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任性》杜韶

18、录制

　　对于齐时来说，任幸的母亲是一个很神秘的人，齐时唯一一次见到任幸失控就因为他的母亲，但任幸不提齐时从来没有主动问过，这份记忆的重量让齐时不敢轻易去触碰。
　　“嗯，我妈是新加坡人，我外公是新加坡华商，他们的家族主要从事建筑和航运，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我妈虽然在新加坡出生但她记事起便在英国生活，她十六岁时在一次校园舞会上认识了我爸，门当户对又同是华裔，两个家族没有给他们的感情产生一点阻碍，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结婚了。”任幸吃完了那块司康，他笑着望向齐时眼神里却满是哀愁。
　　“我四岁时，我妈查出了lymphoma，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为什么妈妈总要呆在医院里，而我能见到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预感，有天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时跟我说‘Tristan，You’ve got to learn to grow up.’，可我当时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第二天晚上，我爸抱着我在病房的楼道里哭。我们的家族坐拥着无尽的财富，可是又有什么用，仍旧换不回我妈妈的生命。”任幸垂下了眼，无力地搭着齐时的手，他从来不愿跟别人分享他的痛处，因为在外人看来在两个家族的荣光之下，他无论遭受什么都不算真正的苦难。
　　“Tristan。”齐时拿起手边的纸巾给任幸擦了擦嘴角，低声说道：“你要好好生活，不要让过去的痛苦影响你的未来，你的母亲也会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任幸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人，齐时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他对上齐时的眼睛，坚定地说：“是我们的未来。”
　　还没等齐时回应，任幸又说：“万一我爸硬要棒打鸳鸯，我们可以私奔去新加坡，我不仅有母亲家族的信托，而且每年生日我外公都会送我一套房，我们光是收租金就下半辈子不愁了。”
　　齐时笑着地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说道：“那我真是太幸运了，金主大人。”正准备喝茶，他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对了，你当初离家出走怎么不去新加坡？”
　　“我是有打电话给我外公，但他不让我去新加坡，他觉得我一走我爸就会顺理成章地把属于我的财产分给我的后妈。”任幸当初确实考虑过这个选择，但年少的他根本不会去思考自身的利益，他只想逃离那个家。
　　“你外公不了解你，更不了解你爸。”齐时抚过任幸的手背，直说。
　　任幸笑着看向了远处，“幸好来了中国，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齐时也笑了，“怎么不算呢？”

　　晚饭时齐时见到了任幸的后妈Berenice，作为娱乐公司总裁齐时肯定是知道超模Berenice的，不过她看上去太年轻了一点都不像任幸的长辈，当任历山跟她介绍齐时是任幸男朋友的时候，她还感叹道：“You’re made for each other！”
　　“你后妈表示赞同。”饭桌上齐时侧过头小声地跟一旁的任幸说。
　　任幸并不意外，“她只是觉得俩帅哥在一起比较养眼罢了。”
　　这餐饭吃得还算热闹，齐时提前跟任亦打好了关系，两个人聊得有来有回，让任历山又不可避免地把注意力放在齐时身上，短短一天就能渗透了他另一个儿子，有点本事。
　　齐时从盛苑出来也不过八点，裴若衡前一天发信息给他邀请他去会所喝酒，因为要来任家所以他婉拒了，谁知他们的酒局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裴若衡坚持要他吃完晚饭再过去。齐时本来不想去凑热闹，但想到还有件事情想拜托裴若衡就答应了。
　　会所就在S市CBD附近，齐时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地下车库，因为他是这里的会员，系统里录入了他的车牌号，但齐时很少因为私人原因来这里，基本上只有谈生意的时候才会光顾。
