中，纯黑长链被砍断了一小截。

　　仅仅是这刹那的交手就让周遭众人抵抗不住，而这两人身上迸发出的威压更是让围观群众身受重创，不得不狼狈逃离。

　　浮生杀意明显，只是，南柯毫无战意，他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恐惧的思绪，头疼欲裂，心如刀绞。
　　终于，在躲过浮生的一次袭击后，他消失在原地，没了踪迹······

　　浮生丝毫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抱着梦梦的身体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样的变故，让周围的一干人久久地反应不过来。
　　有人乐观地想，结局皆大欢喜，那仙门败类终于罪有应得，被那云顶门掌门手刃，也算是清理门户了！
　　有人忌惮着魔族魔族，若不是对方现身，他们根本没有察觉。
　　还有很多人，则是后怕，对似人似魔的浮生的后怕······

　　云顶门的几位峰主其实已经见过浮生的血眸了，浮生没有多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血眸的缘由，也没有主动问
　　但是，带着这种压抑杀戮气的浮生，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他们隐约猜到浮生经历了他们无法想象的东西，但是他们知道，浮生在压抑，浮生能控制得住，因为有梦梦在。

　　可是现在，牵绊住怪物的那个人消失了。
　　这个绝望的怪物，要么疯狂，要么死亡--

　　浮生抱着梦梦的身体来到一处他提前准备好的密窟，他将她放在了秘窟深处的暗室冰床之上。

　　这是最后的办法，这是只有依靠神器织梦才能做到的最后的办法······

　　在得到神器织梦后，浮生知道了织梦的两个作用，一个是编织幻境，另一个，是作为“往生咒”的媒介。
　　神器之梦的作用很大，限制也很大，就像是在编织幻境时，他不能动，就像是“往生咒”，会让他死。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去尝试--

　　“梦梦怎么脏兮兮的······”
　　浮生坐在冰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安静地躺在冰床上的人儿，若不是发颤的声音出卖了他，他能很好地伪装成一个冷静的，正常的人。
　　浮生用了一个净身术，将梦梦变得整洁，又温柔地将她没了束缚的长发规矩地理好。

　　往生咒需要用施术者以自己的血来画出那极其复杂，极其繁冗的阵法。

　　浮生起身，以血为笔，以地为纸，划破手腕，毫不迟疑地开始画阵。

　　没有谁能保证这所谓的往生咒一定会成功，说不定，耗干了血，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效果。
　　毕竟，“往生”这两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虚幻。

　　然而，越是执念深重，越是无法放下的人，越会剑走偏锋，越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他们这种人，是疯子，也是傻子。

　　疯子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用性命作为代价去完成这往生咒，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一把豪赌，赌赢了，就能有再度相遇的机会。赌输了，不过是也可以去地下陪着，有什么不好的吗？

　　对浮生来说，真正的痛苦，是他陪过她，又失去了她。
　　这个世界很大，但是，属于他的世界却很小，他的世界，是围绕着一个人的，能有多大呢？

　　这这寒冰秘窟中，浮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唯一支撑着他不要疯魔的，就是再次遇见梦梦的愿望！

　　冰窟真的很冷，浮生知道梦梦怕冷，所以，他想要快些画完。
　　浮生对自己从来都不心软，他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割开逐渐愈合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一遍一遍又一遍涌出来。

　　绘制终于完成，浮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从那片炼狱出来后，浮生就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了，因为他的自愈能力太弱，不足以支撑他死而复生。
　　然而，所谓的自愈能力弱，只是相较而言，即使出了那个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他的愈合能力，相较于其他人，也是强很多。

　　浮生想要向着冰床靠近，但失血过多，灵气匮乏，让他的脚步发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近乎透明，纤长的眼睫带着因寒冷而凝结成的小小冰晶，有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
　　凝霜似雪的皓腕像是雕琢精细的美玉，透着一种剔透碰撞着深沉的美感，只是其上的那条狰狞伤口硬生生地撕裂了这份自然之美，筋肉撕扯，血肉外翻，可怖狰狞。
　　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长时间，那鲜艳刺眼的红，已经变成了暗沉淤积的黑，凝结成块，透着不详······

