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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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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华看着十五分钟前好不容易安顿好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呼吸清浅,这才终于真正放下心。
其实他有很多想问的问题没能说出口,但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
魏华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钟,已经十二点了。
夜深人静。
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在这里留一会。
刚才姜生突然呕吐的时候,除了刚咽下去的药片和水,没吐出来别的什么。
想是这人应还没吃晚饭。
魏华脱下被姜生弄脏了的大衣外套,打算一会酒店叫餐的时候,顺便问问能不能帮忙拿去干洗店清洗。
等姜生醒过来,多少要让他吃点饭,好歹喝些粥,垫垫肚子。
如果他能把药也吃了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是他要是一直这样睡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魏华决定半小时后,如果姜生还不醒,就强行把他叫起来。
哄也要哄着他起来把东西吃了再睡。
······
然而就在他订完餐,把脏外套交给酒店服务生的下一秒,甚至连房间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听见姜生睡得那件间卧室里传出来一声闷响。
魏华几乎没有犹豫,反身小跑着去卧室查看情况。
好家伙,这人到底是怎么从床的最里侧,一路翻滚到床的最外侧的,又是怎么把自己裹得像个小蛋卷,然后“咚”地一下摔地上的。
魏华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像是被一团棉花一路从心脏堵到喉咙。
无语凝噎。
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要把摔疼在地上直哼唧的小蛋卷抱起来。
魏华三两步走过去,抬手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摁在怀里。
怀里的小蛋卷难受得直皱眉,他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有轻哄。
“你可真是我祖宗······”小小声念叨。
像是怕他听见,可是故意凑在姜生耳边,又像是怕他听不见。
别扭得很。
“····嗯?”像是下意识从鼻腔里哼出的问调,眼睛微眯着。
也不知道这人现在到底清不清醒。
算了。
魏华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感到有些头疼,一天之内,数不清到底几次,为了这个看起来很聪明,实际上却不太聪明的小蛋卷手足无措。
“摔疼没有?”
边说还边隔着被子顺了顺他的脊背,倒是多了几分哄人的意思。
“疼···”带着很明显的哭腔,鼻音很重。
接着就把脸埋进被子里,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架势。
魏华看不下去了,抬手拉了拉被子,把人从被子里解救出来,让他能好好呼吸。
“哪里疼?”魏华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耳垂莫名有些红。
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下一秒,他吞吐着问出那个刚才有一瞬间梗在喉咙里的问题。
“屁股···摔疼了?”
“什么······?”
姜生有些费劲地睁开眼,像是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答,脸颊就开始微微泛起了一抹红。
接着又在魏华怀里扭了扭,像是打算挣扎起身,但使不上劲。
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很可爱。
“怎么了?”
“使不上劲······”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听上去特别费劲。
鼻息间满是魏华身上幽幽散发出的木质香。
闻着很安心,叫人想一脚踏进松软梦乡。
又或是他的温柔乡。
“我先抱你到床上?”
总不能在地上聊天聊一宿。
姜生点一点头,这时候的他,突然很乖,很配合。
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没法动弹的小蛋卷。
把人安顿好在床上,魏华安坐在床侧,语气平淡,
“先别睡,我去帮你拿药过来,把药吃了。”
“你刚才吃药的时候吐过一轮,后半夜可能会觉得饿,我点了粥。”
魏华声音一顿,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没犹豫多久,就很自然地接着补充,
“不过你现在好像有点不方便,一会我喂你吃一点,好歹垫垫肚子。”
姜生没说话,只是很安静地点一点头,然后朝他有些吃力地扯了扯嘴角。
一个勉强又生硬的微笑。
落到魏华眼里,他只觉得心疼,像是心脏最最敏感又脆弱的地带,被人使劲掐了一下。
酸涩又刺痛。
······
这回喂姜生吃药倒是顺利的多了。
把药片放进他嘴里,再喂进去一些温水,小蛋卷就很乖地咽下去了,眉头都不皱一下。
就是吃了药,他好像更困了,嘴里嘟囔着想睡觉。
音量特别小,不凑近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魏华没办法,只能一边轻声哄着他,不太熟练地说几个冷笑话逗他开心,一边用手机给酒店客房发消息催餐。
······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姜生边咽下嘴里的粥,边睁着漂亮的眼睛去看他。
被他这样安静地注视着,魏华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罩在了日光做的玻璃罩里,站在一处,分不清云海和山顶交界的雪山脚下,身侧有湖水的倒影。
是相互依偎的一对人儿。
在后来和姜生的某一次环球旅行中,魏华才突然意识到,那天自己脑海中幻想的日照金山,其实就是玉龙雪山一天中的某一刻景象,倒映了两个人影的那一片湖,也的确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月蓝谷。
一个像是能孕育出沉静和智慧的,神的生所。
原来真的有人,仅仅是用一束安静温暖的目光,就能把人带到盛大世界里的某一处,虚幻童真的桃花源。
没有伪善罪恶,也没有欺瞒阴谋。
只有神,纯粹的怜悯,和深深的注目。
保佑,祈愿,洗涤一切。
······
魏华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困意上涌,他下意识忍住了一个哈欠,眼角慢慢涌上一抹红。
很费劲地打起精神。
“没什么,我们是朋友。”
第一眼不似初见的朋友。
虽是这样说,他眉间的疲倦却难掩。
也是折腾了够久了。
“不早了,一会吃完,就休息吧?”
