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的手轻抚我的发》夜听春雨

15、沈家家庙

　　开门的老妈子自顾自走开，也不来给她引路，她只好自己往前走去。

　　该说不说这地方虽然看起来荒凉，却比她住的庭院大多了。好几重朱漆斑驳的门，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就是到处都是杂草，却看不到什么正经花木。一眼望去，总觉得阴森森的。

　　燕婉都开始同情沈婵娟了，这住的是什么地方啊？虽然地方大，但还不如她那个小庭院温馨可爱呢！

　　信步走着，脚底下踩着龟裂的砖石。一块一块似乎是随意拼凑起来的，狭小的缝隙里也有坚韧的小草拼命的长了出来。

　　燕婉今天穿的是一双水粉色的绣鞋，踩在陈旧的砖石上，颇有一种岁月沧桑今非昔比的气氛。

　　穿过一道月洞门，她来到了一处比之前都不同的地方。阴暗的灰沉沉的院子里明显是仔细拾掇过的，没有什么杂草。光溜溜的院子什么都没有，只有防火的两口大水缸，静静的站在角落里。

　　燕婉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闻到了檀香的气息。

　　她迈步朝前走去，正厅半开着门，里面黑洞洞的，透出浓郁的檀香气味来。

　　吱呀——

　　她轻轻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果然是个小佛堂，里面没有人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最显眼的是放在正中间的一个蒲团，已经起了毛边看起来非常陈旧了。

　　燕婉走上前，抬眼朝着神龛上看去。

　　神龛上陈设着观世音菩萨的神像，垂眸淡笑，一脸的慈悲。手掌里托着羊脂玉净瓶，里面是普度众生的杨柳枝。

　　下方安置一黑色灵位，上书“爱女沈丽华之位”。

　　沈丽华，沈婵娟逝去的长姐，沈家的嫡长女。

　　据沈婵娟所述，她死的稀里糊涂凄凄惨惨，其真正的原因可能非常的致郁。

　　也很可能，就是那一晚，她所见到的那个水中女鬼……

　　当时的情景几乎是立即就浮现在她脑海里，那长长的流淌着水的黑发，满是怨恨不甘的情绪，紧紧勒住她脖子的宛如水蛇一样冰冷潮湿的手臂……稍稍想起来，就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是该恨的，但是你怎么不去找害死你的罪魁祸首，反而来找我的麻烦呢？

　　想着想着，燕婉恨不得朝着她的牌位啐上一口。

　　叫你欺软怕硬！

　　“你是谁？”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冰冷的声音，燕婉悚然一惊，连忙转身看了过去。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正冷漠的看了过来。

　　燕婉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笑了一笑：“大太太，我是燕婉啊，之前在婚礼上，我们不是见过一面吗？”

　　沈家大夫人穿着朴素简单的一身深紫色棉袄，因为颜色太深，看起来更像是黑色的。脑后梳着最简单的圆髻，只插着一根木簪。她手里捻着佛珠，面无表情的看过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婵娟妹妹，想跟她说说话儿。”

　　沈太太冷冷的看着她，半晌之后才道：“我喜欢安静，常年不招待客人，你还是回去吧。”

　　燕婉假笑：“我是来找婵娟的。”

　　换而言之我又不是来找你的，管你欢不欢迎我呢？

　　大太太丝毫哽了一下，接着才冷淡的说道：“你是个不吉利的人，最好不要随便出来走动。”

　　呵，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嫁了你们家死鬼之后，就成了不吉利的人了？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

　　燕婉只稍稍顿了一下，接着又摆出假笑：“我就算是不吉利，大太太你这里……也不是多吉利的地方吧？”

　　咱们大哥别嫌二哥，脸上麻子一样多。

　　大太太这下子彻底没言语了，但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了。

　　她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她，眼神晦暗莫名，看得燕婉有点毛骨悚然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不远处的荒草沙沙作响。又像是掺杂着不知名物事的缓缓爬行的声音，听起来只觉得背上寒毛直竖。

　　燕婉干咳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然后离开，这个时候却听到大太太哑着嗓子说道：“你是来沈婵娟的？”

　　“是的。”燕婉觉得大太太对自己仅剩下的女儿的称呼有些奇怪，不仅如此，那语气里还寒森森的，仿佛那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仇人一样。

　　大太太干瘦的手指转动着佛珠，慢慢的说道：“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些才好。”

