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学长的毕业笔记后》陆二一

10、离别

　　少年心性就是只看重在一起的过程，不介意这段关系是否能够公开，简单享受着隐秘的快乐。

　　林嘉则过了一个极其难忘的生日。在沙发上胡闹完，林嘉则便催着陈靖文去洗澡。原本习惯在林嘉则后面洗澡的陈靖文也没有拒绝。等林嘉则从浴室里出来，陈靖文已经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

　　林嘉则问他怎么还不去睡，陈靖文摇了摇手机屏幕，示意马上就要到零点了。

　　林嘉则怔住，"生日要从零点开始过吗？"

　　陈靖文过来牵他的手，"那不然呢？"

　　林嘉则伸手捏了捏陈靖文的脸。陈靖文锻炼得很好，下颌线清晰，脸上没有一点赘肉，所以林嘉则格外喜欢捏脸这种不符合陈靖文形象的动作，"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期待一下生日惊喜？”

　　陈靖文按下遥控器，示意他看电视。屏幕中开始播放高中各个时期的林嘉则，他足够优秀，所以经常出现在学校公众号上，素材其实很好找。

　　怪不得陈靖文会特地提到附中印刷高分作文的事情，因为每一个视频素材之前都是林嘉则曾经写过的作文。

　　以青春为题的作文，就配上林嘉则升旗仪式的素材；以家国情怀为题的作文，就配上学校去祭拜烈士陵园的素材；以文化自信为题的作文，就配上林嘉则在校园艺术节上表演的照片，虽然那次是他被班里强行安排参加的。

　　在每个人都追求一纸名校录取通知书的高压环境里，每个人都变成了传送带上的鱼，就看谁能在缺水的条件下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刻。林嘉则已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把这些不经意的瞬间都搜集起来，再捧到你面前。

　　视频的最后停留在林嘉则看海的侧脸照片，还有“林嘉则生日快乐，未来可期”一串艺术字。那是林嘉则被陈靖文拉出去看海拍的照片，陈靖文非得要给他补过一个毕业典礼，所以拍了很多。

　　海边的记忆涌来，林嘉则极其需要一份真实感，他搂住陈靖文的脖子吻上去，“傻瓜”。

　　从零点开始到第二天零点结束，一整天都被陈靖文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们一起去欢乐谷玩，做生日蛋糕，看夜场电影。林嘉则调侃他，“别人的生日蛋糕都是提前买好的，怎么到了你这里还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做啊？”

　　陈靖文真的犯难，他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可行性，他可以提前买好蛋糕，但一定会被发现。要不就是拎着蛋糕在家门口被发现，要不就是把蛋糕放在冰箱里之后被林嘉则发现。谁让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呢，住在一起竟然还有这种坏处。

　　夜场电影结束，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在路上牵手散步回家，陈靖文会像在广东那样，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来面对林嘉则倒着走，等着林嘉则来不及刹车撞到他身上。无聊的把戏只有在第一次是无聊的，之后就会变得乐此不疲。林嘉则想不到两个人在一起还可以做这么多幼稚又快乐的事情。

　　晚上回家，陈靖文跟他说，地球自转一周是二十四小时，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呆在你身边，但至少在你生日的这一天，想要围着你转满二十四小时。

　　林嘉则眼含泪光，"干嘛要围着我转，你又不是陀螺。"

　　陈靖文吻去他眼角的泪，"我乐意呀。"

　　后来林嘉则还发现，陈靖文的手机里存了好多他高考结束后的采访视频，大部分是从社交媒体下载的，甚至有一个是怼着电视机录制的。林嘉则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靖文告诉他，因为社交媒体上发布的视频很多都是二创的，为了加大宣传效果，会加很多浮夸的配音和讲解，只有电视台的视频不会过度加工。

　　彼时的林嘉则虽然能够对着镜头"假装好学生"，实际上对未来一无所知，但陈靖文竟然将这些悉数保留。

　　"我只想看真实的你。"陈靖文说。

　　他们照常进行着每周一次的学习小组，只是陈靖文终于可以在请所有人喝东西后，光明正大找林嘉则要一份回请。

　　陈靖文会搂着林嘉则的腰耍无赖，"我下午都请你喝东西了，你不回请我一下吗？"

　　林嘉则不理他，"那不是你自己要请大家的吗？"

　　陈靖文只好收紧双臂，故意贴着林嘉则的脖子呼吸，"这么小气啊林嘉则？"

　　林嘉则想从这个滚烫的拥抱里挣脱开，"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站着很傻吗？"

　　陈靖文顿了顿，"也行"，他将人拉到沙发上坐着，"你是不是就喜欢在这里？"

　　大部分时间他们的一日三餐还是在学校周边吃，陈靖文表现好的时候，林嘉则也愿意花时间陪他去远一点的地方，测评那些苍蝇小馆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学校门口的每一家店都沉默得见证过陈靖文暗恋林嘉则的样子，以及他们互相靠近的样子。就像见证学校里每一段青涩的感情一样，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些感情一定会破土而出。

