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20、第二个新娘

　　沈琼玉趁着此刻，从掌心内运出数道金光。

　　金光向着停住的周婉过去，瞬间便将她全身缠绕住。她发现无法动弹奋力开始挣扎，却叫金光束缚的越来越紧，最后周婉长叹一声，跌在地上。

　　终于抓到他了。

　　众人立在废墟之上，方才飞奔而来的女子也是吓到了，此时才想起来呼吸，跪在周婉面前身体发抖。

　　她没有正面见过周婉成鬼的样子，这次也是被吓的不轻。

　　沈琼玉收了剑，踱步走到周婉面前。

　　李铁牛已经吓昏过去了，昏之前还尿了回裤子，原本院子大堂的位置，李家小妾因为被附身突然宿主离体也备受打击，此刻头痛欲裂的在原处站不起来，幸好他那儿子倒是一直不离不弃。

　　沈琼玉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掌心对准了周婉的额头。

　　“别！别杀婉姐姐！”跪在一边的女孩子突然伸手拽住沈琼玉的胳膊。

　　路栖云凑过去蹲在齐平的高度，企图一根一根将那丫头的手指头从自己师尊胳膊上撬开。“你跟她熟？“他摆正心态问了嘴。

　　“婉姐姐…她..她生前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的，农忙的时候会带着村子里的小孩到地里摘果子，还…还会给我们带好吃的点心。”

　　沈琼玉放下手，他见小姑娘仍旧保持着警惕。

　　李衣衣左右看看。“婉姐姐比我要长上几岁，她长得好看，我很喜欢追在她身后….”

　　“我并非是要她魂飞魄散，女鬼霍乱，但是周婉无辜，我方才是想要渡化她，让她早入轮回。”沈琼玉放缓了音调，徐徐图之，耐着性子与李衣衣讲解缘由。

　　李衣衣见他生的就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应当不会骗人，于是便立即跪在地上给沈琼玉磕头“谢谢仙君，谢谢仙君。”

　　沈琼玉上前扶开她，重新将手掌抵在周婉额头上，只见掌印泛出淡淡银光，从周婉的额头开始逐渐将她整个身体包围。原本还在不住挣扎的人，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路栖云看沈琼玉闭上眼，淡淡的唇微微开合，自他口中念出一串咒语“灵宝天尊，安慰身形 ，四方魂魄 ，五脏玄冥….”

　　这是净身神咒，之前路栖云只听暮岁念过，这是第一次见沈琼玉吟念。

　　咒语逐渐完毕，沈琼玉掌心的光缓慢退去。

　　周婉还在此处，渡化没生效。

　　路栖云凑过去“师尊，这种事情经常有吗。”

　　“…..不常”

　　沈琼玉的眉头微微蹙着，浅淡的眼眸里像是沉着千年不化的寒潭，“若是不肯接受，怕是心愿未了”

　　“她的心愿不会还是要杀李铁牛吧。”路栖云撇了撇嘴，这有些难了，不能放任她杀人，也不想杀她。

　　“未必。若是心愿是此，那么不论谁阻挡也要一心完成，可是方才李姑娘冲出来打乱了周婉的行动，那么便可以证明，此事非是必须要做之事，仍有其他。”沈琼玉平静的将分析讲给路栖云听，他说罢站起身，将自己腰间缀着的法器解下来，这是他用自身寿数炼制而成，是一只秀玉雕刻而成的铃铛，沈琼玉将那铃铛冲着周婉一抛，法器便将她收入其中。

　　封印完成后，那碧玉小铃铛又回到了沈琼玉手里。

　　“避免再出祸事，先封印吧。”沈琼玉此时转头看向李衣衣，后者爬过去查看李铁牛的状态，发现对方还是昏厥的人事不知。

　　路栖云看出了沈琼玉的疑问，便上前道“这位姑娘，事已至此，欺瞒我师徒二人的始末，是不是该原原本本的告知了？”

　　李衣衣见瞒不过了，她其实从一开始确实也不想隐瞒，只是整个事件涉及到了整个村子，主使人又是他的爹爹，她一人想要抗争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便只能在大家伙的胁迫之下默不作声。

　　她点点头，眼神坚定且认真。“仙君，这件事情，我都知道，我原原本本的告诉您。”

　　其实李衣衣接下来讲的与路栖云在幻境中所见的基本相同。

　　灵隐村世代主要是靠出海打鱼为生的，种田耕地也是自给自足，所以从很久之前村子里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活法。这种活法也没什么不好，唯一一点就是需要看老天赏不赏饭。

　　临近东海，一到了梅雨季节，整个村子便会很是潮湿，大雨连绵不断的下，导致海水河水都升高，因此淹没良田吞并船只都是常有的事。

　　从百十年前这个村子的祖先就立下规定，灵隐村靠海祭海，靠河祭河，所以落下了一处传统那就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便要进行河神祭祀，为河神选定新娘，这样河神才会保佑灵隐村五谷丰登。

　　今年连天大雨，一直从初春下到初夏，村子里耕的地种的苗都被雨水泡烂了，等到秋天根本长不出粮食来。

　　既然耕地不行了，就只能靠打渔与临近的村子做些买卖，换取点过冬的粮食。

　　可谁曾想，东海今年浪潮翻涌，甚至还会时不时有暗穴出没，十艘渔船出海，能平安回来两个已经是万幸了。

　　再后来村长就请了纯炎宫的道士过来，说是要占卜灾祸，道士算卦算了一通，说海内来了位神物，为灵隐村带来了许多年的风调雨顺，可是凡人却不懂感恩，这次就是它制造的风浪，要这些受过神物恩惠的人已命相还。

