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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还是黑漆漆的,站在屋顶的公鸡刚叫了第一声,茅屋简陋的木板门便被人轻轻的拉开,即使再小心,一声让人牙酸的悠长的吱呀声,还是伴随着年轻的男子一路走到院子正中。歇在屋檐下的大黄狗立马甩着尾巴跑过来“汪~汪~汪~~”
      “别叫,大黄别叫!”冯溪镜揉着被门板吱呀声和措不及防的狗叫声双重折磨的耳朵,打着呵欠,边走边套上夹棉的袄子,一步步挪到院子正中。
      大黄狗倒也听话,立马闭上嘴巴,摇头甩尾的一路蹭到冯溪镜跟前,一边呜呜叫,摇着尾巴绕着圈的对冯溪镜展示自己的听话和对他的喜爱。
      冯溪镜实在忍不住,抱着狗头好一阵揉弄。
      等到把大黄伺候的舒舒服服才站起来左蹦右跳,前后左右各半圈伸着懒腰,最后向上抻了抻腿肚子,天还是有些冷,活动活动后才暖和了一点。
      天色尚早,冯溪镜钻进侧边的厨房,抓了把米淘净和水一起装进小陶锅里,煨在炉子上。又从背篓里拿出昨天从地里扯回来的青菜,细细的切成沫子,准备着一会煮在粥里。
      水米下锅,等水开的功夫,冯溪镜凑在炉子跟前,借着火光马不停蹄的又摘好了预备中午炒着吃的菜。大黄狗也跟着进来依偎在柴火旁边。冯溪镜捏捏它的嘴筒子,想了想,从水缸里捞出一个竹编筐,里面还装着一坨猪肉,拿在手上掂了掂,按在案板上切下来了一半,这一半也是一半切好码料,另一半先放在一边,等会煮好了饭又煮给大黄它们吃,冯溪镜想着大黄吃到肉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想笑。
      想着就回头看看大黄的反应,果不其然大黄狗虽然听话的没动,嘴角亮晶晶的哈喇子却分外清晰。
      “看你馋的,等一会给你吃肉!”
      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毛绒绒的脸上,镶着一双黄莹莹的眼睛,正蹲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盯着自己。
      猛然瞧见,冯溪镜还吓了一跳。
      “小二哥,你吓死我了,不急,这肉也有你的份!”
      冯溪镜刚想伸手去摸摸,猫灵巧的闪开了,跳下窗台前还冲着自己喵呜一声,冯溪镜想,这或许是对自己表示认可吧!
      就这一会的功夫,陶锅里已经咕嘟咕嘟的响起来了,冯溪镜连忙洗手,将青菜沫子倒进去,又将大块一些的柴火夹到旁边的灶孔留着中午烧,只剩下一些细小的树枝继续煮粥。
      守火守到这个份上,今天的粥怎么着都糊不了!
      这样想着,才起身出去给鸡宰食。
      鸡食倒是好处理,去年秋天存的红薯叶子,宰碎后混着米糠,鸡吃了能长肉,肯生蛋。现在喂一下,一会出门就把他们放去屋后面的竹林抓虫吃,这几只老母鸡养了四五年了,是家里添荤的大功臣,冯溪镜自然得好好喂养它们。
      五更天就起床,忙前忙后半天,冯溪镜终于洗脸刷牙后端着碗坐在了炉子跟前,炉子旁边是用木板搭成的小桌子,天冷了就着火炉吃也是十分的舒服。煮好的粥盛出一半留着中午吃,剩下的一半也全部盛在大海碗里。陶锅里重新添了水,冯溪镜用玉米渣、红薯叶和肉重新给大黄和小二哥煮饭。
      端着海碗就着小咸菜,看着旁边的大黄留着哈喇子望着自己,冯溪镜不禁笑道:“大黄,不要急,你和小二哥的饭比我还丰盛!”
      等安顿好家里天刚蒙蒙亮,冯溪镜这才扛着锄头出了门。

      三四月的天亮的早,抢种抢收刻在了农民的骨子里,一路走来,田里已经有了好些人在忙碌。
      走得近了,冯溪镜才开始打招呼。
      “财善叔,起得早!”
      “李婶子,这小孩是你家老幺?”
      乡里乡亲,大家一边回应着,手里的活也没有歇下来。
      春天时间紧,家家户户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拔草、除根,下秧之前田里需要忙活的事情还多得很,把田侍弄好,等到秋收时候也能多得一些粮食。
      无声的叹了口气,冯溪镜握了握肩膀上的锄头,接着赶路。
      冯溪镜赶到宋家的水田的时候,早到的佃农已经给牛套上了曲犁抽着牛屁股赶着牛下了田,脱下来的草鞋正整齐的摆在田埂上。
      “良善叔、芹婶、茂华哥、茂林哥,大家来得早啊!”冯溪镜一一打完招呼,三两下挽起裤脚,把蹬下来的鞋和众人的摆放在一处。
      众人也连忙招呼,“冯先生来了!”