　　八月末，陈靖文即将高三开学，但大学开学晚一些，林嘉则要再过半个月才走。最开始林嘉则是不愿意继续住着的，因为陈靖文开学后就要上晚自习了，他也帮不到什么忙。但陈靖文坚持要林嘉则继续住在这里。

　　恰巧陈靖文的父母回来了一次，林嘉则一个人在花园壹号，正好找机会把陈靖文的开学礼物提前放到他的房间。林嘉则在衣柜和书柜之间，最终选择了书柜。

　　人跟人之间的遗憾到底是什么，是我们明明这么亲密，却还是无法了解到最真实的对方。陈靖文说他想看到最真实的林嘉则，但林嘉则好像并不知道真实的陈靖文是什么样的。

　　林嘉则在书柜的最下面无意中看到一整套雅思真题，他把这沓书从书柜里拿出来的时候，整个大脑都是发懵的，好像有一股刺耳的电波在他脑子里狂轰乱炸。他不确定这些书出现在陈靖文书柜意味着什么，有可能只是单纯为了提高英语水平，但更为合理的解释是陈靖文以后会出国留学。

　　林嘉则给陈靖文发了个信息：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陈靖文快速回复，当然可以啊

　　林嘉则说：我说的是笔记本电脑

　　陈靖文回复：你随便用，密码是0000

　　林嘉则在陈靖文的搜索记录里找到了雅思官网，网站是记住密码的，所以林嘉则很顺利得登陆了进去。看到陈靖文有过一次考试记录，而且就是在放暑假前。

　　他像个小偷一样点开了陈靖文的邮箱，里面果然有一些申请学校的邮件往来。

　　林嘉则觉得这一刻就像他跟陈靖文一起去欢乐谷坐跳楼机的感觉，心脏被无限撑大，并且不知道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陈靖文好像对现有的考试很淡漠，哪怕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卷子要写，他也不怎么吐槽，因为他会写，并且他很快就可以逃离这样的日子。

　　林嘉则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几年他精神无趣到只能靠刷题控制自己不去想徐含清的交易，连带着把这套行为习惯强加给陈靖文。就连台风天停电都想着怎么创造条件给陈靖文写卷子，结果人家根本就不靠这个吃饭。林嘉则的皮肤泛起一阵抽痛，就跟台风天的雨砸在身上一样疼。

　　他突然意识到，会不会这就是陈靖文父母回来的原因，自己领养的孩子，哪怕没什么感情，也必须不能在学历上掉链子，所以这次回来是准备送陈靖文出国吗？

　　感情不是数学题，有标准解题方法。一直到陈靖文回来，林嘉则都没能想到怎么办。

　　开学前一天是最后一次学习小组。他们几个人再一次相聚在咖啡馆里，罗卉琪和徐施羽都给林嘉则送了礼物，感谢学长能够辅导他们一个暑假。

　　许巍盯着罗卉琪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礼物，罗卉琪白了他一眼，说："你又没有辅导我功课。"

　　张岭问徐施羽给学长送礼物为什么没跟大家商量一下，徐施羽不解，"我跟罗姐商量过了呀，你们又没有主动提这个事。"

　　陈靖文看着许巍和张岭吃味的模样，给林嘉则发信息：学长，你魅力太大了怎么办，有两对小情侣要为你争风吃醋。

　　林嘉则回复：哪有，你别胡说。

　　随后又补了一句，那我收别人的礼物，你会吃醋吗？

　　因为是罗卉琪和徐施羽，一整个暑假都处成革命友谊了，而且她们都被许巍和张岭盯得牢牢的，其实陈靖文没有吃醋，但他惯会制造点事情出来。

　　陈靖文发信息：肯定会吃醋啊，你生日那天我给你送礼物，你收得那么勉强，结果到了别人这儿你就毫不犹豫收下了，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吗？我很难过的好不好。

　　林嘉则：谁让你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啊……

　　陈靖文：哪个大学生不需要笔记本啊？

　　林嘉则收下了罗卉琪和徐施羽的礼物，六个人一起拍了一张合照，林嘉则跟他们说再见。

　　回到花园壹号，林嘉则拿出给陈靖文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变焦镜头，几乎花光了林嘉则这个暑假赚的所有钱。

　　这份礼物完全不能让陈靖文感到开心，他知道林嘉则就是决定以后不准备要徐含清的钱才努力攒钱的，一下子把钱全都花光反倒有种破罐破摔式的划清界限。

　　陈靖文问，"为什么要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林嘉则不想跟他吵"那你为什么又要送我笔记本电脑这么贵的礼物"，只是说，"觉得适合你，所以就买来送你。"

　　一句话把陈靖文堵到没办法往下聊，陈靖文问他怎么了。

　　林嘉则说，"先把礼物收下吧。"

　　陈靖文镜头套盒，放在茶几上，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确定，"我明天就开学了，你会继续住在这里的吧？你答应我的。"

