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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那白大褂就是方识攸。
      达瓦江措一回头,许南珩还杵在那儿,于是他往回走,问:“许老师你怎么不走啦?”

      许南珩“啊”了下,收回视线,看向达瓦江措:“我……那个……”

      他磕巴了两下,达瓦江措眨着眼睛等他说话。这事儿很容易说,我看见一熟人,但许南珩偏单单这时候脑子缠一块儿了。

      方识攸灭了烟走过来,距离四五步远的时候,喊他:“许老师!”

      “嗳,方大夫。”许南珩下意识回应。

      达瓦江措震惊了一下:“哎?!你们认识啊!”
      随后达瓦江措立刻想通了:“哦——对对,方医生也是北京来的,你们本来就是朋友吗?”

      方识攸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之前认识。”

      确实是之前认识,没什么问题,许南珩也没多做解释。达瓦江措笑了起来:“那太好了,许老师,你在我们这里还有个照应呢。”

      “是、是啊……”许南珩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别太僵硬。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挠挠后脑勺。

      方识攸转而对达瓦江措说:“你带他去村里吃饭吗?”
      “对,带许老师熟悉一下。”
      方识攸说:“你忙去吧,我来带。”
      达瓦江措是县城初中的老师,但他每个礼拜会来村里中学帮忙代课,两头奔波。这点方识攸知道,达瓦江措天天跑来跑去,今天又接待许南珩,估计累坏了。

      达瓦江措应了声,点头,没客气:“好嘞,辛苦方医生。”

      和方识攸一起抽烟的男人也跟了过来,方识攸给他介绍:“这位我同事,杨郜,四川人,杨大夫这位许老师。”

      许南珩跟他握了握手,方识攸又说:“要不我带你去县城里吃点儿吧。”

      “别。”许南珩的脑海瞬间浮现仨小时的山路,直接拒绝,“我刚从县城过来,跑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开车也不想坐车。”

      “哦好。”方识攸说,“那你来我们医院食堂吃?”

      许南珩毫不犹豫:“行。”

      方识攸说的医院其实也就那么一栋楼,走去医院的路上,方识攸告诉他,他援藏的地点是县城里的那个医院,但也是因为周边村落交通不便,所以每个月会轮流有医生从县医院过来这边这个小医院里坐诊。
      并且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到各个村庄义诊,所以这边不是每天都有人在。

      附近的村子和零散住着的藏民们习惯称这里是“小医院”,管县城里那个叫“大医院”。

      而所谓的食堂,其实是小医院的领导两口子掌勺,做大锅饭。

      小医院和学校一样,是土楼,用的栅栏甚至是同样的花纹。前院里停着几辆车,都是高底盘的SUV。许南珩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建筑,门边竖着的铁牌两行字,汉语那行写的是县城医院,大概这个可以理解为县医院的下属分院。

      且就叫它医院吧,许南珩想着,继续打量。进到这唯一一栋门诊楼里,许南珩也看见了这里只分内科和外科。

      “方大夫。”许南珩叫了他一下。
      “嗳,许老师。”方识攸回头。

      “那个,洗手间在哪儿?”
      方识攸指了一下门诊角落:“那儿。”

      “能不能稍等我一下。”
      “当然。”方识攸俩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微笑着看他。

      许南珩小跑去卫生间,杨郜用胳膊手碰了碰方识攸,问:“你俩是在北京时候的朋友吗?”

      方识攸说:“前两天去格尔木,回来路上认识的,我不是车坏半路了吗,他带我回拉萨的。”

      “哇靠。”杨郜回忆了一下,“你告诉我车坏的时候都夜里了吧,那乌漆嘛黑的国道边上,你就上他车了?”

