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借一次你的眼》瑞栗

1、冼未的自述

　　“铛铛铛。”我敲响了事业重生的门。
　　“进来。”
　　“冼未，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五年。”一个男人，穿着整齐，坐在办公室里。
　　“钱总。”我进入，坐下，阅读面前的合同，毫不犹豫地签下字，起身，一气呵成。
　　那男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钱总，后会有期。”
　　我终于真正开始了自己的成星之路。自从十四岁被签入“那鱼娱乐”，之后的十年，在公司的培养下，一步步成为今天的我。
　　“叮——”电话响了。
　　“喂？”
　　“喂，您好，请问是故为吗？”
　　“是。”故为是我的艺名。
　　“我是柳道，星光璀璨很希望和您合作，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面详谈。”
　　“我的荣幸，那就周五吧，地点由你们来定。”
　　“太感谢了，待会我会将地点发送到您的手机上，再见。”
　　嗯……星光璀璨，真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工作室，我记得孙北北也是去年进入这里的，这次机会应该是有他的一部分影响。
　　星光小区。
　　在星光小区里，我有一套房子，是十五岁那年救了一个小弟弟之后，钱总送给我的，后来听孙北北说，那个弟弟是公司董事的少爷。
　　今年的春天比以往要冷得多，路上还未消融的雪在灯光照耀下一闪一闪。
　　走到门囗，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门口。走近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那少年看到我，就立刻起身跑过来，将我抱住。
　　“哥，我害怕。”少年声音很小。
　　“冼故？先进家里。”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白色的上衣领口被拉扯开，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皮肤通红。
　　我取下袄子，拉开被子，披在少年身上。我双手捧住少年的脸，说:“冼故，现在还好吗？”少年直打哆嗦，将脸深埋在被子里。见状，我便起身，想要熬姜汤驱寒。少年也起身。我转过身，将少年按在床上，“等着我。”一会儿，姜汤熬好了。少年喝下。
　　“现在好些了吗？”
　　“嗯。”少年点点头。
　　“哥，我有点害怕。”少年坐得靠近我些，将我环抱住。
　　“冼故——”还未等我说完，少年说道，“哥，我今年可能毕不了业了。”
　　“我和二十个同学写了一篇报告，举报黄某名，这黄某名是个什么教授，刚刚……刚刚黄某名课题组里其他研究生、博士找到我，威胁我别发那个报告，我不同意，他们就暴力对待我。”
　　“半个小时前，我们群里只剩十五个同学了。这个数字……明天应该会更少，那些同学，希望他们活着。”
　　少年边说，身体不自然地发颤。我轻轻拍他，“冼故，别怕。这几天就在这别出去了。”少年点头，随即又用沙哑的嗓音说:“哥，你也别出去，我怕他们找你的麻烦。”我点点头。
　　冼故的导师，黄某名，是光学领域的名人，科研成果丰厚，在他手下毕业的人累计有几百人。
　　等少年情况好一些以后，我给他上药，包扎伤口，全身被包裹住。
　　“别怕，我在。”这是我能给他唯一的安慰。少年躺在床上，呆愣愣地盯着手机。“吃晚饭了吗？”我试探性地问。“不想吃。”少年回答，手紧紧地拉住我，“这样就好。”我没再多说和多做什么，只能陪他。
　　那天夜晚，电闪雷鸣直至第二天凌晨。
　　第二天凌晨，冼故和仅存的十人发出了那份报告，瞬间便占据了热搜榜首。
　　霎时间，各路网友发出了自己的呼声。
　　“十一名学生的一句话打动了我‘总有人要做看似愚蠢却是正确的事情。’”
　　“倘若今日我等袖手旁观，他日吾辈等便是那十一人。”
　　没过几天，有调查组来家里，和少年聊了一整天，快午夜才离开。
　　没过多久，学校官方发出了通知：
　　报告发出三日后，学校学术道德委员会成立调查组开展调查，在已调查材料中发现所反映的实验图片、数据、结果等方面问题基本属实，初步认定存在学术不端行为。学校决定即日起停止黄某某校内所有职务和工作，组建导师组全面负责该课题组研究生培养工作。
　　之后，冼故又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表了多篇长文章，将自己的经历告诉所有人，其他十位同学也各自发出自己的文章。调查深入。
