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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不要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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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噗通咔嚓...哒哒'在暴雨的哗哗声中,一阵清晰的踩着水的奔跑声异常突兀。
那脚步声显得仓皇而急促。
‘陆洵,拿上雨伞’白秋宁拿着一把伞,追在他身后。微黄的路灯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又被狂风和积水扭曲了模样。
大雨越来越疯狂,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狂风追着暴雨,暴雨赶着狂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混乱之中。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陆洵身上抽打。
陆洵剧烈的喘息着,顾不上擦满脸的雨水,顾不上贴在身上湿凉的校服。像一头走失的小狼,慌乱的向着未知奔跑。
前面路口左转就是‘家’了,那个有赫晏初的家。
白秋宁看到距离他越来越远的陆洵一转弯消失在了夜色里,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知道陆洵去找赫晏初了,那个比他大6岁,照顾了他一年的哥哥。
白秋宁想到肩上还背着陆洵的书包,里面还装着他从办公室偷拿出来的陆洵的转学申请表,仿佛怕淋湿了那张薄薄的纸,就又把雨伞往后靠了靠,然后转过身听着伞顶哗哗的敲击声,回了学校。
不知道当时的白秋宁能否意识到,这将是他在学生时代,最后一次见到陆洵,那个与他做了一年同桌的漂亮男同学。
大雨浇的陆洵眼睛通红,他想自己14年的人生里,总有一些人是他的致命伤,是他解不开的心头结。
但也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他滴不尽的相思泪,是他灰白岁月里的明月光。他一直认为,赫晏初就是那个人了。
可那个人现在也不想要他了。
风吹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发出“呜--呜--”的惨叫声,院子的水缸也溢满了水。
陆洵猛地把门打开摔在墙壁上,他借着门的阻力堪堪停住脚步。
赫晏初在客厅的沙发上惊愕的抬头,看到陆洵全身淌着水站在门边。
他一个跨步越过茶几,把陆洵从门口拉了进来,‘嘭‘的一声防盗门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少年的身形发育的很快,现在的陆洵身材高挑修长,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已经和赫晏初差不多高了。完全没有去年初见时瘦小的模样。
赫晏初忙问‘怎么不等我去接你,下这么大的雨,会感冒的。’
陆洵的心随着关门一下子安静了。
他直直的盯着赫晏初,任由他脱了自己的湿衣服,任由他用毛巾擦干身体,擦干贴在额前的湿发。
乖得不像话。
但陆洵似乎并没有听到赫晏初的关心,他很想直接质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可话到嘴边问出口的却是:‘赫晏初,你为什么带我去游乐园’。声音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赫晏初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便笑着答道:'你不是早就想去吗?每次路过你都偷偷往里面看。'
陆洵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提高了一点声音又问:'那你为什么带我去迷宫鬼屋,你不是最害怕那些吗?你不是分不清方向吗?'
赫晏初擦头发的手微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喜欢,去一次也没什么。而且和你一起去,也不那么害怕了。’
陆洵的眼睛亮了一下,带着一丝希望又接着问:‘那你为什么提前给我买飞机模型,我们不是说好了,下次坐飞机的时候,再买给我吗?’
赫晏初没有说话。
但他闪躲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说啊’陆洵变的越来越暴躁了。
他双手扣住赫晏初的肩膀,摇晃着他,几乎颤抖着嘶吼了出来:‘你为什么要给我转学...为什么要给我转学...为什么要给我转学...我不要回去’
赫晏初红着眼睛,张开双臂,把陆洵紧紧的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背。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瞒不住的。
良久。
‘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陆洵逐渐稳定下来,把脸埋进赫晏初的颈窝,哽咽着,呢喃着。
滚烫的热泪,掉在赫晏初的肩膀上烫伤了皮肉,也烫化了他的心。
赫晏初想开口沟通一下陆洵回家的事情,但看着他的眼神又说不出口,只想在这珍贵的一刻紧紧的拥着他。
他也感觉身心俱惫,精疲力尽。
*
陆洵发烧了,烧的迷迷糊糊,吃过感冒药后,他盯着赫晏初,拽着他的衣服,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赫晏初看着陆洵有些苍白的脸,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描摹着他的五官。
赫晏初也和衣而躺,盯着陆洵发呆。
不知道从哪天起,陆浔不再叫哥,而是开始叫他名字。赫晏初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赫晏初今年20岁,他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他也很清楚,选择这条路即将面临着什么。
他喜欢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他既心动又矛盾。
他多想告诉陆洵,告诉他,他也难过,他也不想和陆洵分开。
可他不能,陆洵还小。
他还不能分辨这个世界,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了他。
陆洵有更好的选择,有更好的人生路要走,还有更好的前途在等着他。
陆洵的未来必须是光明的。
*
然而变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深夜,伴随着惊雷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赫晏初惊醒,深更半夜谁会来敲门,而且听着急促的砸门声也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赫晏初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带着谨慎,背后拿了一根棒球棍,从猫眼看了眼。
‘谁’
一道闪电划过,他看清了,门外站了六七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像是保镖。
‘我们来接陆洵回家’为首的那个人说道。
赫晏初挡在门口阻拦‘我已经和陆老爷子说好,暑假过去,我会亲自送他回去,就不劳各位辛苦了’
‘老爷子反悔了,命令我们到淮城后一刻都不能耽误,要直接带陆少爷回去。’
‘我要和陆老爷子打个电话...’