　　林嘉则不回答，问道："你呢，你还会继续住在这里吗？"

　　陈靖文问林嘉则这是什么意思。

　　林嘉则红着眼睛说，"陈靖文，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要出国的事情？"

　　陈靖文立马冲过去抱住林嘉则，"不是的，我没有要出国，你不要误会。"

　　林嘉则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像往常那样搂住陈靖文的腰，声音低落又无奈，"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陈靖文将人搂得更紧，"我说的是真的，出国都是我父母的意思，我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出国。"

　　林嘉则将陈靖文推开，"陈靖文，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如果早知道你要飞那么远，我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抓住你。

　　陈靖文很难回答，他不知道林嘉则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决定买这么个贵重的礼物。那么这段时间林嘉则表面上维持着这段关系，实际上早就在想怎么跟他分开。

　　林嘉则看到了陈靖文眼底的无措，但他还是只能继续狠下心，"陈靖文，我们以后不要再……"

　　陈靖文的眼泪砸下来，"不行，我不同意。镜头我不要，你不要想着借此跟我一刀两断。钱都用来买镜头了，你上学怎么办？"

　　林嘉则努力从陈靖文的话里面抓到一丝重点，"你怎么知道我上大学钱不够？"

　　陈靖文负隅顽抗，"你不是在给我做家教吗？"

　　林嘉则不信，"高考后出去兼职挣钱的学生很多，不缺我一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为上大学攒钱？"

　　陈靖文把秦向阳扯出来，他说你之前卖笔记本也是因为这个。

　　林嘉则说，"陈靖文，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陈靖文最后终于承认，他知道徐含清在做什么，也知道林嘉则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美康华。

　　林嘉则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靖文说，"跳蚤市场上买到你的笔记本那天。"

　　林嘉则惊讶，"你那么早就知道了？"

　　陈靖文说，"不是，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你有很多笔记本，虽然每一本都是从头写到尾，但是每一本都很新，如果我没有猜错，记笔记对你而言只是用于梳理逻辑，你写过一遍也就记住了，基本上不会再去翻笔记。只有那一本……"

　　只有一本笔记，新旧程度跟其他的完全不一样，每一页纸都皱得像是被反反复复得翻阅过。陈靖文一眼就看到了它，这里面记录着徐含清给过的每一笔生活费，最开始这真的只是一本用于记账的普通笔记本，直到林嘉则撞破徐含清和精英男在家里发生关系后，他险些被遗忘的记忆才终于恢复。

　　他突然意识到，每一次徐含清给他生活费的那段时间，美发店里总是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男性顾客面孔。没有人会隔三差五过来剪头发，所以只可能是过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忍着胃里反酸的味道，将印象中的那一个个男人都标注在每一笔生活费之后，好几处笔锋都用力到勾破了纸。

　　林嘉则原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但陈靖文就是有这个本事在一堆笔记本里找到最特殊的那一个，"你能看得懂笔记本里在写什么？"

　　陈靖文老实回答，"其实最开始真的看不懂，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每一笔钱后面都跟着一段外貌描写。"

　　直到许巍带着他们去临时的森林公园里露营，"那天晚上你做噩梦了，还说了梦话。"

　　林嘉则脸色惨白，"我……说了什么？"

　　陈靖文说，"你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做……爱。"

　　再加上亲眼看到李珍在做什么，陈靖文就大概能猜到所有的事情。

　　林嘉则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他狼狈得坐在地上，将头掩进膝盖。陈靖文拉着他起来，想让他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林嘉则顺势把他推倒。

　　"陈靖文你不就想这样吗？你给了我这么多钱，我是该满足你。"

　　林嘉则用嘴唇撞上陈靖文的牙齿。陈靖文本能得含住那两片柔软的唇，林嘉则的眼泪滑落在两个人贴合在一起的脸颊上。

　　陈靖文捧起林嘉则的脸，将眼泪吻去，"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你给我补课的时候，有的时候调侃给年级第一学生做家教真的压力好大，我就会觉得再见咖啡馆不是我们第一面，会不会其实你早就关注我了。我是不是很自恋？"

　　"我爸妈的朋友，研究心理学的那个，其实不需要这么我拍这么多照片，毕竟每天的生活场景都是一样的。他们对我的需求其实是电话采访，我只要定期回答他们的问题就行。所以我拍那么多照片本质上还是为了能够吸引我爸妈的注意力，你能明白吗？就像我对你做的所有的事情，不是因为你而放弃，而是我自愿的。林嘉则，你那么聪明，我表达不出来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多想一层。"

　　林嘉则安静得听着，他能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他用冷静的语气说着无理取闹的话，"陈靖文，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难道你以为我陪你看电影，接吻，做的这些事情是因为我真的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吗？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不可能。要了你这么大一笔钱，总归要做点什么补偿你。你如果想歪了我现在跟你道歉……"

　　林嘉则越说越喘不上气，最后只能说，"陈靖文，如果你敢放弃出国，那我们永远都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