　　不久后，最终结果出现了。
　　关于我校教师黄某某学术不端等问题调查处理的情况通报
　　针对1月16日网上举报我校教师黄某某学术不端等问题，学校立即成立工作专班，组建学术调查组、师德师风调查组、财务调查组、学生工作组，开展全面调查，采取措施保障相关学生正常学习科研生活。
　　经调查认定，在学术方面，黄某某作为通讯作者发表的10篇论文存在伪造、篡改实验数据和图片，20篇论文不当署名；1项科研项目的申请书和1项科研项目的结题报告使用了存在学术不端的论文；主编出版的《智能光学》教材重复了他人出版教材的部分内容，且未注明出处。在师德师风方面，存在指导学生失职失责、言语不当、敷衍教学问题。在财务方面，存在对部分研究生少发助研津贴问题；2018年以来累计报销耗材、测试费等共计15亿元；经查验，所有报销票据真实。
　　依据《事业单位人事管理条例》《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和《北部联合大学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学校决定：撤销黄某某校内一切职务，解除聘用合同；报请撤销其教师资格，报请对涉及其学术不端的科研论文、科研项目等予以撤稿、撤项；停用其主编的《智能光学》教材。对光学工程技术学院通报批评，对学院相关责任人作诚勉谈活、批评教育等处理。
　　对举报内容涉及的其他涉嫌学术不端、学术不规范行为的人员，将依规依纪进行调查处理。
　　经学校组织师生双向选择，黄某某指导的15名在读研究生均已落实新导师，对部分研究生少发的助研津贴已补发到位。
　　对黄某某严重学术不端等行为及由此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学校十分痛心，深表歉意。学校将举一反三，深刻检视，查堵漏泪、改进工作，坚定维护健康学术生态和良好育人环境。
　　感谢社会各界的关心！
　　——北部联合大学
　　事件发生一年后，因为学校没有人愿意接手少年，少年便回到家中，另谋出路。在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我都陪在少年身边，尽我所能地传播，扩大影响，但，结果并不好，我也曾试图为少年讨要说法，但四处碰壁，始终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是被大树压迫着的小树第一次冲破禁锢，又是第一次彻底完全的失败。一年后，再无人问津。但我竟像往常一样平静。
　　是我失去了热血。
　　生活还得继续，□□路照旧向前，谁又不是被迫着成长。
　　这件事还意外连累了孙北北。那天我一人在家，少年去了学校处理后续，也就是再选导师那天。
　　“叮咚——”
　　“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我想着少年这么快回来时，却看到另一个人在外面，裹得很严实，但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他是孙北北。
　　“孙北北？你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进来了。
　　“热死我了。”他一进来就将身上一层层伪装脱掉，拿出冰箱里面的饮料喝起来。
　　除了催我创作并提供些灵感之外，他平常是不光顾我这里的。事发突然，这次应该是遇到大麻烦了。
　　“你没看热搜？”他看到我疑问地说。
　　我打开手机，原本今天早上霸榜的“北部联合大学黄某某被解聘”的热搜被“顾斌宋恋情”替代了。
　　“顾斌宋恋情”的主页讨论区全部都是关于孙北北的。
　　“我和顾斌宋真的只是杀青宴喝酒，顺路一起而已，况且！况且他都有老婆了，这些人连他有老婆都不知道……”
　　我拿出苹果削好，“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管，我先在你这避上几天，刚好尹老板也在附近，这件事他会出面处理好的。”
　　“嗯~~我也该休假了。”他伸伸懒腰。
　　“你的曲完成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其实我觉得……”
　　孙北北是个名副其实的话唠，每次见面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很抱歉今天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没关系，下面就开始我们的流程。”