      冯溪镜笑笑,也应下来。
      “这块田滚落了不少坡上的石头和烂木头,一个冬天只怕都陷进泥里去了,今天要辛苦大家了。”
      孙茂华连带着他兄弟都是直爽汉子,朗声的应着好。
      倒是孙良善夫妻不吭声,冯溪镜也不介意,安排好各自的活计就催促着动起来。

      这几人都是麓山书院宋山长家的佃户,农民的日子不好过,手里有几亩薄田就算得上丰厚的家资了,遇上好年景,一家人填饱肚子还能有余粮,遇上不好的年月,别说吃饱了,活下去都困难,典卖田产是常有的事情。
      宋家本是外乡人,早些年辗转来到姚水办起了书院,宋山长治学严谨,麓山书院声名鹊起,许多过活不下去的人家就开始将田产典给宋家,宋山长仁善肯多给些银子,对于后来有能力赎回的人也不曾为难,久而久之,宋家的田越来越多,到如今粗算一下也有将近六七十亩的水田。

      水牛开路,几人跟着一路推进。
      农忙时节,随着天渐渐亮,田里四下忙活的人也多了起来,眼看着就到了巳正,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水田平了近半,牛累人乏,冯溪镜招呼着大家伙歇息。
      走在前面的孙茂华拉着笼头吆喝牛停下,几人也跟着喘口气,一时歇下来,几人不约而同的拉拉胳膊伸伸腰,孙茂华说笑道:“冯先生,你也应该再改进改进犁,不知怎地,今天翻土下不去,今天可累着牛伙计了!”
      冯溪镜正要回答,一边的孙良善抢着说道:“这犁是冯先生新打的,想必不是犁的问题,主要就是田里石块太多了,再好的犁也经不住这个折腾法!”
      孙良善是长辈,虽然都是宋家的佃户,但是孙家兄弟年轻力壮,干得多秋收就分的多,利益一有分歧,口角上难免打机锋,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也多是以劝解为主,免得徒生事端耽误农活。
      况且对于这块田,孙良善夫妻本就有意见,心里不痛快总要寻由头来闹腾。
      在水里淘了淘手上的泥,冯溪镜站直身子正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喊声。
      “冯先生,冯秀才!”
      冯溪镜循声看去,身旁的孙茂才等人听见吆喝也跟着看过去。
      “冯先生,好像是里长,还带了一个人呢!”
      孙茂林年轻活泼,一个跨步跃上了田埂,站在田埂上望了望,给站在田里张望的几人通报。
      “德善叔?”冯溪镜心里猜想着可能是自己拜托他帮忙找的帮工找着了。
      田埂细窄,上面还堆着田里拔出来的草根石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堆在田埂上,孙德善带着一个年轻人,一步一跳,颇有些困难才走到了冯溪镜面前。
      孙德善是个和气的老头,一见面就笑容满面的冲着冯溪镜说道:“冯秀才,我可帮你把人给找着了!”
      说完拉出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
      南方人普遍秀气,在冯溪镜所见的人里,孙家兄弟算是高大的了,这个年轻人目测起来比他们都还要高大许多,他站在田埂上,落下来的影子完全将自己笼罩在里面。
      冯溪镜拉出插在泥里的脚,在水里淘了淘,跨到了田埂上。
      勉强能平视了。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做过农活吗?”冯溪镜观察起来。
      这人估摸着还没到二十岁,面容俊秀,鼻梁高挺,一双眼睛黑亮有神,说是丰神俊朗也不为过。头发用仅一根木簪子简单的束起,冯溪镜却觉得插在茂密黑发里的该是玉做的簪子才对。他的身形高大修长,穿着一身青色的窄袖紧身锦袍,虽然半新不旧的,仍旧能能看得出制作面料的昂贵。
      “鄙人姓梁名峥,不曾做过农活。”男子老实的答道,末了又恳求似的补上一句:“不过我可以学。”
      冯溪镜疑惑的看向孙德善,孙德善会意,拉着他走到一边。
      孙德善背对着梁峥,小声和冯溪镜解释道:“冯秀才,现在帮工不好找,何况你要找的还是熟手,现在这个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熟手自己家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情来帮工。”
      努努嘴又说道:“我是看这人体格健壮,像是有一把子气力,你也只是暂时缺人,应付过这一阵,若实在不行,赶他走就是了。”
      冯溪镜还是犹豫,这人看着不像是平头百姓,怎会愿意来做这等活计,帮工的价钱又不高。
      “叔,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人委实不像做农活的,我还是和他说明白了,不要平白耽误别人的时间。”
      孙德善一甩头,按住冯溪镜的手说道:“冯秀才!”
