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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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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国庆假期第一天回家的路。
在人心浮躁、乡里骚动的氛围下,国庆假期大张旗鼓地降临。
今年恰好双节同庆,中秋节和国庆节挨在一起,假期足足有八天,比法定的春节假期还多一天呢。而中秋节就在假期的第一天。
假期前一天,薛丝丝醒来后竟有一种恍惚到了除夕清早的感觉。
昨日她接到母亲的电话,明确了国庆假期会回来的计划。担心交通拥堵的状况,他们打算提前一天,就今日出发,赶上陪薛阿公过个团圆的中秋节。
平素薛阿公就习惯早起,今日他起得更早,为了抢先购买到过节的食材。
镇上有菜市场,市场里头各种肉摊都有,只要有钱,多数都能买到。
乡里不同,猪牛羊是各家自养,准备宰杀的时候会提前放出消息。宰杀当天这边刚收刀,那边就开始叫卖,提回来的肉还带着余温。
临近过节,人们对肉类需求大,宰杀频率更高。即便如此,诸如内脏、排骨、肚腩等稀缺部位仍然比较抢手。
可能是因为这次儿子女儿等回来的人多,薛阿公一时高兴,冲动之下过度消费,接连两日都去提肉。如今冰箱里的冷藏柜塞得满满的,有排骨、猪脚、猪肚、牛腩、牛肉、羊腿等。
五十步笑百步,薛丝丝可没资格说薛阿公冲动消费。
她数着列出来的购物清单,平日还能将就的三轮车“菜摊子”突然怎么也瞧不上眼,撺掇着崔岩去了两趟南塘镇。提回来好几大袋的物资,有番茄、土豆、秋葵、莲藕等菜蔬,也有卤汁、香油、剁椒酱等调料。另外有绿豆饼、坚果、蜜饯等小食零嘴。
水果她没买,母亲电话中说已经准备了好几箱,葡萄、柚子、石榴都有,家中就不需费钱了。
这下更像过年了。
吃过午饭,秀枝婶和薛丝丝着手准备炸豆腐角。
豆腐是提前打电话预订的老豆腐。一块约有两公分厚,四四方方,手掌张开来都兜不住,结结实实的份量,表皮略干硬。
先是对半开,横一刀,竖一刀,切成大小均匀的四个小方块,然后再沿对角线,将一个小方块分成两个小三角形。
豆腐要先酿。这活儿薛丝丝自小就熟,帮着薛阿婆干过,帮着母亲也干过。后来与前男友同居,前男友极喜欢酿豆腐这道菜,她下厨做过不少次。
拿起一个小三角形,用筷子在底部挖出一个洞,能够塞进多少肉馅看各人本事。既要看上去肉馅饱满,又不能胡塞导致豆腐破裂。
肉馅也讲究,普通的是猪肉、大蒜、鸡蛋、茴香籽和盐,有人会加入去了刺的鱼肉或五香粉等。两把菜刀双管齐下,剁成一坨绵密黏稠的肉馅。
剁馅的活儿薛丝丝也干过,剁得手臂酸软,脖子也咔咔响。
酿完豆腐,就进入最后一步——入油锅炸。这部分她从来没干过,小时候是大人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靠近油锅,后来是她自己怕被油溅到主动避开。
秀枝婶负责炸豆腐。她站在油锅旁,手上拿一双长长的筷子,翻动锅中沉浮的豆腐角,盯着豆腐角从雪白变成金黄,到了略微焦黄的时候就夹起来。
在秀枝婶炸豆腐的时候,薛丝丝到了菜园子,摘了一棵生菜,清洗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尽量保持一片一片菜叶的完整。刚出锅的豆腐角还烫手,此时味道最香,取一片生菜叶包裹着送进口中,香上加香。
看电视的薛阿公被炸豆腐角的香味吸引,走进厨房。
他不爱生菜叶包裹豆腐角这样的吃法,直接捻起一个豆腐角,两口就吃完了,而后咂吧咂吧嘴,点评了一句够盐味。
薛丝丝吃着嘴里的,眼睛看着锅里的,待油锅旁的大盆里堆满了的豆腐角,不禁咂舌,“这么多吃得完吗?”
秀枝婶闻言,转过头笑着说:“你们屋转来十几号人,大家也都爱食,勿看现下嫌多,食几餐就无了,到时候惊怕嫌少!”
“哪有十几号人?”
“咦?你阿公讲你姑她们也来哦。”
薛丝丝连忙找薛阿公询问,小姑一家人的确说了要来,不过是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加上她们一家,这次假期多了差不多十人,再也不是屋里只有她和薛阿公两人的空旷情形了。
薛丝丝在即将与亲人朝夕相处的喜悦之下,有了些许说出来怕要挨打的忧愁与厌烦。
问秀枝婶家里要回来多少人,她顿了顿,笑意稍减。回答说儿子女儿早打过电话来,生意忙走不开,公司要加班,今年就不回来过节了。
然后就算了下儿子女儿转过来的红包,面上豁达,人不回来没关系,钱给到了就行,呵呵笑起来。
望着秀枝婶在油锅前炸豆腐角的背影,薛丝丝欲言又止。
半晌,薛阿公忽然开口,“明早你过来和我们一齐过节,一个人过节像嘛样!”