　　我对他们工作室给出的条件很满意，我们很快速地走完了签约流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因为冼故的原因，我近一年都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粉丝的私信很多，只能有空时回复。
　　“故为，加一下这个群。”柳道发来信息，我进入了群聊。
　　这是我的粉丝群，群里面没有消息，应该是我刚加的原因。
　　那天下班，系鞋带抬头时，正巧看见一本书，应该是有关光学的，便买回家。
　　“哥，你什么时候休假？”少年捧着我买回来的那本书问。
　　“下周，怎么？”
　　少年在家待了很久，也很少说话，总是拉着我发呆，说不定出门旅游会让他有改变。
　　“我们去这里，怎么样？看书上说，这里有一奇观，可以和不同时空的自己对话。”少年神叨叨。我摸摸他的头，点头同意。
　　随他去吧。
　　一周后，出发了，目的地在北回归线附近。那里很荒凉，仅有两座建筑。我们走进其中一个，里面没有人，甚至没有灯。我们打开手电筒，靠墙前行。墙面上记录了大大小小的实验过程和结果，少年看得入迷。我们一直向前走去，各种符号开始出现，它们似乎在表达什么结果。这个建筑里面是个洞穴，洞口很小。“咔嚓。”我踩到了一个塑料瓶子，“冼故，你看。这里面有个纸条，上面写了些东西。”少年看看瓶子，“哥，把它给我。”少年拿过瓶子，将它插在了一个小洞里。“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原路返回。”但返回时候我们走得也很慢，少年又看了一遍墙上的文字。
　　刚出洞囗，一阵强烈的震感袭来。“哥。”少年过来将我抱住，我们应该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咳咳咳。”少年的身体大幅度地振了两下。“冼故？冼故。”我有点着急。“哥，我没事。”少年松开手，我们眼前的两座建筑消失了，应该是被雪埋了。
　　“喂——”远处一个人影走来。
　　“学长。”少年好像认识他。
　　“学长怎么在这？”少年疑惑。
　　“这应该是我要问学弟的吧。”那人歪歪头，看见我了。“不介绍一下？”那人向我走来。少年挡在我面前，“这是我哥。”
　　“哥，他是我一个朋友。”
　　那人欲向前握手，又被少年挡住。“好吧。”那人摆摆手，正当手收回去时，手跨过少年和那人握手，“你好。”
　　猛然抬头，发现已经快到晚上，打开手机准备导航回到预定的酒店，但这偏没有信号，于是我便向那人询问，“请问这附近有地方住吗？”
　　“天色不早了，我在前面找到一家土著，今晚在那住。”那人邀请我们。“那麻烦您了。”那人带领我们向前走去，我对少年小声说:“对朋友要尊重。”少年转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半山腰上的蒙古包跟前，周边什么都没有，一片白茫茫。那人先进去，与家主人沟通。家主人看起来七十来岁的样子，白发长胡，走起来却很利索。那个蒙古包不大，幸好老人家同意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失眠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这就只剩下我和家主人了。我很害怕，即使是面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语言不通让我无法得知他们两个小孩去了哪，而且手机也没了电，背包在雪崩的时候丢了。我的脑中只浮现一个念头，从这里出去。我站起身就向门口走去，那老人在喊些什么，声音很大，我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外跑去，向山下跑去，直到看不见蒙古包。那老人没追出来。我继续向前走，试图寻找村庄之类的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看过这一块的地图，用我仅剩的知识去和记忆里的图对应。很遗憾我找不出。但地图大体我是记得的，但少年和他朋友去了哪里，我很担心。我认为他们会回来找我的，所以我打算在这附近等他们。
　　天气很好，偶尔会有鸟的叫声。我配上装备，等待，也在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等到太阳到头顶了，老人从没出来过，这周边也没有什么异常，手机没电，铲雪成了我唯一消遣的方式。我为自己搭了个小屋，还生了火，还不知疲倦地堆着一个个奇怪的东西。天色晚了，我钻进小屋，将口封住。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明天开始就在附近找他们。他们干什么去了，难道是那人将少年绑走了？那这老头就是帮凶看着我，结果被我逃出来了。得赶快找到少年，希望这几天天气不差。
