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不离》北砚寒笙

12、扬逍，扬春

　　她们在界域也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亲戚或者朋友，唯有住在城中的一户人家，算是真心帮助了她们。

　　至于其他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有些人来来走走，走走停停，也没人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也习惯了属于这个世界热闹下的冷漠。

　　扬逍与他的妻子杨春都是山羊所化，他是早些年帮助沈清璃诊腿开药的医师，是界域城中有名的赤脚大夫，亦是教会了沈漓识别各种草药的恩师，说是恩师，却从未行过拜师礼。

　　“叩叩叩...”。

　　门框被敲了三声，房子里的人听见动静赶紧便来开了门。

　　“沈漓！”。

　　“嗯，春姨”沈漓点点头，将手中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给，春姨，这是龙井茶，还望不要嫌弃”。

　　“这...”妇人一头卷发，是天然的羊毛卷，犹豫着接过，瞅瞅道：“你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啊，龙井茶，买这么贵的茶叶，那死老头子也喝不来”。

　　沈漓笑着摆摆手：“不贵不贵，这些都是应该的”。

　　扬春笑开了花，招呼道：“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吧，一路过来，肯定渴了吧，春姨给你倒点水喝，再兑点蜜水，下次来就直接来，别买东西了，知道不”

　　“就这点茶叶，肯定花了你不少钱吧，你家又是那个情况，就你一个人干活，该节省的地方还是嘚节省，别瞎花钱”。

　　“上回我听说啊，隔壁李家村有家，叫...叫什么...李，李大强的，就喜欢瞎花钱，临了临了房子没了，地也卖了，什么东西都没给儿女门留下，他儿子女儿愣是一场葬礼都没给他办，头都不磕一个”

　　“哎呦，说起来真是有够狠心的，那场面真是...啧啧啧，我跟你说啊他大儿子还当场骂了起来，骂他爹没良心年轻时也没管过他们，就不要怪他们狠心，哎...你说这能谁怪谁呢”

　　一路进门，听着扬春的唠叨，沈漓只觉倍感亲切，连连笑着答应：“好了好了，春姨，您快别说了，我还年轻呢，扬叔在家嘛？我今日是来找你们道别的”。

　　“在在在”扬春开始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大喘气一声：“道别？！！！”。

　　“你们要搬家啊？”

　　“不是”沈漓摇摇头。

　　扬春：“那是要去那？”。

　　沈漓：“出去”。

　　扬春：“出去？去那？”。

　　“出界域”沈漓淡淡道。

　　扬春被突然点醒，一步跨做两步，朝着屋中怪叫：“老头！老头！哎呦喂！你个死老头子！磨磨唧唧的，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来了，来了，等我穿个鞋，一天到晚的叫！叫！叫！叫什么叫！不消停你真的是！”。

　　说话间，屋子里传来穿鞋跺脚的声音，扬春就看见自家糟老头子出门，缝缝补补的棉褂子穿在他身上，显的有些紧巴巴，打个哈欠，扬逍还淡定从腰间拿出根旧烟杆，含在嘴边砸吧砸吧几口。

　　没忍住，扬春便骂了两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抽你那个破烟”。

　　“这不是没点嘛，尝个味儿”扬逍撇撇嘴，扬春一把夺过烟杆。

　　“没点，没点你抽个屁啊，我看你真是石头做枕头，要死啊”扬春骂骂咧咧进门，背影消失。

　　“扬叔”这时，沈漓才出声。

　　“嗯”扬逍点点头，两步走出门“来了”

　　沈漓：“嗯”。

　　扬逍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别多想啊，你春姨我们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吃过太多苦头，对于外面的世界，她总觉的都是坏的”

　　沈漓珉珉唇道：“我明白”。

　　犹豫片刻，扬逍意味深长问：“界域里的生活不好嘛？就非得出去？”。

　　沈漓想了想，还是不准备隐瞒他，便道：“谢谢您这些年的指点，但机会已经摆在了眼前，我想试一试”。

　　扬逍眼中充斥着复杂，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问：“那万一试错了呢？”。

　　“你要知道！你不是旁人，没有试错的本钱，万一试错，你跟你姐姐都嘚失败！失败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想过！”沈漓面具下的回答，铿锵有力“我不会失败！”。

　　扬逍：“就这么自信自己不会失败？！”。

　　沈漓短暂迟疑一秒，便道：“是！”。

　　“哎...”扬逍叹了叹，没在吭声，拍拍沈漓肩膀，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年轻人，脾气就是倔，老头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既然几年前就做好了决定，现在想必都准备好了吧？”。