'不必了'为首的保镖说着撞开了门,推搡着赫晏初,闯进客厅。
赫晏初一转身挡住楼梯,拿棒球棍指着他们:‘我看谁敢’。
为首的那人对身后的保镖示意。很快几人就与赫晏初凶狠地纠缠在一起,激烈地厮打起来。
赫晏初用棒球棍迅速的解决掉两人,但一个不慎被另一人打到手臂,棒球棍应声而落。
赫晏初稳了稳身形,抬起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对方,快如闪电。而此时,在他的身后为首的那个保镖捡起了棒球棍,举了起来。
赫晏初的余光扫到他的身影的时候,知道来不及躲避了,想着先解决掉眼前的人,受这一下也没关系。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将他紧紧的拥在身下。
‘呜’的一个闷哼,伴随着棍棒打在皮肉上的‘砰’的一声。
‘小洵’赫晏初惊吼一声,想转身抱住他。
为首的保镖扔掉棒球棍,拉起了陆洵,和另外一人夹着他往外走。示意保镖把赫晏初按住。
‘赫先生不用送了,陆少爷我们会安全送回陆家的。’
陆洵烧的迷迷糊糊的浑身发软,被几人架着毫无招架之力。
只见陆洵被他们塞进了车的后备箱里,赫晏初自知以没有回旋的余地崩溃嘶吼:‘至少给他拿上行李。’
为首那人这时候倒也通情达理,转身回来。让赫晏初匆忙的收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塞了进去。
几辆车在大雨中扬长而去。
直到此刻,赫晏初才有机会拨打陆老爷子的电话,可‘嘟嘟嘟’怎么也无法拨通。
赫晏初不停地拨打,空旷的屋子回荡着机械的女音,他逐渐全身颤抖。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地的狼藉,机械的重复着拨电话的动作。
直到阳光照进了窗户,离陆洵离开已经7个小时了。
手机关机了。
他起身想去拿充电器,发现自己坐在陆洵的小毛毯上。
他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板上,趴上沙发,把脸深深的埋进毛毯中,无声的哭了。
下午2点,电话终于通了。
‘陆洵,还好吗?他发烧好点了吗?’赫晏初紧张的双手握着手机沙哑着声音问。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谁发烧?你说陆洵?’陆老爷子也很惊讶,很想问他陆洵不是还在你那吗!怎么来问我。
但赫晏初情绪低迷并没有发现。他哽咽了,情绪控制不住质问着‘不是说好了暑假结束之后,陆洵才回陆家。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我还没来得和他沟通这件事,他有没有不开心。’赫晏初终于哭出声音说着。
他自顾自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声。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再接通的电话。
*
‘小洵晚上想吃什么?’赫晏初说完,神色就暗淡了。
他的小洵被自己送走了。
深夜,他抱着陆洵的小毛毯躺在沙发上,想到他和陆洵初次见面的时候。
‘晏初啊,妈妈的朋友施阿姨临时有事,他的儿子要在你那里借住几天,我已经跟他说了钥匙就在门口地毯下面,你回去了照顾一下。’赫妈妈发了一则短信给他。
彼时的赫晏初即将升入大三,正在享受大二的暑假。
‘妈,你在遥远的国外,还是这么能给你儿子安排任务啊。’赫晏初调侃着她的妈妈。
‘我们晏初最优秀了,独自照顾自己这么多年,肯定能照顾好一个小孩子的。’赫妈妈骄傲于自己的儿子。
赫晏初无奈的笑笑,没有回复,他从小学就几乎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栋房子里了。
房门口,一个小男孩局促又戒备的站着,门开着,他却没有进去。
赫晏初摸了摸他的头,被他躲开。
又转去推着他的背,把他推进屋内。
赫晏初环视着四周,一声冷脆的声音响起‘没有别人’。
‘只有我自己,她已经走了。’
赫晏初看他那个倔劲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仰头笑着说‘就咱们俩,真好’。
然而当天夜里赫晏初就不好了。
他半夜出来喝水,发现陆洵没有睡在自己的卧室,而是搭着小毛毯蜷在了沙发上。
陆洵将他抱回了卧室,盖好被子。那个夏天他还瘦瘦小小的,抱起来很轻。
到了第二天夜里,赫晏初更不好了。
陆洵又半夜蜷进了沙发。
第三天赫晏初回来的晚,陆洵依然蜷在那。
月光下,他看着陆洵小小的身影,单薄又可怜。
他能感觉到,陆洵很孤单,他在等什么人,或许是来接他回家的妈妈,或许单纯是他的妈妈。
赫晏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连着小毛毯一起将陆洵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搂着他一觉到天亮,说来也奇怪,自那天后陆洵就默认了那是他的卧室。
他们一起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过寒假...过暑假...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他们两个会一直同床而睡,也许现在也没有分开。
想到这里,赫晏初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他最初没有想到,陆洵一个借住,就住了一年。
他现在也没有想到,分别会分别的这么荒唐。
‘小洵’
*
他把能聚集起来的精力全部放在了毕业论文上,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力。而后又忙着申请留学。
他把那些隐秘深深的按在了心底,不让他们生根,更不让他们发芽。
他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不去关注。
自以为是的屏蔽着自己。
终于,在离开国土,奔赴留学的前几天。他跑去了A市,偷偷的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一个侧颜。珍而重之的收进了皮夹内。
那晚他破天荒的喝多了,意识不清的和A市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吐露心声:
‘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这一年,他一直浑浑噩噩。
没来得及好好做告别的再见和少年心动无果的遗憾,扯的赫晏初的灵魂四分五裂。
以至于他很多年后才知道,14岁的陆浔并没有直接回到陆家,而是先被送往了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