　　如我所愿，天气很好。我以蒙古包为中心，向外展开，在路上做好标记。那老头很奇怪，每次在经过蒙古包前方区域的时候我都很小心，生怕被抓回去。但从某个时间点之后，每次我都能看到老头将门打开看着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也没说话。很快，过了五天。我身上的食物很少了，几乎只勉强一顿了。天公不作美，好像要变天了。我向下望去，看不到山脚，今天应该是下不去了。我随即开始准备迎接夜晚。
　　天气一下子冷了很多，冷得刺骨，我不得不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那一夜，我想了很多，甚至已经想好了下辈子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下去。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应该是梦。
　　当我再次醒来，少年还在身边。
　　于是我们告别了老人，那个梦还是让我对老人有点后怕。
　　“你没必要跟着我们。”少年对那人说。“我也要下山。我们顺路。”那人答到。
　　我们向山脚走去，离得不远，但在梦中很远。所幸重要证件没丢，我们安全地回到家。
　　“哥，我想吃饺子。”少年坐在沙发上说着。我包了饺子，少年吃了很多，看起来心情很好，这次出游的目的达成了。
　　后来少年参加了一个夏令营，获得进入该大学的机会，成功开始学习之路。
　　大学不远，少年也不想在学校住宿，于是在家里睡觉。那时我也开始忙碌，除了偶尔有的广告，其余时间就开始创作我的歌曲，所以我也在家。我和少年与之前一样生活，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学习工作。
　　“故为，明天有个广告，我来接你。”柳道发来信息。
　　“好，收到。”
　　这是个珠宝广告，词不多，但要演出来，类似于讲故事。
　　说是人类与美人鱼从小就认识，有一次人类为救美人鱼被同伴刺伤，人鱼治好了他，并且不经意间泪水变作珍珠，被人类捡起。后来人鱼死了，人类就用珍珠做成了手链来纪念他。
　　那天下班后，柳道送给我一个盒子，说是商家送的赠品，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串手链，但缺点什么。回到家后，我将家里的宝石拿出，让商家加上，正好少年的生日快到了。
　　家里。
　　“哥，我今天参加了一个比赛，还获得一等奖了。”少年走进厨房。
　　“厉害了。”我向他竖起大拇指。
　　“小寿星今天想吃什么？”我问。
　　“我和哥一起包饺子吧。”
　　我家的饺子有很多样式，一种是我包的标准样子，其他就是少年包的，各式各样。他还一个个介绍这些是什么，“哥，你猜这是什么？是宇宙飞船——飞碟……”
　　吃完饭，我将礼物给了少年，少年很开心，将手链戴上，仔细端详，“哥，这上面的日期是不是错了。”少年将手链拿近。
　　没错吧，是今天的日期，不过……这上面怎么有我的名字？难道是送的时候本来就有的。
　　“没错，是今天。”
　　“我看错了，哥，我先上楼了。”少年快速离开。
　　星光璀璨工作室里。“恭喜故为的歌——《雪夜》成为最大的黑马，直接冲上金曲第一，今晚大家庆祝庆祝。”柳道宣布。
　　今天可能回去就晚了，给少年发个信息。
　　“今晚聚餐，你先睡。”
　　“好。”少年回复。
　　白百酒吧。
　　“恭喜故为！继续努力。”
　　“谢谢大家。”
　　“今天咱们工作室的尹大老板也会来，大家好好招待。”柳道说着，一个人进来。
　　那是少年的朋友。哇……现在的小孩也太厉害了，年纪轻轻就有工作室了。
　　“大家随便，我不是今天的主角，这位才是。”那人指向我。
　　气氛开始活跃，大家也都越喝越多。我坐在角落，那人向我走来。
　　“你好。”我站起来，和他握了手。
　　“哥哥，介意我这么叫你吗？”那人压低声音。
　　“可以，你比我小。”那人没说话。
　　“你和冼故是同学？”
　　“是，哥哥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我和他是中同学，他比我小一级。不瞒哥哥，我是你的粉丝。因为他和你长得像，所以刚开学我就想要和他交朋友。但后来知道他不是哥哥，中间因为某些原因闹了矛盾，直到毕业也没解决。他对我那个态度，就因为有件事没解决。”