      等喊住了冯溪镜,他咂咂干巴的嘴唇,接着说道:“我不是也为你发愁嘛,恰好今天一早我去城里,酒楼的掌柜跟我说起他,外地来的,潦倒极了,眼看就没钱住店了。我跟掌柜的打听了一下,他急着找事做也不挑,先前张记酒坊搭棚屋,工钱都没有包了一餐饭他都去了,后来张掌柜还夸他做事踏实,动作伶俐,听说还懂点文墨,我这不是才想起你来了嘛。”
      冯溪镜更为疑惑,“那既然如此,何苦来我这。”
      孙德善又把冯溪镜往旁边一拉,说道:“我打听过了,他倒是老实,说的也是明白。是在青州长大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十四五岁结识了一帮子大户人家少爷,跟着做了帮闲,学的也尽是些五花八门的玩乐技艺,前阵子惹恼了少爷被赶出来了,青州没人敢用他,来千阳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家早都没人了,现如今吃住都在客栈里,身上带的银钱也几下就用干净了。”
      “为何被赶出来?”冯溪镜问道。
      孙德善撇了撇站在远处的梁峥,拉着冯溪镜贴着他的耳朵越加小声说道:“我探他的口风,他咬的紧,我猜着约莫是跟府里的老爷有关。”
      孙德善冲着冯溪镜挤眉弄眼。
      冯溪镜顺着他的意思猜测,心里着实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孙德善,又小心的看了眼远处的梁峥,长相是俊美,可若是这体格?
      孙德善含蓄的点点头,又无奈的摇头。“这世上多是钱权压人呢,所以我想着若真是有困难,也算是救人一命了,倘若真是鸡鸣狗盗之辈,也不可能偷几亩秧田,大不了防着他一点。”
      这下可难办了,冯溪镜想着。
      透过孙德善看了远处的梁峥,问道:“他不会是逃奴吧!”
      孙德善摸摸胡子,“这我怎么可能没想到,问过他了,说是和原来的东家没有签过契约,是个自由身。”
      又思考片刻,“要不先带去给宋先生看看?若宋先生同意了,在官府衙门摸摸他的底也不是不可!”
      人活在世上,谁没个困难时候,不然凭这等相貌断然不可能躲到乡下地方藏着务农的。
      冯溪镜是动了恻隐之心了,既然不是逃奴,那将来若有官司也有分说的余地,看看还等在那的梁峥,挠挠后脑勺,叹息着走过去。
      只见那人低着头看着自己,眼神中好似透着几分可怜。
      “农活辛苦,现下正是农忙时节,可不比你前面的活计轻松,你可吃得苦,做的下来?”
      梁峥听到冯溪镜答应了,一下就眉开眼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忙不迭的答应下来:“我能,我可以,我愿意学。”
      本就俊朗的面容,抛开了眉间的阴郁,颜色越发迤逦。
      冯溪镜一时被摄住了,忍不住心中叹道:也怪不得!
      看着惊喜的梁峥又说道:“招工也是大事,我说了还不算,还要报给东家,我们东家就是此地书院的院长,一会我带你去,也谈一下你的工钱。”
      梁峥面上欣喜又有些羞涩,迟疑的说道:“冯先生,鄙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东家若同意了我做工,能否劳烦你同东家说,给我安排个住宿的地方,我工钱可以少要些,能糊口就行,只不过现下身上没有银钱了,想先求个片瓦遮身。”
      冯溪镜想了想这倒是个问题,“那也要看东家的意思,我尽力帮你。”
      梁峥又感激的冲着冯溪镜行了个大礼,又对着孙德善行了大礼。
      孙德善坦然接受了,冯溪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是口头上应承下来,冯溪镜还是先将梁峥介绍给了翘首偷听的孙茂华兄弟和孙良善夫妻。
      梁峥一一打招呼,叫的也是分外亲热。
      即决定要带梁峥去见宋山长,冯溪镜也想着汇报一下近期的田产情况。
      为防止孙家兄弟和孙良善夫妻又在口舌上打机锋,惹得不痛快,冯溪镜给他们各自安排好了负责的农活。
      看看时辰,想着宋先生上午的课差不多快结束了,冯溪镜便带着梁峥一同上山找宋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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