“算咯算咯,你们家人多,我过来就添麻烦,一个人过节怕嘛事。”秀枝婶惊得连筷子都放下了,连连摇头推辞。
薛阿公的态度坚决,“饭桌够大,坐得落你。”
秀枝婶软化了,不过仍有顾虑不松口,“你们一家人过节嘛······”
“来吧,人多过节正热闹!”
等这句话说完,薛丝丝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开的口。虽然表了态,但是她心里的纠结还是不少。
父母肯定是知道薛阿公和秀枝婶的事。乡里基本全知道,不过是心里默默知道。自然也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几句,当着面戳破的却至今没有。双方都是有儿有孙的人,谁也没指望着这俩人能领证摆酒,彼此心照不宣就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薛丝丝拿不准父母的沉默是不是同意的态度。如若不是,明日好好的一个中秋佳节就会变成最尴尬、谁都不愉快的倒霉节。
薛丝丝的父母为了避开拥堵,选择提前一天回。午饭还在胃里没消化,他们就装满了后备箱,她爸、她妈、她弟、她弟媳以及她小侄子一家五口,开着满员的车朝老家出发。
他们提前看过手机导航,路上偶有一两处小塞,不碍事。
谁承想,刚上高速没多久就碰到了一处车祸场面。一辆小车与一辆货车相撞,糟糕的是货车上载着的好几扇玻璃因为碰撞碎了一地,清理路面上的玻璃碎渣就费了不少时间。
等待期间,高速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不守规矩的司机也不少,造成了愈发严重的堵塞。
好不容易排队过了这处,看导航前路上已经紫红一大片了。
车已经练得差不多,便给自己放几天假。
薛丝丝整个下午在家优哉游哉,行动自如,看电视,玩手机,馋了有零食,渴了有饮料,困了就眯一会儿,醒来后精神饱满。
她身在福中,却也对塞在高速路上的苦命人感同身受,因为她自己曾经也经历过。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
薛阿公在电视机前耷拉着眼皮,强撑着早已困倦的精神,秀枝婶已回了自家,薛丝丝在手机上和崔赫聊着天。
崔赫本来计划国庆假期要去云南旅游,结果机票、酒店都订不到,便想着将就一下回老家。没料到这不为人知的旮旯角落的火车票也被抢光了,于是只剩下待在学校宿舍或回上海父母家两个不怎么样的选项。
真是悲伤逆流成河!崔赫发过来的大量哭泣表情图已经把薛丝丝的手机都要淹没了。
薛丝丝对着手机屏幕上“号啕大哭”的表情,嘎嘎地笑。
等等——
她飞快打出一行字,【国庆你不回来?你父母也不回来?】
崔赫发过来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
【所以是你哥回上海?】
薛丝丝这两日没见过崔岩,难道他早就动身走了?
正在输入的显示持续了好久,薛丝丝以为崔赫是在纠结如何回话,结果得到了一长段的倾诉。
首先,区区中秋节他哥是不会特地跑回上海的,自从他哥回老家之后就没和家人过过中秋节。
其次,春节也差不多。这三年来他哥就第一年出来上海和他们一起过了除夕,在看春晚的时候不小心和他爸又吵起来了,最后他哥大年初二就走了。第二年春节他哥过他哥的,他和爸妈在上海过,一家人分两地过年。第三年是他和爸妈回来老家过年,一家人才重新完完整整。
尚且不知今年的春节是如何打算。
在这段话的末尾,崔赫拜托薛丝丝明天好歹去瞧一眼孤独过中秋的老哥,如果能送去一两道美味菜肴就更好了。
薛丝丝沉吟片刻,答应下来。
合家欢剧场播完了,时间来到晚上十点多,门外终于传来车辆的引擎声。
那几次在电话中的争吵与龃龉随时间变淡了,却尚未完全从记忆中泯灭。薛丝丝本以为两厢照面会隔阂、生疏、别扭,然而彼此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涌上心头的只有殷殷的孺慕之情与关切。
大概是几十年相处下来、藏在血脉里的亲情因子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效用。
中秋节当天,秀枝婶来了,脸上挤满了笑,眼中的忐忑不难察觉。
父母客客气气地应对,也犹豫,也不自在,最后决定当作客人来对待。
秀枝婶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主动帮手厨房的活儿,杀鸡、炖汤、摘菜,她做起来甚至比薛丝丝母亲还熟练,对橱柜中配料的位置也更为熟悉。
厨房有秀枝婶和母亲,客厅里父亲和弟弟陪着薛阿公喝茶,弟媳在准备水果。
薛丝丝忽然之间找不到事情做,只好看着调皮的小侄子。
小侄子今年四岁,因为是独子,被宠得有些娇气,在饭桌上从不老实吃饭,吃两口就溜下桌,让人追在屁股后头喂。
就吃饭上略微难搞,其他倒无大碍,性格机灵可爱,更生了一张巧嘴,童言童语给人带来时时的欢乐。
吃过饭,薛丝丝被拽着陪小侄子搭建乐高积木,姑姑我想做个宝塔——姑姑我想做个机器人——姑姑我想做个战斗机——
放在一旁板凳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是崔岩。
“喂?中秋节你就打算一个人······”薛丝丝的话被打断,崔岩的声音严肃而隐含着一丝急切,一句话就叫她一脑子疑问。
崔岩问她小葬有没有来找过她。
小葬?他不是就贴在崔岩背后吗?怎么来找她?