　　“那你们多交流，将矛盾解决，我也希望他能多些朋友。”
　　“保证完成，哥哥。”那人向后了些。
　　接着我们又谈了关于转型的事。凌晨二点，清醒的只剩四人。分配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了。那老板和我同一个小区，我们乘一辆车。他好像喝多了，贴靠在我身上，很热。到小区后才发现我们住的不远。
　　“哥，你回来了，醒酒汤我熬好了，快喝了。”少年将杯子递给我。
　　我很少喝醉，但今天的酒好像很烈，让我与以往相比，有点神智不清。模糊间，感觉少年给我冲了澡，将我放在床上。
　　后来，老板给我配了经纪人，少年也如愿上了博士。
　　“故为，我们接到亚欧联合大学的邀请，将会在新生大会上唱一首《星星之火》，你准备一下。”柳道发来消息。
　　“好。”
　　是亚欧联合大学，据说很多的科学家都毕业于这里，世界上知名的实验室大多汇集在这里。
　　时间很快就到了。
　　“接下来有请故为！为我们带来《星星之火》！”台上主持人报幕。台下人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走上台，拿起话筒，开口演唱。
　　《星星之火》是上世纪著名作曲家贝拉的作品，是一首象征着光明希望的歌，鼓舞我们，凭着一腔热血，打开一副新天地。
　　一曲毕，我下了台，就被粉丝围上来，只有几个人，他们应该是工作人员。亚欧联合大学纪律严明，看表演的新生可不能随便走动。
　　“哥。”
　　我听到少年的声音，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和我不相上下。
　　那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梅元知，冼故的……朋友。”
　　我与他问了好，“你好，我是他哥，冼未。”
　　少年和梅元知道别之后就带着我去到了他的宿舍。回去时还顺路买了饭。
　　“哥，你先随便坐。”少年打开饭盒，摆放在桌上。
　　“哥，今天很累吧。你下次来就提前和我说一下，今天只能先将就吃些。”少年将筷子递给我。
　　“下次一定。”
　　“这饭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凉了。你胃不好，以后少吃凉的。”
　　少年点点头。
　　“铛铛铛。”
　　“谁？”少年去开门。
　　“哥哥，你们还没吃饭吧！”一个人从门外冲进来，手里还拿着热乎的东西。
　　是尹柯。
　　“你怎么来了？”少年没好气地说。
　　“当然给你们送饭。呐，刚出炉的石锅拌饭。”尹柯将饭放在桌上就准备坐下来一起吃。
　　少年将尹柯拉起，“饭送到就回去。”少年将尹柯赶了出去。
　　“喂，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尹柯叫喊着被推了出去。
　　想必尹柯时常给少年送饭。
　　“你们的误会还没解除？”
　　“误会？什么误会？哥你不要听他乱说，他有所图。”少年对着门说道。
　　吃完饭后，我给尹柯转去了一大笔钱，拜托他多照顾少年，每天晚上给少年带饭。以我对少年的了解，他晚上是很少吃热饭的，所以才有了这胃病。
　　自从那天回到家，我开始频繁做梦。
　　我曾经预见过自己的未来。
　　不。
　　那好像不是我，是另外一人。相同的面容，却是不同的气质，是一个陌生人。
　　当时的我肯定不会知道，现在的我，是他，也是自己。
　　“先生，先生？”
　　“抢救！快让开。”
　　我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就像子弹穿过胸膛，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什么压着，喘不过气。耳边机器的滴滴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被热气裹挟着。
　　“咔！很好。”
　　嗒地一声，落在了冰床上。
　　“辛苦了，大家都辛苦，收工。”
　　“冼未，你今天状态不错。”
　　是马前辈，路过拍拍我。
　　我从床上下来，有点晃悠地走到休息室。
　　“冼未哥，明天没你的戏份，这边安排了一个广告，你看看。”他是陈伟，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人爽朗。
　　“可以。”有他安排工作我很放心，虽然比之前少了，但现在的状态还不错。
　　有人推门进来了，是刘絮语，和她的小跟班。
　　“这个导演真有个性，拍一段给一段的剧本，这让我怎么安排我家絮语的行程。”小跟班絮叨。