　　裴若衡提前给了包厢号，虽然VIP包厢的位置齐时都熟，但坐电梯到了指定楼层后他还是让会所的侍者带了路。
　　裴若衡邀请的人齐时都认识，他俩的朋友圈是一样的，但齐时工作比较忙很少跟这些二代们一起吃喝玩乐，只跟裴若衡一人特别交好罢了。
　　见齐时进门，坐在位子上的人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有人马上调侃道，“这不是齐二少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人说着还招呼齐时去坐中间空出来的位置。
　　齐时往前走了几步，客套地说道：“你可别打趣我了，好不容易放假，跟大家伙儿聚聚。”
　　“齐总是大忙人，可不比我们。”又有人附和道。
　　齐时笑了笑，坐到了裴若衡旁边。
　　“要请你还真不容易。”裴若衡让侍者拿了一个新的杯子，给齐时倒上了酒。齐时没推脱，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才说：“若衡，给我找点高品质的铂金。”
　　裴若衡侧过头看向他，“怎么，咱二少要涉足新产业了？”
　　齐时拿着杯子和裴若衡碰了碰，“我可不敢跟裴总抢生意。”
　　裴若衡笑着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酒，他想起来一些事情，但碍于周围人多只好在齐时耳边小声问道：“上回耀星年会见到的那人是你小时候喜欢的那个吗？”
　　齐时大方地承认了，“是啊，下次我带他邀请你和卢廷一起吃饭。”卢廷就是齐时高中同学，那位大律师，齐时对自己的好友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带对象请好友吃饭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裴若衡拍了拍旁边人的肩，感叹道：“我的天齐时，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春节假期转瞬即逝，创造偶像第三季录制在即，在大年初五的时候任幸就搬回了齐时的公寓，虽然齐时本人还没有回来，但是为了节目开场的表演他必须加紧排练。
　　任历山反常地没有阻止任幸，还主动去看了任幸之前演的回望，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快转变态度，他只是想看看任幸这些日子究竟做了什么。
　　创造偶像的录制地点在Z市，第一期的录制大概需要两天，任幸一早就和韩卿搭飞机去往了Z市，飞行时间不长两个小时左右，但从机场到学员的训练营还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除了任幸这位发起人，创造偶像第三季还有三位专业导师，分别负责创作、舞蹈和Rap。这三个人任幸都不认识，但多多少少能跟任幸有点渊源。舞蹈导师宋羽是褚原在舞蹈学院的同班同学，他跟褚原一样也是个叛逆的主，明明学的是民族舞却一头扎进了街舞里；Rap导师陆乘风来自于苏特易的厂牌，青藤显然对于没有请到苏特易还存在着一点怨念；创作导师章若千是耀星娱乐旗下的艺人，虽然同属于耀星娱乐，但任幸之前并没有在公司里见过章若千，艺人都是三天两头在外奔波的，甚至很少回家，更别说一个公司的同事了。
　　节目下午开始录制，任幸到达训练营后就和几位导师一起去舞台排练了开场的表演。宋羽和章若千参加过前两季，非常清楚节目的流程，表演经验也很丰富，一套彩排下来，几个人很快就熟络了。
　　节目最初的环节是各组练习生的入场，做完造型的发起人和导师们能在休息室的屏幕上看到演播厅里的情况。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确实勾起了任幸不少的回忆，还剩最后两组练习生时，任幸率先去候场了，作为发起人他是首位表演的人员。
　　任幸准备的曲目是Uranus第一张专辑里的主打，他还让苏特易稍微改编了一下，表演只有任幸独唱，自然要让更贴合任幸的风格。
　　上过大型晚会之后，任幸对这种小舞台完全是游刃有余，他轻轻松松就结束了这两分钟。之后是三位导师的表演，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练习生阶梯的前面，按理说表演完的就可以直接入座了，但任幸还需要回到舞台上充当主持人的角色。
　　“欢迎各位学员来到由青藤视频推出的创造偶像第三季，我是节目的发起人任幸，在这里你们将经历三个月的考验，由制作人们投票决定你们的去留，最终只有九名学员能成团出道，成为新一代的男团。