崔岩的下一句话就是,小葬不见了。
自从两年多前小葬突兀地出现在崔岩的生活中,那个葬字纹身就像一颗痣一样长在他的背上,怎么搓怎么抠都弄不掉,每天洗澡时都能从镜子的一角看到那个纹身。
可是,昨晚在水雾升腾的浴室内,他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背后光秃秃的,纹身不见踪影。
他疑心是自己眼花了,挥散了弥漫的热气,又擦掉了镜面上的水雾,镜中的身躯不复模糊,清晰明了。他侧过身子,扭头去瞧背后,甚至反手去摸了摸,果真没了之前的葬字纹身。
热气消了,身子也凉了下来,他却恍若未觉,一心只顾着那消失的纹身。
确定纹身不在了之后,他喊了几声“衰仔”,无人回应。又学薛丝丝叫了几声“小葬”,仍旧无人回应。
他草草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楼上楼下寻了个遍,一无所获,末了坐在客厅里蹙眉沉思。
小葬黏上崔岩以后,虽说隔三差五就要沉睡,安静无言,偶尔也因能量一时激荡搞得他的背忽冷忽热。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整个消失无踪的异状实乃前所未有!
难道是昨日被他说了一顿,小葬恼羞成怒,离家出走了?
这个猜测最是符合情理,果真如此的话真是不长进,好的不学偏学坏的。
不过,他没听小葬提起过背后的纹身还能来去自如,往日小葬的所言所为都给他一种“因为某些原因被禁锢在纹身中无法挣脱更不能自由活动”的感觉。
也许是小葬瞒了他?
毫无头绪之下,崔岩只能暂时按“离家出走”来处理,打算先等待一夜。
假如一夜过后小葬还没回来······他不禁苦恼起来,似乎也束手无策,总不能报警说家里孩子丢了吧。
希望明早醒来小葬会回到背上。
翌日,小葬依然不见踪影,明媚的灿阳也弥补不了崔岩的阴郁心情,苦恼翻了倍。
薛丝丝走进崔岩家门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掀开他背后的衣服,“怎么会不见了呢?”
崔岩直勾勾地盯着她,若有所思,“你······”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小葬是不是真的不在了。”薛丝丝以为他介意自己未经允许掀他衣服的举动,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不料,崔岩摆摆手,说出真正的心思:“不如你到卫生间检查一下,看纹身会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不可能吧?”
崔岩的推断有他的道理,“他认识的人类除了我就是你,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去找一个陌生的人。先检查一下,万一呢?”
薛丝丝进了卫生间,全身都看过了,出来后跟崔岩摇了摇头。
崔岩一脸凝重,思索着其他办法。
薛丝丝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小葬”,满室寂静。
“怎么办?”
崔岩抬头望过来,目光凛然,沉声说道:“去找可能知情的人。”
人类之中不可能存在知情者,他们把目标放到附近的灵身上。又因灵族历来均是口耳相传,了解最多灵族秘辛的唯有活得长久的各族老前辈、老祖宗们。
他们先去了葫芦潭,想问问潭姑姑。不料葫芦潭周边有不少假期归来的游子,正在欣赏故乡的美景,有外人在场,潭姑姑不好现身。
若说年纪最大的莫过于巨石阵的石灵老前辈。只是他们在海拔最高的山巅,距离之远使得老前辈成了备选,他们先去寻了半山腰上的树灵前辈。
关于葬灵一族,树灵前辈知道得不多,好巧不巧记得一件十分关键的事情。
树灵前辈说,葬灵一族颇为神秘,成长过程与其他灵族不同。很久很久之前他曾见过一个成年的葬灵,不错,成年的葬灵是有实体的,可以同其他灵族一般脚踏实地,畅游于蓝天白云之下。他还记得一个传言,据说葬灵到了即将成年之际,都要经历一个考验。
后来在石灵老前辈口中,这个传言得到了多方确认。其中一个石灵老前辈还补充道,这个考验对葬灵来说万分重要,成则生,败则死。
听了老前辈们的话,薛丝丝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她望着层叠茂密的山林,不知小葬如今身在何处,状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