　　“起码秋导会安排一个星期内的行程，要是遇到窦导……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絮语安慰小跟班。
　　“冼未，你弟弟来了，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你去看看，”刘絮语提醒道，“唉，我要是有这样的弟弟该多好，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
　　“谢谢姐，我先走了。”我提起手中的包走出门，“冼未哥，明儿我来接你。”陈伟叮嘱道。
　　我向他们挥挥手，“走了。”
　　我走后，絮语姐的小跟班找陈伟话了点家常，同一个家乡，应该是有许多话的。
　　走在横店路上，这几年科技发展迅速，横店也通上了高铁。拍戏的地方是秋导自建的，比较偏，乘高铁到门口就得半个小时。
　　刚下高铁，就看见站台边有人，一个白衣少年提着些东西，蹲在路边，摆弄着手链。
　　“冼故。”我向他走去，“今天这么早？”
　　“今天教授请假了，我就直接过来了，这不是好久都没见过哥了。”
　　“这么说……你逃课了？”
　　“嘻嘻，这个教授不会查那么严，何况我今年的论文已经交了，本来就不用再待在学校了。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少年有点生气。
　　“这段时间我挺忙的，你和同学在学校里总比一个人待在家有意思。”说着就到停车场了。
　　“哥你是不知道，我那些同学多无趣，不在实验室就是在去实验室的路，我们生活了三个月，都没见过一面。”
　　“刚上学就这么忙？”
　　“对啊，哥，你今天得多做点好吃的。”
　　“小馋猫。”
　　随后，就开车到集市采购。
　　“西红柿，香菜，芹菜……”
　　少年清点着。
　　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心有点无神，空荡荡地，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非常得陌生。
　　这是哪？
　　我应该做什么？
　　鬼使神差地向前走去，又向右边转，一直向前走，渐渐地没了意识，不知走了多久。
　　“哥！”
　　咝——好疼。冼故将我扑倒在地上，一阵耳鸣。一直持续，回到家里，我才觉得我清醒了。
　　我慢慢走到厨房，“今天发生了什么？”
　　少年转过身，“哥，你醒了？”
　　“今天真是吓死我了，我正在买菜，转个头就发现你消失了，再一看，发现你都走到马路中央了。幸好发现得早，才没受伤。”
　　少年脱下围裙，将饭端上桌，“哥你那时候怎么了？”
　　“有点恍惚失神。”
　　“哥，快尝尝。”少年递给我一双筷子。
　　我看着桌上满当的饭菜，食欲满满，夹起一块先给少年送了过去，“给你。”我又夹起一块送入囗中，“好吃，你也快吃。说起来很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
　　少年走到冰箱旁，打开下层，“为了让哥你经常吃到我做的饭，我特意给你包了四屉的饺子，每次回来就可以直接下锅吃了。”
　　这满当的冰箱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空。
　　吃完饭，我去了书房，翻看了以前的日记，今天准备记下点什么。
　　“哥，你在干什么？”少年探出头。
　　“看会儿书。”
　　“哥，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比赛，你能陪我去吗？”
　　“明天我要去拍个广告，可能赶不上。”少年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我旁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多想，继续记下日记。少年看得很认真，手链上玉石相碰的声音和着翻书的声音，一页一响，却意外地助眠。睡意袭来，我强忍着，没有打哈欠，泪水从眼角滑出，我轻轻地拭去，低下头，用线条代替汉字，画出一个个夸张的符号。
　　不知过了多久，“哥，我有点困了。”少年起身，将书放回。我们互道晚安，回了各自的房间。
　　那天夜晚，我进入了一片林子，梦里同样是夜晚，应该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越往前走，林子里的雾气越重，不是一般的白雾，只觉我的目标就在前方。
　　翌日，被闹钟吵醒，桌上放着送来的早餐外卖，还有冼故放的纸条——哥，我先走了，晚上早点回来。结尾处还画了一只猫，是小时候我教他的。