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魏华边用勺子搅动,边抬眸看他,眼里有些心疼,又抱歉的情绪。
郁期的姜生,对任何人,任何事,说得上是淡漠,所以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这个人过于泛滥的同理心,以及对口口声声说的“朋友”,如此照顾周到。
何必这样。
相比十几个小时前尚且鲜活的他,姜生的眼睛,像是在某一刻,突然冷了下来,分不清是无声走神,还是生来冷淡。
无风无波,死水一潭。
但是姜生的眼睛其实是会笑的,魏华见过这双眼笑起来的样子,几乎纯粹,童真。
很轻易,就能被他欺骗。
看上去,漂亮无害,又纯良。
姜生现在不愿意说太多话,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
惜字如金。
不过说起来,吃饱喝足,确实有些犯困,饶是他刚醒过来不久。
每每到了特殊时期,他总觉得自己有睡不完的觉。
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坚定地认为其实自己是长在床上的一只小蝴蝶。
被柔软的幻觉包裹,直至消亡殆尽。
辨不清是否存活过,呼吸着。
只知道他和床是一体的,无论形态,无论生死。
魏华也发现了他现在不爱说话,于是也不再不识趣地没话找话。
这夜沉沉,每个人都拖着一具虚空的躯壳,苟延残喘。
甚至不明白如此疲惫地呼吸着,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有此时看上去最混乱,最痛苦的他,才能问出同这个世界,最格格不入,最突兀的一句,
何必如此。
但此时的他,只能狼狈地习惯,然后接受。
他没有力气再反抗了。
拖着一具虚空的躯壳,已经足够消耗他所有的精力和灵气了。
只剩下几缕并无用处的神性。
······
第二天一早,魏华穿着整齐,从酒店出发到心理诊所,临出发前,他本想去敲姜生的房门,看看他的情况是否还好,只不过一回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他伸出去敲门的手突然顿在半空。
怕他介意。
介意自己在这个名义牵强的“朋友”面前所表现出的狼狈,难堪,或是混乱。
魏华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要在他眼前晃。
否则朋友或许都没得做。
替姜生订好早餐后,魏华打开微信,点进去那个昨晚临走前加上的账号,发出继“早安”后的第二条消息,
“给你定了早餐,一小时后客房服务会送上来。”
思索一会后,魏华又发出去几句,
“要记得吃,可以的话,醒了给我回一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补充上一句,
“什么都行。”
······
坐在咨询室里,有些无聊,魏华摸出手机,没怎么犹豫,动一动指尖,点进了姜生的个人资料。
头像是白纸上,一只小蛋卷的简笔画。
昵称:生姜。
朋友圈,一片空白,仅显示三天前的动态。
姜生的个人资料实在空白,像一张白纸,仿佛刚来这个世界不久。
不过有的人光是看他的微信头像,就能发好久的呆。
回过神来,突然注意到他的个性签名,魏华的眸光微闪,有什么若隐若现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重合,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艺术生长于苦痛,革命获胜于牺牲。
短短一行字,完全解释了他会对姜生一见如故的原因。
他和他,残缺灵魂的某一部分,应该是被神奇地缝合起来了。
割不断,分不开。
生命如歌,知己如词曲。
脉搏跳动着相连,掠夺心跳。
契合,拼接。
这就是他心动的原因。
······
好半天,终于平复了疯狂跳动的心脏,正打算收起手机,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手肘移动间,不小心把桌上一本蓝色软皮笔记本推倒在地上。
意料之外,笔记本被摔在地上,书页朝着地面平铺开。
魏华下意识俯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封皮,意外看到压在笔记本下的一张硬皮卡片,不加思索,直接把压在上头的笔记本掀开,然后拾起那张卡片,细细端详起来。
应该是昨天心理咨询的时候,姜生趁他不注意,偷偷留下的。
一张小蛋卷的简笔画。
和姜生的微信头像很像,但是又那么不同。
因为小蛋卷的右下角,多了一枝鲜活可爱的小玫瑰。
卡片的背面,留下他秀气漂亮的几行字迹。
署名:生姜。
备注:生姜的见面礼。
果然是小画家。
魏华捏着小小的一张硬皮卡片,心脏狠狠一跳,唇齿张合间,下意识道出心声。
“亲爱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