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1、那个包厢

　　贺樾进包厢的时候，看到角落里坐着发呆的龙北嘉，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也就一瞬间，他马上拿出拜年该有的热情，和包厢内的亲朋好友打招呼，团团拜年。
　　包厢里的气氛随着他们一家的到来又迎来一个小高潮。
　　他姨奶奶一家从国外回来探亲，这顿是姨奶奶张罗的，说是叫了几家关系亲近的亲朋，摆了三桌。
　　贺樾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龙北嘉是他哪门子的亲戚。
　　姨奶奶十分热情的拉着他们一家挨个介绍包厢里的其他亲朋，表面上是亲戚团年，实际上也是给他爸的关系网牵牵线搭搭桥。
　　他不好拂了姨奶奶的面子，只能专心跟着父母与人挨个打招呼，眼角余光瞥到龙北嘉悄无声息离开了包厢。
　　他找了个借口，也跟了出去。
　　在酒店大堂外的偏僻角落找到她，她正在拆刚买的一包烟的包装，随即衔了一根烟出来，姿态优雅娴熟。
　　看到他过来，也抽出一根扔给他，他接过，还没开口，她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说到：“王老爷子是我表叔，我比你大一辈，论理该是你小姨或者小姑？太远了，算不清。”
　　随着打火机咔嗒的一声，烟雾模糊了她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着她伸过来的手和火，贺樾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才笑着说：“看到你我还以为我妈给我组了个相亲局。”
　　“也是相亲局，但不相我。”
　　“那这相亲局声势挺浩大。”
　　“豪门小开对富家千金，不算什么。”
　　贺樾弹了弹烟灰，嬉皮笑脸的和她说：“不是你，没意思。”
　　龙北嘉表情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高攀不起。”
　　贺樾知道她平时就这个性子，话不多，娴静温婉，冷漠无情，今天见她竟然会抽烟还挺意外的。
　　两人没再说话，火光明明灭灭，没一会，龙北嘉按灭了手头还有一半的烟，和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先回去。
　　贺樾拉住她，问：“今晚有空吗？”
　　龙北嘉显然知道他问的“有空”是什么意思，虽然略有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贺樾松开拉着她的手，露出笑容：“晚点给你发消息。”

　　有了心理准备，贺樾返回包厢就座的时候，面对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心里有数。
　　年轻女孩还腼腆，略微抬头瞥了他两眼，就又低下头和她身边的龙北嘉嘀嘀咕咕去了。
　　龙北嘉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又移开视线，看起来并不想其他人知道他们认识。
　　他母亲和他隆重介绍了因为刚刚去洗手间没有介绍到的厉心悦，又一笔带过龙北嘉，只说是厉心悦的表姐，谁是主角一目了然。
　　只是龙北嘉面容过于姣好，哪怕今天她素颜出门，衣着也仅仅是得体而已，还是衬的精心打扮过的主角厉心悦泯然众人。
　　主桌上的姨奶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扬声把龙北嘉叫了过去：“嘉嘉，来，好久没见你了，来和婶婶聊聊天。”
　　理所当然，过去了那边的龙北嘉就留在了那桌。
　　饭局过半的时候，气氛更加热络了起来，贺樾趁着父母去其他桌和姨奶奶特地叫来的客人攀谈的当口，抬着酒杯挪到厉心悦身边，和他们一家三口打了个招呼。
　　四人随便聊了两句，厉心悦的父母很有眼色的也去其他桌攀交情去了。
　　只剩他们俩了，贺樾主动搭话：“你大学刚毕业？”
　　“是。”厉心悦有些紧张，对于这个饭局的目的，她心知肚明。
　　她刚毕业，还没玩够，本来是很抗拒这场相亲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相亲对象长得这么好看。想了想父母在家里说的他的家世和学历背景，想着自己肯定没戏，本来是不抱希望了，这时见他主动搭话，又有些期待了起来。
　　“找到工作了吗？还是准备继续读研？”
　　“准备继续读研，二战了，前段时间刚考完，成绩还没出。”
　　“感觉怎么样？”
　　“唔……应该还行吧。”
　　贺樾没有太纠结这个话题，换了个问题道：“你们过完年回明城吗？准备哪天走？”
　　“我爸妈应该初五走，我反正没什么事，可能多玩两天出成绩了再回去。”
　　“哦！这样啊。”贺樾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界面：“那等你回明城了我约你出来玩呗？加个好友？”
　　两人加上了微信，贺樾把自己名字发过去给她，又说道：“刚刚听我妈说得太快了，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来着？我给你写个备注……哦，你是这个厉啊，我还以为是木子李。我们俩倒是名字一个音。”
　　“你的这个樾字倒是挺少见的。”
　　“是啊，生僻字，小时候学写名字写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厉心悦听的抿唇笑了起来，两人就着名字的话题又聊了一会别的，眼看着要没什么聊的了，贺樾看似不经意的感叹道：“唉，这种饭局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我看同龄人都没有几个。”
　　“嗯，就两三个。” 厉心悦扭头略微环视了一下包厢，除了他们俩，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同辈就只有她表姐了。
　　她看向她表姐。主桌都是长辈和一些政商界的大佬，年纪轻轻的龙北嘉坐在那边并没有露怯，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把主桌气氛活跃的很好。
　　贺樾也看向龙北嘉，这是她的第二张面孔。此时的她正在笑，笑得甜美可人，一团和气，俏皮话聊的宾主尽欢，但笑意不达眼底。
　　那边有声音传来，是王老爷子惊讶中带着欣慰的声音：“考上教师编制了呀！当老师好当老师好，准备什么时候上岗？”
　　贺樾收回目光，问：“那是你表姐？”
　　厉心悦看了他一眼，答得有些勉强：“对。”
　　“算起来的话，她好像是我……小姑姑还是小姨来着。这么算我好像比你辈分小一辈？”
　　厉心悦心里舒了一口气，就着这个辈分话题，和他聊起了别的。