　　导师们会对你们接下来的表演做出等级评判，将会分为ABCF四个等级，当然初评级并不代表你最终的成绩，在这里，付出努力你们就拥有无限可能。”
　　说完提词本上的文字，伴着练习生们的掌声任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熟悉节目的宋羽将上半身转向了后面的阶梯，“入场时让各位学员自行选择了排名入座，那么现在就由选择了第一名的学员和你的队伍先进行表演，既然坐在了C位肯定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把握，让我们来看看你们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相比导师席里轻松的氛围，宋羽话音刚落阶梯上的练习生们瞬间沸腾了起来。
　　第一组表演必然是会吃亏的，导师们对这届的学员的水平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做出的评判就会相对严格。节目组让练习生们自行选择排名，也是一种预估，有底气的人才会选择高位，虽然可能存在碰运气或者进场晚的状况，这是无法避免的。
　　第一组有五个学员，表现得中规中矩，导师们给他们评了两个B三个C，章若千让选第一名的那个练习生加试了，他各方面的技能都很平均，但没有突出的特点，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拿到A的原因。
　　从第一名的座位依次往下又进行了几组表演，无一例外没有达到导师心里A的标准，任幸坐在导师席无奈地扶额，这跟他想象的场面完全不一样，如果在场的人都是这种水平，那他真的挺为当年一起参加训练营被淘汰的练习生感到惋惜。
　　“这就是你们的实力吗，创造偶像海选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任幸在一组不知所云的表演之后说道。这组学员无一例外都拿了F，但其他导师通常不会这么直白地批评练习生，任幸不懂娱乐圈里复杂的规则，更不知道之后节目播出时后期会如何剪辑这段话。
　　几场表演下来转眼就到了下午七八点，最后再录一组就可以收工了，剩下的练习生要留到明天。这组练习生只有一个人，他的初舞台选择了苏特易的成名曲。任幸翻看了一下这位学员的资料，他应该是现场一百个练习生里年纪最大的，十四岁开始参加训练，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不过年纪并不能影响他的实力，任幸在他还没有唱完最后一段时就在心里给他评了A。
　　“林涵，我只能说你的表演非常完美。”陆乘风率先评论道。
　　林涵顺了口气，惊喜地回道，“谢谢老师！”
　　因为出色的表现，林涵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加试，他准备的节目是一段poppin，同样在A的水平线之上。
　　经过几位导师的讨论一致决定给林涵这个A，在公布结果之前，任幸拿起了手边的话筒，说：“林涵，为什么坐到二十五名的位置上，你完全可以选择更上面的席位。”
　　任幸的反问让林涵心里有了些底，他害羞地挠了挠头，“辛壬哥，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当年我也参加了Uranus的训练营，遗憾的是我没能像你和Sutter一样留下来。”
　　这无疑是一个让全场都出乎意料的回答，当然更震惊的还是当事人任幸，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任幸完全不记得当年训练营里有林涵这号人了，他都已经放弃的事情林涵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这个节目中肯定有比我更优秀的强者，就像当初的你们一样，我曾经狂妄地以为自己绝对能出道成为偶像，我耗尽了整个少年时期都在追求这一件事，现实却狠狠地打了我的脸，为此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年才鼓起勇气报名了这个节目。”林涵继续说道：“我觉得自己应该转变心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承认自己并不是天才，就能有意外的收获。”
　　任幸脸上故作凝重的表情渐渐泛起了笑意，“那我告诉你，这些年的坚持没有白费，你不比我和Sutter差，而是没有遇到一个属于你的高光时刻，恭喜你林涵，获得了初评级舞台的首个A。”
　　等级公布后阶梯上的所有练习生都沸腾了，本来长时间的录制使很多学员产生了疲惫感，但林涵的A似乎像一剂强有力的激素，点燃了那些还未表演的学员的心。

