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你了[推理]》胡泠

1、第 1 章

　　秋风乍起，赵弦扯紧衣领，将刚采摘的黄芪抖干净泥土，再用细绳扎好放入身后的竹篮。

　　黄芪是常见的中药，但野生的黄芪却不多见。因此能卖个好价钱。

　　午后的深山，太阳隐隐退去，阵阵凉风侵袭赵弦的脖颈。赵弦加快了脚步想早些下山去。

　　“汪！”

　　一声狗吠将赵弦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不远处的一棵银杏下立着一只精神的四眼土狗，它叫大宝，是赵弦从垃圾堆里捡回家养大的。

　　大宝长大后除了看家护院，就是陪着赵弦来山里寻药。它的鼻子很灵，时常找到赵弦看不见的好东西。

　　赵弦走到大宝身边，大宝仍然对着那堆落叶吠叫，赵弦在地上挑了一根干净的树枝扒拉了几下落叶，树枝触碰到了坚硬的部分，不是土地，而是……人类的头骨。

　　·

　　陈州是个小县城，好几年没发生过命案了，这个月市里刚好在评全国优秀示范城市，偏偏是这样的紧要时候，出了这么档子事。

　　前来的警察每个都眉头紧锁，一是这尸体腐败的严重，在这山腰上，湿度温度都刚好让细菌繁殖，尸体的面目早就分辨不清了；二则是他们清楚，在评示范城市的关键点，局长定会施压，市里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一定压力巨大。

　　“叫什么？”

　　“赵弦”

　　“多大了”

　　“20”

　　“为什么来山上”

　　“采药”

　　“你是几点发现尸体的？”

　　正在给赵弦做笔录的刑警叫徐志，可他没什么大志向，刚过了实习期，倒是不怕出问题，就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真正的命案。

　　面对赵弦的时候徐志有些局促，因为眼前的女孩并不像普通人，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流露出其它情绪，问什么答什么，像个无情的机器人。

　　“三点。”赵弦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尸体附近似乎在观察什么。

　　“你有发现其他的特别的事吗？”问到现在，徐志已经有些厌倦这个答题游戏了，在学校学的那些问讯手段，在这个没有表情的女孩面前几乎是无用的。

　　赵弦似乎有些迷惘，她乌黑的瞳孔中映着周围的绿意，却没有答案。

　　法医官在一旁朝着徐志招手，县公安局的法医干了三十年了，是从市里调回来的，他经验丰富，只是年纪也大了，做起事来手脚慢些。

　　恰巧一辆手动挡的警车在赵弦身边停下，警车发出了一声轰鸣。

　　“小徐，你见到女孩子就说不来话了是不是？”

　　循着声音往车内看，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刑警，她是刑警队副队长，名叫李佳贞。　　李佳贞声音洪亮，胳臂粗壮有力，比旁边几个男刑警看上去更有魄力。

　　“李副队~~~你们来得正好，这是第一发现人赵弦，这笔录就让文闻做吧，我去和王法医看尸体了。”徐志松了口气，遇到救星一般，转身就往法医方向走去。

　　从副驾走下来的年轻刑警，顺势接过了他手中的笔记本。

　　“文闻你去做笔录，顺便帮赵弦拿瓶水，谁知道徐志问了她多少废话。”

　　言毕，李佳贞也跟着走到法医跟前，去查看尸体情况了。

　　这位叫文闻的刑警队员看上去十分亲切，嘴角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脸上也是灿烂的模样，似乎对命案有几分“期待”。

　　文闻从后背车厢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了赵弦。

　　“你叫赵弦，那这只小狗叫什么？”文闻蹲下身，想要大宝套近乎。

　　“大宝，”赵弦松了松大宝的狗绳，大宝就跑到文闻跟前嗅了嗅，确定眼前的人没有威胁之后，便悠然的趴在地上。

　　文闻也不客气，伸手就撸了大宝的狗头。大宝开心的喘着气。

　　“大宝挺厉害的，能找到尸体，赵小姐一个人上山来采药？”文闻一边抚摸着大宝的耳朵，一边抬头看了眼赵弦。

　　赵弦的身材中等，却有很好的四肢比例，看上去十分协调，透过衬衫可以看到她胳臂上隐约的肌肉线条。五官更是精致，眼睛细长，眉骨明显，鼻梁挺拔，像只小狐狸。

　　“那尸体死了多久呢？闻起来不太舒服。”文闻自言自语道，他也想去看尸体，他与徐志不同，他对工作是一腔热血，巴不得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对，”赵弦的回答比普通人慢了一两拍，“那具尸体，看上去死了一年了。”