      “嗯。”方识攸点头。

      杨郜:“你也是胆子大。”

      方识攸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确实他这两天反思了一下自己,总结来看就是许南珩长得太好看,咬着烟面若冰霜的模样过于性感,他赌了一把。

      杨郜凝视了自己同事片刻,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许南珩从卫生间出来了,方识攸朝他招招手。

      医院食堂吃饭的大夫大概有六七个人,这六七个大夫就是这“分院”的全部医生。不设急诊,大家轮流值夜班,食堂墙上的黑板是手写的值班表。

      一切都古朴到让许南珩觉得自己穿越去了年代剧。但这就像90年代一样,90年代的上海已经富到饭桌上有澳龙帝王蟹,90年代的大西北用公共水龙头洗衣服。

      其实放在今天也一样,大城市的医院食堂里有咖啡厅,小县城医院食堂的电饭煲,还是许南珩10岁那年的款式。

      这世界就像一片雨林,有的树被阳光照耀,长在丰沛之地,高大雄伟。有的树扎根在贫瘠之地,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尽量别死。
      然后旁人会说:这片林子里的树,长得可好了!

      “谢谢。”许南珩从方识攸手里接过满满一碗的米饭,然后悄声说,“稍微有点多了方大夫。”

      “来,拨给我。”方识攸把碗递过来。

      席间,医院里的其他人告诉许南珩,他白天过来的县城前些年才退出贫困县。县医院的规模也不算大,只有基础设施,譬如CT机核磁共振,一些病理检验还得送去山南市的医院里做。

      而这个单独一栋楼的小医院,主要是服务周边的村庄,很多村民根本不明白医院是怎么运作,所以县城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小的。

      这里挂号只有一个人工窗口,可以走医保。一般村民有头疼脑热的,在这里看医生。

      许南珩点头应着。
      方识攸发现他有些拘谨,吃完饭后有人说一起去县城里热闹热闹,欢迎许老师,方识攸帮他婉拒了,说许老师奔波一天了,这才作罢。

      吃完饭已经暮色四合,还没开学,学校里没有学生。方识攸陪着他从医院往学校走,两个楼离得蛮近,中间没有其他建筑遮挡,走过去也就五六分钟。

      “看过宿舍了吗?”方识攸问他。
      “看过了。”许南珩和他一样,俩手揣在兜里。

      方识攸:“怎么样?”
      许南珩:“还用问吗方大夫。”

      方识攸噗呲笑了下:“你们教师宿舍我去过,上个月去帮忙抬书桌的。”

      “啊。”许南珩想起来了,“我说呢,那副桌椅看着挺新的。”
      方识攸点头:“对,原本的书桌四条腿各有所长,校长从县城买了新的,说让支教老师写教案舒服点儿。”

      “各有所长……”许南珩笑了笑,这描述用的,然后就慢慢地笑不出了。
      教学楼近在眼前,想想那个宿舍,又不能叹气,他本就是来支教的,他不能叹气,生生忍住了。

      “方大夫。”
      “嗳,许老师。”
      “火。”

      方识攸没抽,站着陪许南珩在距离教学楼两米的地方抽了根烟。恰好方识攸也看见了停在学校里的安静的车,看看它,再看看许南珩。方识攸心道,少爷下乡了……

      “要不这火机你留着用吧。”方识攸说。
      许南珩擦开火机点上烟,然后嘴唇往里抿了一下,让牙齿咬住烟嘴,说:“其实我有火,我在拉萨买了火机了,但我忘了。”

      “……”方识攸抿嘴忍住了笑,“氧气稀薄,不怪你。”

      许南珩深吸了口烟,让烟在肺里完全打了个滚,才慢慢吐出来。
      这里从地势来看处于山腰间,喜马拉雅山北麓的西南高原。路不算平坦但也没有非常夸张的起伏,海拔大约在4000米,许南珩适应得还好,还能抽烟,这在高原地区属于天赋异禀。

      总体环境看起来和许南珩观念里的偏远山区差不多,他惆怅地抬头看着这教学楼二楼自己宿舍房间的窗户,没出声。

      方识攸跟着他的视线抬眼向上看,试着问:“怎么了?一个人住一栋空楼害怕吗?”