　　燕婉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我的丽华是因为沈婵娟才死掉的。”

　　燕婉闻言，只觉得搞笑：“你的意思是，沈丽华是被沈婵娟冲撞了？属性相克还是星象不吉利之类的？——别人这样想也就罢了，你是她的亲生母亲，你也这样想？怎么对得起你母亲这个身份？”

　　说到最后，燕婉有点生气起来了。

　　她的母亲过世得早，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极为温和慈祥的人。她对母亲这个角色有童年的滤镜，容不得别人玷辱这个名词。

　　再仔细想想，这母女俩也真是奇怪。沈婵娟觉得她姐姐的死，跟她的母亲有关，她母亲是知情者之一。而她们的母亲却说，沈丽华的死是被沈婵娟冲撞的。

　　两个被害者却互相怀疑互相指责，竟然还做不到一致对外，也是一种悲哀吧？

　　看着燕婉冒着火焰一样的双眼，沈太太却不说话了。

　　她念了一声佛号，转动着念珠，背过身，慢慢的走掉了，再没有任何言语。

　　燕婉站在大门口，被冷风一吹，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她有点茫然的走出这个荒僻的院子，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婵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看着她高兴的叫道：“嫂子，你来找我吗？”

　　燕婉站住了，点点头道：“是啊，我来找你说说话儿。找了好久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们这个地方可真是大。”

　　沈婵娟带着她往前走去，嘴里说道：“是啊，我们的住处虽然荒凉了一些，但真的挺大的。因为这里本来是沈家主宅，后来扩建了，主宅才换了地方的。嫂子你想啊，这里本来住着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可能不大……”

　　说话间，沈婵娟带着燕婉来到了她的院子。

　　比较起来，这里算得上最能见客的地方了。小小的院落一共三栋小屋环绕着，中间的青砖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不见杂草。旁边的一溜花坛里种植了一些花花草草，看起来环境还不错。

　　沈婵娟带着燕婉进屋，亲手端上茶水来。

　　“嫂子，我这里狭小又陈旧了，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

　　这栋院子可能是因为位置不佳的缘故，光线不甚明亮。坐在屋子里虽然是开着门窗的，也还是觉得阴暗。

　　屋子里也跟燕婉那里一样点着炭盆，但用的不是上好的银霜炭，而是普通的黑炭。

　　黑炭烟气重，屋子里的味道有些呛鼻子。

　　看来，大太太与沈婵娟在这个家里的待遇……堪忧。

　　“嫂子，你喝茶。”

　　燕婉点点头答应着，端起那甜白瓷的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叶是西湖龙井，味道还不错，但明显是陈茶了。

　　一时丫鬟端着点心上来了，一碟油酥枣花糕，一碟松子核桃糖。燕婉尝了尝，觉得不像是沈家厨子的手艺，应该是从外面买来的。

　　沈婵娟也喝了几口茶，才道：“嫂子来找我说说话可真好，我这里，鲜少有人会踏足的。嫂子待我真好，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燕婉对她有些怜悯：“你高兴也可以多出去走走，哪怕是多晒晒太阳呢，对身体和心情也是有好处的。”

　　两个人说了几句闲话，燕婉才试探着问道：“婵娟，你们家里是不是有座家庙，就在沈宅的后山里？”

　　“是的，嫂子问这个干什么？”沈婵娟回答道：“是有座后山，听说是有个家庙。不过家庙不准女眷踏足的，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是有些好奇。——婵娟，要是我想到后山看看，能有什么办法出去吗？”

　　“嫂子想出去？那……可真是有些为难。我们家的女眷轻易不能出门的，除非每年的乞巧节，有家仆陪着，还可以出去走一走。其他时候，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燕婉听了这跟翠翠差不多的说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婵娟看着她的脸色，道：“你是真的很想去吗？”

　　燕婉道：“是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沈婵娟的表情有些迟疑，有些为难。

　　燕婉连忙抓住她的手，恳求的说道：“婵娟，我真的很想去，你能帮帮我吗？”

　　沈婵娟咬了咬唇，看着燕婉，顿了顿，才说道：“嫂子，其实要去后山，从沈宅后门出去才是最近的。后门也有人看守，但是其中有一班是我认识的人，确切的说，曾经是我母亲认识的人。这样的话，你送点钱财出去，应该就能打通关节了。”

　　燕婉的眼睛随着她的话音一点点的亮了起来：“钱财都是小事，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婵娟，请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