　　走的时候，龙北嘉小姨提出送她，于是她搭了便车回去。
　　看得出来她小姨对这顿饭十分满意，原本有些高攀的，倒是对方更主动一些。
　　她一路不无感慨的和小姨父说：“不愧是领导的儿子，太会做人了。”
　　厉心悦先给她妈泼冷水：“难说只是会做人而已，你看看人家的外在条件，再看看我的条件，看不看得上我还另说呢。”
　　龙北嘉和厉心悦并排坐着，没掺和她们的话题，到地方礼貌的和几人道别后下了车。
　　她小姨这才继续说道：“你懂什么，人家这么主动，说明人家心里门清，他家这种人家，结婚肯定找门当户对的。怎么，他跟你聊你表姐了？”
　　“就随便说了两句，倒是没有多聊。”
　　“这顿本来不想叫她的，是王老爷子说想见她一面。你们加了微信是吧？以后也别跟人家多提你表姐。”
　　“我知道！”

　　龙北嘉目送着车走远了，这才扭头进了小区。
　　小区环境很好，临近过年，物业挂上了各种应时的灯笼、中国结，整个小区洋溢着过节的气氛。这会已经九点多了，下午跑满孩子的连廊、广场安静了下来。她没有着急上楼，而是找了个不太影响人的长椅坐下，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
　　辛辣呛鼻的男士香烟吸进肺里，激的她眉头皱了起来。
　　是了，这个时候的她还不会抽烟的。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贺樾的结婚酒席上，她不过发了个呆，回过神就又回到了那个梦魇一样的包厢。
　　她又回来了。这一次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心情沉重。
　　她被困在时间的轮回里，已经轮回了好多次了。
　　第一次是她收到消息，共同的朋友告诉她，贺樾因为和人飙车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追悼会，她楞了一会，想回复的时候发现她回到了那个包厢，贺樾正推门进来。
　　第二次是他沾花惹草，被其中一个女生的男朋友堵在酒吧打了一架，她得到消息的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被人用酒瓶砸伤了脑袋，直挺挺的就往前倒了下去，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回神就发现她又回到了那个包厢，他正推门进来。
　　她再傻也知道这个轮回的关键点在他。
　　之后又轮回了好多好多次，贺樾风流浪荡、好勇斗狠、爱吃爱玩，在他身上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她费劲心思，把他拉回正轨，眼看着他终于洗心革面，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还没等仪式开始她又被送回来了。
　　为什么？他不能结婚？还是人不对？
　　那是个他家世交家的年轻女孩，被他用甜言蜜语哄骗的服服帖帖的，满心满眼都是他，对他言听计从，为他挡住了他家里的催婚，顶着自己家的压力，却不敢跟他要一个结果。
　　她费尽心思的和那个女孩也成为朋友，两头努力促成了他们的婚姻，婚宴甚至坐的至亲好友那一桌，结果不过发了个呆，她又被送回来了。
　　龙北嘉心累的深深吸了一口烟，肺部有些承受不住强烈的刺激，让她剧烈的咳起嗽来。
　　她是在这无尽的轮回里学会抽烟的，这是她常抽的牌子，不过很明显此时的她还承受不了这么浓的烟。这次回来的太让她意外了，所以习惯性的买了熟悉的牌子。
　　她遗憾的按灭了还剩不少的烟，好在这会人已经清醒多了，也懒得出小区重新买了，她准备先上楼。
　　倒是贺樾的短信拦住了她，对方简洁明了的发了个地址给她，还问她要不要接。
　　她顿住步子，一边扭头向小区外面走，一边回复他，她自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