　　纯炎宫的仙长说了之后，李铁牛便翻出来宗谱记录，记载中确实做过一次河神祭祀，当时是挑选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子嫁给河神，不久之后便平息了神灵愤怒。

　　自那次之后，祖先立了一块无字碑，来祭奠灵隐村的这一传统。

　　这一回，李铁牛也准备效仿先辈，再做一次祭祀。

　　“所以这次选中的是周婉？”沈琼玉忍不住发问道。

　　李衣衣默默点点头。

　　“一开始，我爹是不愿意让婉姐姐去当河神新娘的，他早就下了聘，想要纳婉姐姐当妾，这个村里都知道，但是后来婉姐姐与赵公子私奔丢尽了周家和李家的脸，被抓回来之后，就被选中当做了给河神的新娘”李衣衣绞着衣摆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路栖云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多了两分嘲讽“周家爹娘也同意了。”

　　“在我们这里，女子未婚便与男人私奔，是大过，抓回来之后是要浸猪笼的，左右也是死，浸猪笼死那就是全家都抬不起头来，嫁给河神，至少说出去是为了拯救灵隐村，家家都要感恩戴德。”

　　“荒谬！”沈琼玉听到此处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此人最是信奉众生平等，凡事皆求一个善终，不论是厉鬼走尸，他都不愿意一剑斩尽，给予最起码的尊重才不失为活一遭。

　　那样一个如花女子，今生今世甘愿贫苦一生，也只不过是想要与相爱之人厮守而已。

　　最终一个葬于东海，一个死于战乱。

　　对于这对苦命人来说，他们体会过的最快乐莫过于喜爱上了对方，这种爱让他们甘愿有勇气对抗世俗，对抗命运。

　　他们对于自由付诸过行动，可惜，天不怜人。

　　周婉化厉鬼，要屠尽害她之人。

　　到头来....

　　原来整个灵隐村，人人皆是杀害周婉的凶手。

　　沈琼玉一脸肃杀立于月下，没了树木的遮挡，一袭清冷月光为他披银挂霜。他此刻怒气高涨，不单单是了解了事情始末，而是这种冤屈在凡尘乱世中又何止这一处，人心可恶，难救才是最可悲。

　　后来在纯宫道人的主持下，进行了一次河神娶亲。

　　临近东海有一处悬崖，离着灵隐村大概有十几里路。周婉坐在花轿中，手是被绑着的，她斜靠在内，眼睛和舌头都已经没了，从那流出来的血泪滴滴答答落到嫁衣上，与红绸缎融在一处。

　　一队送亲的队伍敲敲打打，锣鼓喧天，就是为了送这个可怜的姑娘去死。

　　悬崖上临时搭了一个祭台，四五个人将一块重达百斤的石磨放在祭祀台上，那上头还连着一条锁链。

　　送亲的队伍还在奏曲，周婉被媒婆从花轿里强行背出来，到了石磨旁边，用碗口粗的铁链锁在她的腰上，等到时辰一到，便将石磨连同周婉一同推下悬崖。

　　祭祀完成之后，确实过了一段风调雨顺的日子，但是未过月余，便又连绵不绝的下起了大雨，渔船仍旧继续失踪。

　　纯炎宫的道人说，是因为周婉并非处子，所以献给河神之后，河神觉得受到了欺骗，因此还需要再进行一场祭祀，这次一定要送一个完壁之身的过去才行。

　　“但是还没来得及办仪式，就出现了婉姐姐化身厉鬼索命的事情，纯炎宫的道长也镇压过她，但是没能成功，自己就这样把命丢了。”李衣衣眼神有些空洞，她说着想起了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沈琼玉冷声道“第二个嫁娘此刻在何处？”

　　李衣衣望向他，“....祠堂。”

　　他们二人在李衣衣的带领下，去到了无字碑亭，原来沈琼玉之前偶然看到的密室，是灵隐村的祠堂，同时也是关押着第二位新娘的位置。

　　亭子上被下了结界，阻挡一切邪祟进入，沈琼玉的手掌抚在那碑上，只是稍微用灵力探查就找到了结界的薄弱处，一下就破掉了。

　　这种结界根本阻挡不了他的。

　　李衣衣自石碑下方摸索进去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空隙，里面似乎是有什么机关，轻轻掰了一下，无字碑整个往后缓缓退后，露出了下方一个漆黑的的洞口出来。

　　这就是灵隐村的祠堂。

　　沈琼玉和路栖云二人跟着鱼贯而入，到了地下发现这密室很大，刚开始是一条通道，走了一会就到了一个巨大的空场处。

　　那里燃着上百根蜡烛，融融暖光恍然如白昼，空场是圆形的，四周层层叠叠摆放着牌位，上面记录着受供者的生辰逝日，姓名排行等。

　　沈琼玉仔细扫了一遍，发现灵隐村大部分都是李姓，这姓氏在此处是大姓，证明村子一开始是家族繁衍，后来与其他村落通婚走动才融进来一些其他姓氏。

　　“仙长请随我来。”李衣衣走在前面带路，穿过牌位祠堂，距离越远隧道越暗，逐渐也潮湿了起来，弯弯曲曲的路上分了不少岔路，尽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

　　那是一间石室，三方石壁，面朝着他们的是生了锈的铁栅栏，囚室的最里边窝着一个人，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小团身影看见有人过来了发出惊恐的尖叫。

　　沈琼玉拧着眉头，指头蕴出来一道灵力，将铁门上的锁直直削掉了。

　　他踏入石室，脚下踩着的土地泥泞不堪，石洞顶上有泥水滴下来，打在他肩膀的白衣上。

　　沈琼玉怕吓到她，缓慢的走过去，“别怕，别怕，我带你出去。”

　　女孩小鹿一样抬起了半张脸，那双眼睛明亮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