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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催化 ...

  •   两天前,位于若叶町的一家酒吧被黑手党半夜洗劫,仓库被搬空,店面一片狼藉。现场并未发生交火,只有一名客人在冲突中开枪自尽。经确认,此人竟同为黑手党成员。

      由于监控被破坏,酒吧老板又行踪不明,最后根据目击者指认,案件被定性为黑手党内讧,就此搁置。警方撤离后,记者便也赶往下一个事件地点,酒吧的门开着,却不再有人来访。

      连接后门的小巷内,灯光忽明忽灭,路灯下,站着一名头戴鸭舌帽的少年。他隔着手套转动门把,走进酒吧,站在吧台后观察周围的痕迹。

      店内桌椅大多在混乱中被推倒,酒柜上的商品也摔碎了不少,不过从数量来看,应该有人在自己来之前趁乱偷走了剩下的酒。毕竟黑手党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没必要在这里拖拖拉拉。

      毕竟现在正是黑手党的多事之秋,如果是为了杀人,他们没必要选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掠夺,酒吧本身的价值其实不值一提。搬空仓库只是障眼法,决定黑手党行动的关键之物,其实是藏在这里的违禁品。

      角落处,一片喷射状的血迹烙印在石膏板墙面上,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少年不禁皱眉。

      “咚,咚。”他来回跺脚,然后蹲下身,在柜子内壁找到了地窖的隐藏门开关。一块地板砖随之翘起,他抬开门,钻了进去。

      他摸索着梯子爬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宽大的衣料摩挲的声音。黑暗中并无他人,除了眼前盘腿坐在地上的幽魂。

      那是个健壮的中年男子,梳着夸张的莫西干发型,而且看得出他不怎么打理自己,外套衣角和裤脚都有些磨损了。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却影响不到幽灵,他瞪着擅自闯入的少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自己。

      “小鬼,你嫌命长吗。”

      “三浦……先生。”七惠倒吸一口气,她取下鸭舌帽,塞在里面的青丝于是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卫衣外套的肩线也滑落到了肩膀以下。

      “怎么是你?”三浦呆愣了一瞬,“不对,你看得见我?!”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七惠垂着头,心情复杂。

      此人正是先前负责咖啡厅那一带的黑手党,因为他和店长是熟人,一来二去的,连带七惠也跟他搭上过几次话。她本不知道他就是这次事件的死者,只是路上找幽灵打探消息时得知黑手党的死者还守在这里。

      三浦狐疑地看着她,一半的脸和身体浸没在阴影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少女捏着帽子,徐徐道来:“我被黑手党缠上了,听说这里有作为同僚的幽灵,就想来问点事情。”

      “你?”男人摸了把下巴,“亏你能找到这里。”他很快接受了她能看到幽灵这件事,但是对她的解释半信半疑。

      “黑手党的内乱需要补充火力,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会因此暴露短处。我只是在找这家酒吧除了仓库以外能够藏匿枪支的地方,毕竟你的对手应当正是注意到了这里的问题才会派人来,而你为了保守秘密选择自杀……”她说着说着,思路又乱了,于是直接跳到了其中一条结论:

      “三浦先生,你和你的上级不认可黑手党的新首领,对吗?”

      她的用词实在过于温和,一方私藏军火,另一方直接杀人越货,已经可以说是剑拔弩张的程度了。然而在某人的把控下,事情还没有进展到爆发点——这就只是七惠的直觉了,并没有什么依据。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似乎就要化身恶鬼,他从喉咙中挤出一声诡异的笑,说道:“我算是知道你怎么会被盯上了,不如说你还活着都是个奇迹。”

      “你误会了,我和你们之间的恩怨没关系。”她顿了顿,嘀咕道,“好吧,也说不定。”

      “所以?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认识右眼上有伤疤的黑手党吗?”她比划了一下身高,“很年轻,看起来不太好说话。”

      三浦愕然:“冷血?要是他的话,你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很厉害吗?”

      “组织里最负盛名的年轻杀手。”他沉声回想起往事,“藤川大人曾经想要招纳他,但那个男人只和青年会的人往来,对我们的事业没兴趣。”

      又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姑且认为他是三浦的上司吧。七惠想着,解释道:“他在跟踪我,但不总跟着,只是定期观察一下,好像在确认什么事。”

      “你干了什么?”

      她尽力维持表情平淡如常,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

      对方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别想糊弄我,放在先代大人的时代,你早就被关起来拷问了。”

      七惠心中不由讶异,她所认识的三浦对普通人还算随和,也不知他现在是卸下了平日的伪装,还是单纯在虚张声势。

      “那果然是换了首领更好,至少没那么小气。”

      “你懂什么!”他突然咆哮道,“那个庸医,不过是个卑鄙小人!都是他修改遗嘱,夺取了本该属于藤川大人的位置……”有那么一瞬,男人的身影模糊了,几乎要融入周身的黑暗。

      幽灵的外形受心智影响,像他这样追奉暴力的人,受到刺激后很容易腐化成鬼,变成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存在。七惠来时便注意到,他的灵魂已经半腐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她后退一步,攥住胸口的怀表。

      “杀掉他……杀掉……”男人的双目已然混浊,他一个劲地抓挠自己的头皮,扣着弹孔的位置,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愤怒、不甘……还有恐惧,那些死后仍然束缚着他的记忆,在这一刻雪崩,冲破理智的弦,吞噬了他的灵魂。他将恶意全部倾倒在眼前唯一的活人身上,伸出了利爪——

      一颗幽幽绿光霎时亮起,如同萤火虫一般微小,却刺痛了融入黑暗的恶鬼。

      “嘎啊——”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七惠攀上梯子,快速爬出地窖。

      “杀……杀了……森鸥外!!”