　　录制结束后，节目组邀请三位导师和发起人吃了饭，为了保证训练营的封闭性，导师们都被安排住在市区的酒店。
　　任幸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他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页面上显示的是两分钟前齐时刚给他发的信息，任幸直接回拨了视频电话过去，提示音响了三声后对面就接通了。
　　“第一天录制累吗？”视频里的齐时穿着居家的圆领毛衣，身后是公寓的客厅。
　　任幸坐到了房间的落地窗前，“还行，做发起人没什么压力，下面的练习生应该比我累多了。”
　　齐时沉声道：“那是因为你曾经比他们付出了更多。”
　　“想想也挺神奇的，我当初竟然为了包吃包住拼命练习唱歌跳舞，换作现在我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任幸看向了屏幕里的人，“不过多亏了那份坚持才能让你看到我。”
　　屏幕那头，屋内暖黄的落地灯照亮了齐时的脸，眉目间的温柔让任幸几近沉溺，他恍惚间听到齐时的声音，“Tristan，可以再给我唱一遍失落剧场吗？”
　　失落剧场是Uranus出的一首比较冷门的歌曲，这首歌无论是曲风还是歌词都跟偶像团体不搭边，但当年齐时第一次在广场大屏上见到任幸时他就唱着这首歌。其他人不曾在意过的歌曲却一直存在齐时的歌单里，他找了任幸八年，也听了这首歌八年。
　　八年确实很久，久到任幸都忘了失落剧场的歌词，他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搜索了歌曲，想象着记忆中的旋律清唱了出来。
　　任幸唱得磕磕绊绊，但齐时还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声，一如当年吸引他驻足时的情景，他们从未浪费这八年，寻找和挣扎，在世界的两端等待着相遇。

　　两人聊了没多久就挂了视频，任幸第二天得早起录节目，齐时非常配合他的工作，虽然耀星娱乐还没开工，齐总正处于休假状态。
　　因为后期剪辑要保证初舞台的完整性，所以第二天所有导师和练习生的造型还是和前一天一样。
　　任幸很期待这场录制，是林涵在最后改变任幸对这个节目的看法，剩下八十个练习生里或许还存在许多强者。
　　果然上午第二组就燃炸了全场的人，直接驱散了任幸早起后的无力感，阶梯上的练习生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还有人在台下跟着一起唱，如果单说表演的感染力，他们已经做到了极致。
　　这是一个五人组，首先男团外在的表象他们已经达标了甚至可以说超出了标准线，他们选了一首比较适合舞台唱跳的歌曲，五个人实力都不俗，基本看不到任何一方面的短板，最重要的是他们舞蹈展现出了昨天任何一组都没达到的整齐度，如果说林涵表现出来了顶尖的个人实力，那么这一组带来的就是强烈的视觉冲击，整齐才是一个团体真正的灵魂。
　　歌曲结束，台上的五人站成了一排朝着导师和阶梯的方向鞠了个躬，齐声说道：“大家好，我们是不愿放弃做偶像的大学生小队。”
　　宋羽问道：“你们这个组合的名字挺有趣，但我看资料你们几个并不是来自同一所大学，表演的舞蹈是临时排练的吗？”
　　站在最右边的队长回答道：“是的老师，进入训练营后我们一起练习了两个礼拜。”
　　宋羽夸赞道：“两个礼拜就能达到这个效果非常不错了。”
　　这一组带来了精彩的表演但并非没有瑕疵，整体舞台的完整度掩盖了微不可见的小缺点，章若千看了手上的练习生资料，其他四人分别都来自于艺术院校应该是有基础的，相对比较薄弱的那个练习生可能就输在这一点上，不过他的院校那一栏引起了章若千的兴趣。
　　“周默玄，资料上写着你是交大信息工程专业的学生，就读在顶级学府，为什么会走上偶像这条路？”章若千问道。
　　站在最左边的男生接过了话筒，“我在交大附中就读的时候去听过交大一位学长的讲座，这个人大家应该都认识，后来他成为了耀星娱乐的总裁。齐总当时演讲的主题是偶像的发展和局限性，那次讲座让我产生了对偶像这个职业的好奇，很多人对偶像存在着偏见，我希望能打破所有的误解，这就是我想成为偶像的理由。”
　　任幸在听到齐时名字的时候瞬间对这个选手来了兴趣，人通常都有慕强心理，在此之前任幸把目光都放在了中间那位最突出的学员身上，但周默玄的话正好说进了任幸心坎里，尤其是在周默玄完美的独唱加试之后，任幸对他的期待值提高了。
　　最终“不愿放弃做偶像的大学生小队”获得了三个A两个B的好成绩，周默玄拿的是B，毕竟他本身的基础有限，和A还是存在一些距离，任幸也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随便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