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暗流-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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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森事务所门内跟外面的艳阳天是两个世界，7月2号的青屏新宪区还是热的不像话，天上连遮挡日光的云都飘不过去。
郁夏到的时候，前台秘书说她们老板还在开会，他坐在那等了半个小时还不够，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颜卿似乎才决定同意会面。
他在心里给这位律师打了折，多了几分戒备，郁夏最讨厌的就是遮遮掩掩不够坦诚的人，不管颜卿是出于什么原因拿开会的幌子来唬他，他都不会让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走进颜卿的办公室，里面的装潢比外面一路走过来的所有配饰都要豪华一点，镶花地板砖上铺的是厚实的纯毛地毯，雕花办公桌后面的玻璃看着像彩光的，走几步路看又跟普通的无异。
他没接触过什么律师，印象里，电视上这类人的事务所不会装潢的太花哨，郁夏扫视了一圈，下意识在心里给颜卿本人做侧写，他走到对方办公桌前也不过几步路，心里就已经筑起了通天的高墙。
他要想办法从颜卿嘴里挖到自己要的信息，然后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请坐——”颜卿放下刚写完字的原子笔，双手交错，带着几分严肃地面对他，脸上带着郁夏不喜欢的那种似有似无的笑意。
“您在电话里没有透露姓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我以为杨女士把您介绍给我时，已经在提前打过招呼了，怎么她没跟你说我的名字？”
颜卿眼睛眯起来，他本来就长了一双狐狸眼，再加上变浓的笑意，这样做更透露出一种不信任的信号了。
“您说的对，她告诉我了，包括您和您的朋友帮忙找我女儿的事，我很感谢你们做的这些，今天早上听说她已经被找到了，真是万幸。”
“我能直接切入话题吗？”郁夏直接道，颜卿扬起眉毛，笑容挂在脸上看上去有些犹疑，“当然。”
“我想知道杨诗晴小姐跟郁扬生前是什么关系，我在几次接触的过程中发现她们俩之间似乎有不太寻常的内情，您是她父亲，应该知道点什么吧，不然不会同意这么快就和我见面。”除此之外，他想找颜卿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想接触颜卿本人后看能不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见过他。
“抱歉在回答之前我能也问您一个问题吗？”
郁夏眼珠左右一晃，大概能想到问题，“我跟郁扬是什么关系？”
“她是您的母亲吗？”
“你不是都能想得到。”他避开了正面回答。
“这个……我得先确定问这件事的人的身份，才能对你如实回答。”颜卿说。
“为什么？”
“因为一些系统上的原因，直接透露某些信息是不太合规的，而且按理说您也不应该直接找到我问这件事。”
郁夏没听懂。
“那是什么意思？”
颜卿的手换了个姿势放在桌上，他的目光慢慢向下偏移，落在面前的一叠文件和茶杯上，就这么出神地思忖了几秒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又往前坐了些。
“郁夏，我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颜卿用很是正式的口吻对郁夏说道，让他反倒开始有些不安，“同样我也很遗憾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跟你见面。”
“你不能直接说吗？”
“谁让我本来就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呢，”颜卿笑了一下，“十几年前，大约是18年前，我女儿在新宪区的世纪广场上遭到了劫持，那时候，你母亲郁扬身为警察保护了她，可惜的是，她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就被确定死亡了。”
郁夏怔怔地望着颜卿，从来都没想到杨诗晴就是当年郁扬靠牺牲解救出的人质，那时候他还太小了，只知道自己妈妈是因为救人才牺牲的，想来刚才颜卿说的系统原因大概是未成年人保护计划。
按照时间来看，杨诗晴那时候还在上高中，警方不能向家属透露被解救下来的人质信息也是正常的。
果然，颜卿接着就说，“当时我女儿才16岁，上国一，她还太小了，我们尽可能地让她不受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就意识到郁扬女士留下来的孩子更小，更脆弱，我真的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你这件事。”
“你以前知道我吗？”郁夏咽了口口水，没能把喉咙里的异样感咽下去，颜卿看他的眼神带着点人死了以后会有的那种悲哀——他可怜他，这让郁夏很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小夏，”这一声喊下去，要不是郁夏素质良好，他就要掀桌走人啦，“我知道是你小姨收养了你之后，原本打算见她一面的，但被幼协警告了，说我只能通过正规机构经由第三方来间接联络，后来我就联络她们，给你开了一个专项基金，在你成年以前让你的小姨代收，作为抚养费。”
这件事他也知道，18岁当天，他小姨郁晚漾就把那张政府机构每月发放补助金额的储蓄卡交给了他，她说那里面还剩不少钱，郁夏到现在都没拿。
想要的东西他可以靠自己的手慢慢赚，他不要亏欠别人太多，尤其是爱他的人。
“所以除了政府给的钱，里面还有你的。”
“是的，”颜卿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再见你一面，我一直都觉得很……”
“为什么是再见我一面？”郁夏打断道，颜卿半张着的嘴没了声。
“你刚才说你以前不知道我，未成年人保护程序不会把我们双方的信息透露出去，为什么你现在又说没找到机会再见我一面？”他步步紧逼，“我们以前见过吗？”