      嘭——暗门重重地合上。

      七惠跪坐在地,擦了把冷汗。胸口的怀表发出微弱的绿光,照在她颤抖的手上。

      破碎的窗户外吹来一阵风,拂去从地窖带上来的湿气。她已经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感到调查成功和脱离危险的轻松。

      *

      夜里,重重乌云掩去了月光,树冠不住地摇晃,一丛挤压另一丛。风携着水汽来回巡游,酝酿着一场暴雨。

      太宰用书盖住半张脸,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时不时瞄一眼坐在缘廊上的七惠。她今天回来得很晚,说是去买了新衣服,然后就把购物袋放在一边。

      她都没对自己捣鼓出来的改良版提神饮料发表评价,甚至毫不在意地倒了一杯喝。晚饭后,她就一直坐在外面抬头望向围墙外的天,仿佛在等待某物降临。

      少女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相比之前镇定了不少。她想必察觉到了什么,有了自己的猜想,所以不打算向他询问答案。

      七惠和平时一样穿着深色连衣裙,半长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夜风扬起一缕发丝,露出侧脸到脖颈柔和的线条,和她圆圆的杏眼,配上白色娃娃领,俨然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

      相貌可以为人提供许多便利,毫不自满地说,太宰自己很早就学会了利用这张脸,乃至这副伤痕累累的病弱外观。同样地,七惠不需要在语言上多下功夫,她的外貌便是浑然天成的伪装。

      难怪森先生说什么小时候的七惠特别可爱……想到他的爱好,太宰一阵恶寒。为了把这份恶心传给别人,他捏着嗓子朝院子里喊道:

      “小七惠~我好无聊啊——无聊得要死了——”

      “你不是在看书吗?”少女无奈地看向他。

      “这里又没有我要的那本。”

      “反正是同一个作者,质量也差不多吧。”七惠叹了口气,回屋打开电视,客厅里多了些嘈杂的声音。

      “之前读过又不见了的书跟新买的书是不一样的,这和忘不掉的初恋是一个道理!”

      “什么奇怪的比喻……”

      平时看的灵异节目今天已经结束了,七惠随意调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一部大河剧上。经典的战国故事改编,经典的本能寺之变。

      “敌人正在本能寺!”明智光秀一声令下,将刀尖指向了自己的主君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的统治就此在本能寺的大火中陨落。

      好巧不巧是这一段,室内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某个不可说的秘密在房间里游荡,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它。

      打破沉默的是七惠:“你之前被绑架时受的伤好得怎么样?”

      “拖您的福,就快痊愈了。”太宰惋惜道。

      她垂下头,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那事情结束之后,你还是打算自杀吗?”那并非悲伤,只是单纯的疑惑和一点不知所措。

      “虽然我也想这么做,但森先生肯定会来碍事的。”他摊手抱怨起来,“又是害我被牵扯进这种麻烦,又不让我自杀,真的是很任性对吧?”

      针对最后那句,七惠沉沉地点了点头,随后扶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道:“死不了的话,不如想想有什么事必须在活着的时间做完?这样临终时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了。”

      “没有那种事。”太宰笃定地否决了她的建议,“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找到能够轻松解脱的方法。”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她很快就放弃了劝解他。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呢。越是想死就越死不了,或许我该换个方向努力?”

      少女听完,出神地想着什么,呓语般轻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变得想要活下去,却失去了后悔的机会,那也不好受吧。”

      这个假设从前提开始就离他太遥远,加上结果甚至像个诅咒。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觉得反感。

      “呵呵……那我倒是很期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大雨的足音也逐渐响起。一滴,两滴,在狂风中越发浩荡,迅速笼罩了这间房屋。

      七惠站看着窗外的雨势,轻蹙眉头:“希望咖啡厅不会积水。”

      “小七惠还真是喜欢那家店,”太宰调侃道,“是把那里当作归属感来源了吗?”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眯起眼睛静静看着他,身上那层柔和的气质淡去了些许。靛蓝色眼眸如同打磨好的坦桑石,深邃的底色中透出幽幽的光。

      “别生气,只是提醒你一下。”他仍然是开玩笑的语气。

      “提醒什么?”她冷着脸,一步步靠近太宰。

      “是什么呢——唔!”他的话被七惠用抱枕迎面堵住,用力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唔唔!”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就这样窒息而死貌似也不错。

      “哼。”见他顺从地把两手放到胸前,她移开了抱枕,“安静了?”

      少年仰躺着,依然安睡般闭着眼,胸口甚至没了起伏。半响后,他才吊着死鱼眼,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没想到小七惠这么幼稚。”

      “彼此彼此。”

      一道雷鸣倏然闪过,她的手僵了一下,抱枕落到地上。他随手把它捡起来垫在背后,转眼发现七惠又把视线投向了窗外。风雨被挡在玻璃背后,目光尽头只有从天而降的水帘和摇晃的树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太宰。”她喊完他又思忖片刻,随后从电视柜里拿出一把蜡烛,在桌上摊开,“虽然没有买到那本书,正好天气很合适,不如亲自玩一把百物语?”她笑得温良和善,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普通的游戏。

      百物语,或许是古时的人需要在闷热的夏夜打发时间才有了这种活动,每人轮流讲鬼故事,说完后吹灭一根蜡烛。据说第一百根蜡烛熄灭时,便会招来妖怪。

      在雨声隔绝了外界的当下,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确实很适合来交流那些平日里人们避之不及的事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3 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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