　　“嗯”沈漓点头。

　　几年前，扬逍初次给沈清璃诊腿的时候就发现，沈清璃的双腿膝盖之间是被生生插入了削尖的树枝所伤，摸骨时里面还有被活生生砸断的一些骨头碎块。

　　筋脉虽堵塞却是活的，需每日按摩，供膝盖以下堵着的淤血流通。

　　以他医术，其实想要治好只需下翻功夫，剔除那些杂物，在行补上灵丹妙药，慢慢养愈即可。

　　但难就难在沈清璃身上还怀有蛊毒，腿易治但蛊毒不易解。

　　一但切开沈清璃双腿膝盖，蛊毒感受到威胁，便会大量往外渗血，致使人体血尽而亡。

　　她们本想等藏在皇宫中的母蛊死亡，再行医治，却不想，一等便是等了这许多年，子母虫蛊天生便能感知对方。

　　越往后，沈清璃的状态就越发糟糕，这也间接证明了，母蛊不仅没死，还被人供养着，变的愈发强大了。

　　沈漓也不想再等下去，每回看着沈清璃遭受折磨，自己却做不了什么的时候，她很心疼。

　　扬逍是大夫，但他却对蛊毒知之甚少，唯一敢确定的是母蛊若不死，沈清璃的腿便永远站不起来。

　　“那就走吧，就不留你吃饭了，还要回去照顾你阿姐呢，对吧”。

　　沈漓珉珉唇：“嗯”。

　　扬逍又问：“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沈漓：“半月之内”。

　　“半月之内啊？”扬逍双手背后，仰天叹息一声，扭过头，便赶人，道：“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在扬逍心中，沈漓像是雁，羽翼丰满时，总是会远飞的。

　　沈漓却当场跪了下去，扬声道：“沈漓多谢先生以往教诲之恩！”。

　　她郑重的磕头，忧为重，扬逍耳畔听见那声响，怔了怔。

　　她没叫扬逍“师父”是因扬逍很早之前便同她说过自己不收徒。

　　那时沈漓尚且年幼，没有生存之能，进入界域中，虽每月规定她同沈清璃能去界域办事处，拿到微薄资助银钱，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沈清璃身子不好，还要看病吃药。

　　沈漓的目光便放在了扬逍身上，他进山挖草药，不管有多危险，沈漓都跟着。

　　悬崖，峭壁，深林，雪山，她都跟着去过。

　　她证明了自己的诚心，期盼扬逍能收自己为徒，教她在这个地界该如何活下去，于是磕头请求。

　　“求您收下我，我什么都能做，记性也好！”。

　　扬逍似乎早有预料，看着她，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雪山，这个小娃娃胆子大的很，几米高的雪地说跳下去就跳下去，咕噜噜滚成个雪人也不怕，爬起来还能跟着自己继续走。

　　可是...扬逍并没有再收徒的打算！

　　“小娃娃，你可知，从前我有三个徒弟，两男一女，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有一个入魔了，我不会再收弟子了”。

　　沈漓当时在想什么呢？小小的肩膀抖了抖，磨破了鞋的脚趾裸露在外，冻的通红，局促不安的紧了又紧，继续伏地。

　　但庆幸的是，末了扬逍又补了句“不过，你想跟着我便跟着吧”。

　　沈漓抬头，小小的眼睛里装的全是希望“是！”。

　　冬去春来，扬逍在一旁挖药草，沈漓便伏在他旁边，扬逍自顾自说着：“这株草，名曰西白，喜朝露朝阳，不喜阴寒，可补益气血，一株一两三钱”。

　　“是”沈漓都默默记下。

　　扬逍又教会她如何吆喝买卖，处理人迹关系，就连一些小法术的口诀与窍门，都是他不经意展露。

　　沈漓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慧，隐忍，审时度势，记住口诀后慢慢摸索，悄悄的学，年少靠着嘴甜，会做事，也在市集中慢慢有了一个固定小摊位，有了经济来源。

　　而今，扬逍仰头，不让隐忍的泪水划落面庞，他毕竟也在沈漓身上付出了诸多心血，不是徒弟胜似徒弟！

　　扬逍刻意背过身去，别扭赶人道：“起来吧，赶紧回家去！”。

　　“是”沈漓一步一膝的站起，弯腰行了一礼，不舍慢慢道：“多谢先生！”。

　　末了，沈漓走到门口，只听身后传来一句慢悠悠的声音叫住了她。

　　“等等！叫声师父来听听”。

　　沈漓即可跪地贴额，远远的，叫了声“师父！弟子拜别恩师！”。

　　扬逍忍住没回头，直到沈漓远走，他方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屋子里，扬春听见他的笑声，心里头也是高兴，高兴扬逍从从前的阴影里走出来，面上却不显，踱步而出，骂了句：

　　“死老头子，青天白日的，要疯了啊你，笑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撞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