　　在徐志问话的时候，赵弦的脑子也没停过，从见到尸体的第一秒，她脑子里就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状图，尸体的朝向，头上的大洞，尸体的腐败程度，周围的环境，这些现场信息被她的大脑自动分类进了一个图表中。

　　如同蜘蛛织网，信息图精妙，逻辑贯通，只是织网需要时间，而赵弦也需要时间在大脑整理思路。

　　“哦？你看的出来？”文闻有些惊讶，起初他是惊讶女孩没有被尸体吓到，现在他是惊讶女孩能根据尸体腐败程度判断出死亡时间。

　　“赵小姐还能从尸体上获取那些信息呢？”

　　文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明媚的微笑，一下子就拉近了与人的距离。

　　“被害人后脑被重物撞击，很可能是致命伤，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该男子是在去年冬天遇害的。被害人肩膀有错位现象，生前可能是做体力活的，并且没有能力负担正骨相关医药费。”

　　赵弦喝了一口水，又倒了些水冲洗手上的泥沙，再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绢擦干净了双手。那动作就好像刚才给尸体检查的人是她。

　　刚巧徐志拿着从法医那儿收集的一手信息走过来了，他脸上带着几分从容，想必对自己的情报很有信心。

　　“让我猜猜看，死者是男性，大概是去年冬天遇害，后脑被硬物撞击致死。”

　　文闻一开口就让徐志脸上失去了笑容，恢复了刚才的愁容。

　　“不是，你耳朵这么灵吗？干脆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算了。”徐志无奈的把笔记本丢到文闻的怀里，而笔记上记录的内容与刚才赵弦所说的相差无几。只是法医官通过进一步的检查得出了被害人的年龄信息。

　　“我可不是耳朵灵，这些都是我从赵小姐这里获得的信息。”

　　“不是……赵……赵小姐，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徐志有些气急败坏，他看向赵弦，试图从女孩淡漠的眼神中搜寻到新的证据。

　　“你也没问。”赵弦只是实话实说，就直接让徐志破防了。

　　“行……”徐志吃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文闻来了刑警队，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原本警局的日常体能训练都是走个过场，跑个五十做几个俯卧撑，立定跳远就结束了，差不多一个早操的时间，而文闻来队里之后，他就像个大显眼包，非要在立定跳远结束之后跑1500m，还要做引体向上100个。

　　而李佳贞又是个爱好健身的女同志，自然是支持文闻的行为，于是内卷形成了。

　　这么想建功立业怎么不去考市刑警队啊，来这破陈州县干嘛。徐志被体能训练整的郁闷了好几天，不过也有好处，他晚上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妈妈再也不担心他睡不着了。

　　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山脚，夜幕降临，寒风袭来，刑警队的人忙了一下午，终于把最后一份证物送上了警车。

　　“不是，银杏叶也要全带走是不是过分了点？”徐志朝着李佳贞吐槽，他在树底下捡了半小时的树叶，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线索。

　　“你可别小看这些线索，”李佳贞端着一个热水壶喝了口热茶，“99年有个案子，就是根据死者头发上的树叶找到真正的案发地，推翻了凶手的不在场证明从而抓住真凶。”

　　“真的假的，李副队，你可别糊弄我”徐志喘着粗气，明显是质疑李佳贞。

　　“真的，当时还上了报纸呢，不过那年你才三岁？”李佳贞吹了一吹热水壶的壶口，想了想，“好像死者还是个名人，欸，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我记得是个歌手吧，这个案子还被改编成小说，销量也不错，就是……叫什么，还真不记得了。”

　　文闻也接过话茬。

　　“歌王张洋浩，99年3月的案子，凶手通过改变第一案发现场为自己创造了不在场证明。凶手姓周，是歌王的经纪人，因不满歌王想要更换经纪公司而将其杀害。”