      “那不能够。”许南珩说,“院儿里国旗飘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方识攸笑笑:“你眼神有点苦涩。”
      “不苦,苦什么,怕苦就不参加支教了。”许南珩夹下来烟,看了一圈没看见垃圾桶,便在墙上摁灭它,然后捏在手里。

      方识攸没细问,因为他能理解,自己刚来援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是怕苦,也没有嫌弃环境,更不是后悔。援藏医疗和支教考核一样,要经过层层筛选,考核内容之一就是让老师了解当地情况,过来之前大家都明白这里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里不会有24小时热水,也不会有便利店,厕所就是一条沟。快递要去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取,可能这儿根本不在发货范围,外卖就更不要想。

      像许南珩这样只是抽根烟,已经算是心态绝佳。

      方识攸说:“这儿没有公共垃圾桶,去学校里扔吧。”
      “哦好。”许南珩点头,“行了你就送到这儿吧,我上楼睡觉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啊方大夫。”

      “谢什么,也没花钱。”
      “那我不管,我吃饱了就得谢。”
      “行,甭客气了,去休息吧。”
      许南珩点点头。

      按道理说方识攸该扭头走了,但他没动。他不动,许南珩也不太好先溜,于是晚星下四目相对了片刻……片刻后,许南珩试着问:“还有……事儿吗?”

      “你从家里带垫褥来了吗?就是铺床板上的那种棉褥子。”方识攸问。

      许南珩眨眨眼:“屋里有啊。”
      那是校方给准备的,在山南开会的时候,支教手册里写了,学校提供基础住宿。棉被、棉褥、枕头,一些晾衣服的衣服撑、水盆,基础的生活用品,而且刚刚和达瓦江措上楼的时候许南珩也看见了,床上好好的,被子枕头都有。

      方识攸似欲言又止,还是止住了没说,他换了个话头:“啊对了,明天我要去一趟县城,你一块儿吗?”

      “我去干嘛?”许南珩不解。
      “是这样。”方识攸咽了下,换了个角度跟他说,“你先上楼睡一晚,体验一下,因为那个板床是硬板,可能只有一条垫被,你要是睡不惯,明天就和我一起去县城多买几条厚褥子,毕竟眼看着天要冷了。”

      许南珩听劝,点头:“好,那你去县城是干嘛?”
      “109国道汽修店的哥们帮我把车开到拉萨了,我拉萨的同事帮我开到山南,我从县城坐车去山南,把我车开回来。”方识攸说。

      “哦——”许南珩想起来了,方识攸的车坏在半道,“原来如此。”
      “嗯。”方识攸刚想说那我先回了,只见许南珩毛茸茸地眉毛倏然蹙起,盯着他看。

      方识攸被盯得有些犯怵:“怎么了?”
      “方大夫。”
      “嗳,许老师。”
      “汽修店的哥们帮你把车开回拉萨,收你多少钱?”许南珩似笑非笑地问。

      方识攸诚实作答:“两千五。”
      许南珩开玩笑地双臂抱胸:“看来刨去油钱你还差我300,改天咱俩算算账吧方大夫。”
      “好嘞。”方识攸也笑着拍了下他肩膀,“你休息吧,明儿见。”

      许南珩觉得哪儿就有方大夫说得那么离谱了,不就是硬板床吗,大学宿舍睡的不都是硬板床吗。

      但许南珩忘了,大学宿舍那个硬板床,他妈妈给他垫了好几条棉的、绒的褥子,垫起来有拳头厚。他上到二楼走进自己宿舍,打开灯,长条状的白炽灯闪了两下才常亮。

      许南珩弯腰在床上按了按……再一掀,确实就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被。他没抱怨,本来就不是来当祖宗的,还让人伺候吗。

      于是京城来的许老师在床上平躺了片刻后,坐起来,披着夜色走下教学楼。许老师拉车门,放倒座椅,后车窗落下来点缝儿,睡了。

      次日一早,方大夫从医院走来学校。
      方大夫甚至都没上楼,直接走到车旁边,敲了敲窗户。

      许南珩惊醒,倏地眼睛睁开,一个挺背坐起来,和车窗外的方大夫四目相对。
      “早啊许老师。”
      “早,方大夫。”

      老实说,是有点尴尬的。
      许南珩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可能是刚坐起来那个动作太猛,车身又高,下车的时候往前一踉跄。

      方识攸下意识伸出胳膊接他,他直接摔进方识攸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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