“抱歉，”他很明显组织了一下思绪，“按照流程来说在你成年以前我们是不能私联的，但是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所以我确实有找人打听，比如你干了什么工作，现在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这期间……”
“别糊弄我，”郁夏轻声说，但说出来很有重量，“我不是小孩了。”
“我很抱歉小夏，我没有糊弄你。”
谈话结束，郁夏不喜欢逼迫，也不喜欢被愚弄。
他起身站起来，动作没一点留恋。
走前他对颜卿说，“不要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喊得这么亲昵，这很不礼貌。”
金烟华怀里抱的活页夹飞出来了几张没订上的纸，她探头看了一眼，准备弯腰慢腾腾地捡回来时，一双铮亮的尖头棕皮鞋走进她的视线，替她一张张捡了起来。
“谢谢……”一抬眼，她看见苏佳贤那双带笑的眼睛，和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把金烟华怀里的三个活页夹抽出来，不紧不慢地将刚才捡起来的纸张插进去。
“我本来今天想打听一下你在这边干什么工作，想看看夏假你的时间安排，结果你们乐队的负责人说你被辞退了。”苏佳贤轻缓道，“怎么会这样？”
“就是那么一回事呗，”金烟华冲他笑了笑，“我没干好我的工作，刚好她们最近预算也很紧张，再加上我的职位实在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那种，所以……”
金烟华伸出手，想接过苏佳贤拿着的活页夹，他摇了摇头，用下巴指向远处停靠在街边的一辆白色丰田。
“我送你吧，图个方便。”
那好吧，不坐白不坐，正好她的车昨晚留在办公室了。
她提着纸袋了跟过去，车里还残留着冷气的凉意，金烟华把东西放到后面，系上安全带，等苏佳贤坐进来时，他手里拿了一瓶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矿泉水。
“谢啦——”她拧开喝了一口，合上盖子才忽然想到，自己以前不会这么自然，好像从那个神秘空间里出来，跟人相处就不再那么处处紧绷了。
“晚上有约吗？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呀？”苏佳贤再次发出邀请，金烟华摇了摇头，“晚上要去见朋友，聊点事情，你把我送到松明路的十字交叉口那边就可以，我要去的地方离那儿不远。”
他没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很快就出了这条街。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半路等红灯时，金烟华开口道。
“什么事？”
“就是昨天你见到我，说我们以前在白港区的水都认识，还相处了一段时间，”金烟华边说边回想她在那个空间里碰见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时跟“自己”说话的另一个男声。
如果她记得不错，今天见到苏佳贤，他的声音跟对方就是同一个。
可是怎么会呢？
“你说我后来消失了，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我是说，那时候我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比如之后我打算去哪，去做什么之类的。”
苏佳贤“嗯”了一会，再开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你昨天不是说那个人不是你吗？”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更多的是不解。
“我只是觉得……现在再想想有点好奇，毕竟你说那个人鼻子上同一个位置也有一颗痣，确实挺凑巧的。”
“是啊，其实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我们再见面，我给你看看其它的照片，那张拍立得有点过曝，把人脸上的细节都照掉了。”苏佳贤说，“还是很感谢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的。”
“没什么……”
“如果你跟我说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一直都没再见到你，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很抱歉，我确实没听说过。”
“没关系。”
“不过——我可以回去再好好回忆一下，”他讪笑着，“我脑子比别人转的慢，开车的时候可能谈不了太深的事情。”
“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开车的时候本来就应该专心开车的，不用管我问的。”金烟华连忙说，苏佳贤还是补了句“抱歉”。
等她们三句两句的客气完，苏佳贤车已经开到地方了，金烟华正打算下去，他扭头看了眼后座的东西，又提议直接送到地方。
于是她又在里面多坐了几十秒，很快来到金秀年研究办公室的大门门口，苏佳贤朝里投去好奇的一瞥。
“你确定你要去的地方是这里吗？”
“对我的一位朋友约我来这聊点事情，”金烟华说着解掉安全带下了车，苏佳贤抱着那三个厚厚的活页夹走到她面前。
“谢谢你送我，”金烟华接过东西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出去的，只是这几天我实在有点忙，之后有时间我一定过去。”
“我理解。”他轻声说，还没等金烟华迈出第二步，苏佳贤忙叫住她——
“金小姐……”
金烟华回过头，抛过去一个真诚的微笑，“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怎么了？”
苏佳贤嘴张着，话却滞后了几秒。
然后，她看见他笑了，他回给她一个很淡然很澄澈的笑。
“没什么，就是想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暗流-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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