　　赵弦的声音从警车后传来，她手上拿着一条手帕，手帕里包裹着一个榔头，另一只手牵着大宝。

　　赵弦的身体有些蜷缩，大概是被秋风吹的有些冷了，而大宝忠诚的趴在主人身边，耳朵警觉的树立着。

　　“欸，厉害，厉害，这小姑娘比你们都懂啊。”李佳贞从车里扯出一件卫衣外套，递给了赵弦，“你叫赵弦对吧？兰婆是你奶奶。”

　　赵弦点了点头，借着车灯打量了一下衣服，确定是干净的才披在身上。

　　“这不是巧了吗？我经常去兰姐家买药的。”李佳贞又低头看了看大宝，“这就是那只老在你家叫的狗啊，这样看蛮乖的嘛。”

　　李佳贞夸奖了大宝，大宝也听懂了，站起来吠了两声。

　　“乖狗，乖狗，”李佳贞在搭话的时候慢慢靠近赵弦，直到两人的距离到了一步之差，李佳贞才看清她手中的榔头。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些案子的事啊，也想考公务员？”李佳贞看似在开玩笑，实则是想从女孩的嘴里打探出一些新线索。

　　而赵弦分不出玩笑话，只会当真，她对于问题的回答方式都是一样的。根据提问者的问题，说出自认为解答了问题的答案。

　　“我以前看过《歌王之死》这本小说。”赵弦抬起眸子，直视着李佳贞的眼睛，“我不想考公务员。”

　　李佳贞从女孩的眼里看出了诚实，赵弦说的都是实话，就是说辞过于僵硬，没有任何情感与形容。

　　“那这个榔头是？”李佳贞指了指她手中包裹的物品。

　　“这是大宝刚才从山下找到的。”赵弦伸出手将榔头递到李佳贞的手上。

　　文闻等人也围过来，这个榔头的形状与凶器十分吻合。

　　“大宝真厉害啊。”文闻夸奖着大。

　　大宝骄傲的叫了两声，赵弦则拉住了大宝的绳子。

　　李佳贞又问了赵弦几个问题，赵弦一一答过，而文闻则把证物整理送上了警车。

　　因为赵弦的帮忙，搜证终于结束了。

　　“也不早了，文闻和徐志，你们两谁送她回去？”李佳贞打破了宁静，四周漆黑一片，自然不能让赵弦自己回去。

　　“我去吧。”文闻接过了赵弦手上的狗绳，“我送你回家。”

　　见文闻接下了这茬，徐志立马坐上李佳贞的副驾。

　　“你送我回家？那你怎么回家？”赵弦不解的看着文闻。

　　“我送完你，再开车回去啊。”文闻也有些疑惑，大概是不懂她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回去？”赵弦显然比文闻更加疑惑，她的脸上写着“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的表情。

　　文闻被赵弦问懵了，而李佳贞和徐志早就开着那辆手动挡警车离开了现场。

　　文闻耐心的思索着，回忆刚才与赵弦的对话，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担心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所以我把你送到你家，再从你家回我自己家。”

　　赵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真诚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可爱。

　　·

　　赵兰穿着一件有补丁的棉衣，蜷缩在一张小板凳上，这样的秋风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仍有些刺骨，而兰婆目光紧紧的盯着院子前的铁门，不敢有一丝的倦意。

　　一道车灯划破夜色，大宝的吠叫声令兰婆安下心来。

　　“仙儿，”赵兰唤的是赵弦的小名，“怎么弄得这么晚。”

　　赵兰一边埋怨，一边来开门，见到警车，吓了一跳。

　　“你好，我是文闻，是刑警队的。”文闻首先做了自我介绍。

　　而赵弦朝着文闻点了个头，道了声再见，就疾步走进家门，随后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大概是去洗手了。

　　“发生了什么事？”赵兰看着眼前身着警服的男人，仍旧是十分警觉的模样。

　　“是这样的，在牛栏山发现了一具尸体，赵弦小姐是第一发现人，所以今天留在山上协助我们调查。”

　　“尸体？”赵兰皱着的眼皮突然绽开了，她瞪着眼睛看着文闻，“仙儿没受伤吧？”

　　“没有，您放心，她好好的。”文闻的语气带着几分哄老人的口吻，文闻并不打算和兰婆细说案情。

　　“那仙儿之后还要去警局吗？”比起尸体的事，赵兰似乎只在乎赵弦的事。

　　“可能还会问她一些问题。”

　　“文警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最好不要再来找仙儿了。”兰婆的语气很坚定，也是在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