　　本是清隽高贵，恍若谪仙的一个人，如今却是一幅狼狈失魂的模样，骨节分明的手指抠着地面，一点一点向着冰床的方向爬去，葱白的指尖逐渐染上艳丽的殷红，那身竹月色的衣袍被血渍染红，浸黑，又沾附着尘与土，看着卑微而苟且，透着凄惨与绝美······

　　浮生用指尖渗血的手，撑着身子，终于挪到了梦梦身旁。
　　他从怀中掏出那支通体透亮，古朴素雅的玉簪。这是他从南柯那儿夺来的。

　　浮生将钝滑的簪尖对着自己，修长的指节紧紧扣住，对着心口，用力······

　　“呲--”
　　那是钝器生硬地破开血肉的声音······

　　一滴--
　　这簪子虽质地坚硬，但簪尖并不锐利

　　两滴--
　　只有在簪子上附加灵气或魔气，才能算得上武器

　　三滴--

　　施术者的心头血，也取到了······

　　浮生亲手将取出来的血，一点一点地喂到梦梦的嘴里······

　　艳眼的血渍留在那已经没了生息的人的唇边，失去生命力的苍白与炽热浓烈的鲜血相互比照，将那白，显得更羸弱，将那红，衬得更刺目······

　　浮生附身，低首，他那缺少血色的薄唇轻轻地印在对方透着死气，显得冰冷僵硬的唇瓣，他的吻，温柔而克制，虔诚而绝望······

　　掐诀，吟咒
　　阵法，启动--

　　血阵发散着诡异的血光，最外圈，一根根血柱拔地而起，像是来自地狱的牢笼，将活人囚禁其中，逃离不得。
　　原本画在地上的符文像是复活了一般，竟然像爬虫一般蠕动起来，一段一段，一条一条，形状不一，神秘而诡异······

　　浮生静静地注视着梦梦，手指眷念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只是很快就发现，渗血的指尖，弄脏了她干净的脸。
　　浮生曲起指节，将那污渍揩去，而后，握着梦梦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庞，眷念地依偎着······

　　他的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轻触着梦梦心口处的伤。

　　“噗呲--”
　　细微的皮开肉绽声响。

　　浮生伤了自己，他用有匪，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浮生依偎着冰床上早就没了生息的人儿，等待着阵法完成，让他与她共同湮灭。

　　此刻的浮生并不知道，密室之外，云顶门中，南柯发疯地寻来，寻找着浮生的踪迹，因为他知道，浮生有织梦，浮生一定会把师尊带走--

　　南柯发疯地寻找，但是，他还是慢了，当南柯终于找到那隐蔽的密室时，冰床上的人，已经变得近乎透明，似是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师尊--”

　　浮生没有预料到南柯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只是，现在的他已是强弩之末，除了与梦梦的一同湮灭，不会再有第二种结局······

　　南柯自进到密室之中，便看清了地上画着的咒印阵法，他对这阵法极其熟悉，他怎么会不知道浮生想要做什么--

　　“不-- ！”

　　南柯像是发了疯一般地破坏着，不行，不可以，他不想让师尊再死一次，不行，不可以，他不要！

　　“啊-- ！”

　　即使咒印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即使南柯再疯狂也无力回天，但他停不下来，他不能停下来--

　　魔气肆意扫荡着，带着无尽的破坏与失控的疯狂，然而，终究是太迟了，结局已定，南柯无力改变任何······

　　南柯死死地盯着冰床的方向，看着躺在那里的人儿，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眼前，身体化作烟灰，一点一点消散······

　　“师尊！”
　　南柯伸手，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与梦梦一同消散的，还有浮生······

　　而浮生，紧紧地抱着梦梦，他期待着，与她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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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结了，腹泻般的进度啊！期待下一卷吧~不过下一卷应该也会大修，所以应该是便秘的速度去码字了 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