　　陈伟到了。
　　“冼未哥，这个是资料，你看一下。”陈伟将几页资料递过来。我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是个小众的品牌，不过这想法确实别致。
　　“冼老师，我们开拍吧。”
　　这种以故事形式的广告近些年很常见，往往一个小众品牌的广告就有一分半的时长。拍摄分为两个部分，中间会有休息时间，冼故也实时更新他的比赛状况。
　　“哥，我要上场了。”
　　“哥，马上要公布获奖名单和名次了。”
　　“今天的拍摄很顺利，预计晚上会早点到家。”
　　从远处望去，家里没开灯，我想着冼故应该是睡着了，毕竟比了一天的赛，不过最终没告诉我名次，难道是没获奖在屋里伤心？
　　我轻轻地打开门，风从屋内将门关上，当我再次推开，只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地板上还有粘稠的黑红色液体，顿时慌了神。浴室的灯开着，我跑过去，怦……怦……怦……心跳不止。
　　“喵——喵——喵——”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是冼故在给猫洗澡。
　　“哥，你回来了。你看我从家里抓的小猫。”少年将猫从水盆里提出，猫在他的手里张牙舞爪地，水溅得到处都是，少年穿着皮围裙，手上带着手套，头发上全是给猫洗澡时的泡沫。
　　“行了，放下我来。小黑。”少年手一松，猫跳下来，叼着毛巾直奔我来。我拿上毛巾，开始擦水。“你怎么一来就欺负我弟？”我用手指在它鼻子上点了一下。少年也准备戳戳它，但被它用尾巴拒绝了。“算了，我也去洗澡了。”少年摆摆手。
　　在将小猫处理好之后，给它了一条鱼，它就离开了。刚好，少年也从浴室出来。“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我刚进门就看到它在冰箱偷吃，想把它抓住丢出去，结果……就成这样了。”
　　“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少年笑嘻嘻凑过来，“那哥，你们怎么认识的，那只猫的性子谁受得了，这么烈。”
　　“那当然是……金钱收买了。它每周会来一次，我给它一条鱼它就离开。有一次特别忙，凌晨才回来，它就一直在窗外，所以我就教它自取了。”少年听了连连摇头，“哥，这猫惯不得，以后它就交给我了，从下周开始，我要改一下它的伙食。”少年摩拳擦掌。
　　“咕~~咕~~”肚子响了。少年有点为难，“哥，你先去到我的房间。”少年打开冰箱，准备做饭。我拉住少年，将手里的拖布交给他，“你的残局自己收拾，晚饭我来做。”
　　“那我们今天晚上来我房间吃饭。”少年提议。“行。”不知少年要干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我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冼故，忙完了吗？我们先吃饭。”少年将工具放好，我们端着饭上了二楼。
　　“哥，你先坐着，给你一个惊喜。”
　　少年走到风屏后，拿出一个手表。“这是今天比赛的奖品，我改造了一下，哥，你戴上试试看。”
　　我接过手表，戴上。
　　“哥，你对着它唤我的名字。”少年坐下。
　　“冼故。”并没有什么反应，少年将我的右手拿起，将食指按在手表上。
　　星星蓝光显现，少年将灯关闭，在桌旁显现了一个人形，星光越多，越能看出那人的模样，是冼故看书的样子，连那一页一响的声音也非常清晰。
　　“真有趣。”
　　“哥，你再唤我的名字。”
　　“冼故。”
　　那蓝光小人抬眼，右手托住腮，看着眼前人，吐出一字，哥。
　　我呆愣在原地。它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冼故。
　　“哥，惊喜吧。我以后要是不在身边，它就能陪着你了。”少年笑着。
　　我心生不悦，“将这个指令改一下吧。”
　　少年有点慌张，“哥，你不喜欢吗？”
　　我摇摇头，“它不是你，冼故。”
　　冼故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是呀，冼故在我心中无可替代。
　　少年笑笑，表示可以，不过得重新录制声音。我配合他完成了，将指令改成了“荣归”，也算是对少年的美好祝愿。
　　夜晚回到房间里，我默默地打开手表，看着眼前的少年，再透过窗，看到隔壁的少年，心中有一丝的不安，就好像，今夜是永远别离的前兆。
　　是的，我没猜错。半年后，“哥，我要和教授一起去全球实地考察，时间不确定，预计是两年，你要照顾好自己。”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冼故的消息，可能是手机被没收了，毕竟这是他们的秘密。
　　噩耗很快来临。
　　“请问是冼故的监护人吗？”
　　“我是。”
　　“对于这件事，我们深表歉意，请您节哀。”
　　他们学校将冼故的死亡通知书交给了我。
　　后来，几乎每周都会梦到冼故，他给我做饭，陪我看书，聊天。小黑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孤独，每天都来，还会给我按摩，时间长了，就留在家里，并取名小故，就算是它和少年一样陪我。
　　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四处寻找冼故送给我的那块手表，最终在卧室找到了。不过，从那次起，我好像失去了召唤“荣归”的能力，我无数次地呼唤，无数次地按下手指，却迎来死一般的沉寂。那一刻，那每一刻，我都阻止自己肆意揣测的思想，不再去触碰那块表。于是投身工作中去。
　　那天是拍角色无畏地冲进太空，与外星人搏斗的场景。现实只有一个座椅，在影视剧里却里一艘飞船。我驾驶着，冲入那个幽深的太空，熟练操作着飞船。战火将周围点亮，每一个人都表情庄严，“上校，请求发射激光炮。”
　　“发射！”
　　一束光从身后射去，接着又是许多束，对面只是被击退了，它们聚集在一起。
　　“上校，这……”
　　“这是它们的射线，很恐怖。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面对如此攻击，我们必须拼尽所有。”
　　“各小队听令，将飞船向主舰靠拢，然后所有人立刻离开。”
　　我准备将这次攻击全部挡下，我们逃不掉这该死的命运。
　　按剧本中的发展，我应该壮烈牺牲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
　　“上校，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沉浸表演。
　　这声音如此熟悉，是少年，但我不敢多想，“可以。”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试用的武器吗？用它最后一搏。”
　　我试用的武器？导演组并没有这段的描述，但当时我竟会认为我有这经历。
　　“将权限给我。”
　　“上校，地球人不会忘了你。”
　　我果断按下发射按钮。眼前全白。
　　时空好似在这一段发生了融合，那些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记忆在眼前重现，但那不变的是，记忆里全是我和弟弟的回忆。
　　命运在此刻改变了。
　　是人类胜利了。
　　那一部戏拍完，我和那个陌生人，融为了一体。我不知那是我的前世还是我命定的今生，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了现实里。
　　我也因为演这部剧大火。
　　“秋导，这3D效果真好，和真的一样，关于最后部分……”还未等我将话说完，就被助理拉到一旁。
　　“冼未，今晚杀青宴，可别忘了去。”
　　“好。”
　　毫不意外，我喝了个酩酊大醉，“冼未哥，到家了。”陈伟将我送到家。
　　我愰悠进入，躺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水喝起来。好冰，有点清醒了。肚子一阵翻滚，我走到冰箱旁，打开那只剩一屉的饺子的冰箱。
　　什么？没有了？我记得还有一屉的。
　　我那一刻崩溃极了，明明……明明你在我身边的。
　　手表好久都用不了，家里照片也莫名地消失，就好像……你从未来过。
　　我忍不住放声大喊——冼故，冼故。
　　冼未，你个大傻子，你应该接受事实，他不在了。
　　那一刻我不服输似的大喊——荣归。
　　“哥。”
　　“哥。”
　　两个声音重合，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哥，是我，我是冼故。”
　　我不敢伸手触碰，怕那是梦，直到真实感受到身上炽热的温度。
　　“哥，那些不是梦，那些都是我，全都是我，是我……”
　　冼未梦醒了，梦该醒了。
　　第二天，早上，我感觉到有东西压着我。“小故，从我身上下去。”我睁开眼。
　　“哥，不是小故，是冼故。”
　　电影是在大年初一那天首映，因其沉浸式的科幻特效一炮而红。各大网站都在转发我最后那一段的画面与视频，甚至在夜间直播时播放。
　　那夜，家里没人，我很早就睡了，并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