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细雨finerain

33、第三十三章 萍水相逢

　　第三十三章萍水相逢
　　那天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但赵思全没管那么多，穿着单薄的衣裳就偷偷溜出了门。

　　此时道路上已经有些人等着了，都想一睹威武将军的风采，似乎每个人都打扮的光鲜亮丽，让赵思全显得那么不起眼。

　　离威武将军进城还有好一会，赵思全就这么等着。

　　就是这时，他看见了一对兄妹。

　　兄妹二人皆穿华服，女孩俏皮可爱，男孩跳脱活跃，一眼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两人蹦蹦跳跳的，不停打量着四周，似乎也是偷溜出来的。

　　“我们这么溜出来真的没有问题吗？”女孩似乎有些担心，但脸上的兴奋毫不掩饰。

　　“潇然，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准没事。”男孩拍拍胸膛，很是自信。

　　女孩翻了个白眼：“吕守政，你怎么这么自信？万一被抓，我就说是你挑唆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名字！俗气死了！要叫哥哥！”男孩跳脚。

　　赵思全看着打闹的兄妹二人，有些晃神，如果自己是父亲正妻所出，是不是，他也可以像那二人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赵思全自嘲一笑，默默离开，他现在只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他在奢求什么？奢求他可以有像那兄妹二人的生活？可他只是个庶子，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小杂种，他怎么敢奢求这些？怎么敢奢求他素未谋面的父亲能给他带来改变？

　　赵思全走在街上，魂不守舍。

　　天气微冷，乌云积压，一场雨就这么泼洒下来，淋的赵思全猝不及防，仿佛上天都在嘲讽他。

　　他想找个地方避雨，可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靠近城门的地方，四处居然没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

　　赵思全茫然四望，周围的人们都快步走着，要么去取伞，要么去找地方躲雨，没人注意他，赵思全就这么站在雨里。

　　直到，一把伞撑起，替他挡住风雨。

　　赵思全疑惑回头，却看见刚刚那个华服男孩，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这里。

　　他撑着伞，身上有些湿，气喘吁吁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啊？”

　　赵思全疑惑的看着他，刚刚听那这人和妹妹对话，他好像叫吕守政？有点耳熟。

　　不过这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人怎么就突然给自己撑伞了？

　　其实吕守政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刚刚和妹妹打包票没人发现，结果没过多久就有府里的人追上来，吓得二人狼狈逃跑，然后就被人流冲散了。

　　吕守政跑到这偏僻的地方就下了雨，幸亏他明智带了伞，不然真是倒霉透顶了。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独自淋雨，就上前去给他撑伞了，毕竟总不能眼睁睁看这可怜的孩子淋雨吧？

　　至于自己的妹妹？她这不是不见了嘛。

　　吕守政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崇高道德的赞许。

　　“你不回家吗？怎么在这里淋雨？”吕守政看着沉默的赵思全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我，在等。”赵思全终于开口。

　　“在等？”吕守政有些疑惑，随即理解了，“我知道了，你也在等威武将军回城呢？”

　　赵思全点点头，又摇摇头。

　　吕守政一头雾水，这又点头又摇头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我的生活会不会有转机？”赵思全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也只有陌生人可以诉说了吧。

　　什么？吕守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与其说他在等威武将军，不如说他在等一个生活的转机。

　　这孩子看起来过得很不好，而许多人都将威武将军当作武神，这孩子在这里等着，是不是也像旁人一样想见见大周的武神，祈求他保佑自己未来顺遂呢？

　　这么一想，吕守政觉得很有道理，但有道理归有道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赵思全显然没期望他回答，他就是站着，看向城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仍然在下，雨打在伞上的声音还挺好听，叫人心安。

　　街上人变得多了起来，显然雨天也打消不了人们对威武将军的热情。

　　但过往人群熙熙攘攘，只有吕守政一人愿意为赵思全撑伞。

　　命运，在此交织。

　　“咳咳，”吕守政假咳一声，然后抓住赵思全的手，看了看，煞有其事的道，“让我来瞧瞧，嗯嗯，哦……”

　　赵思全疑惑的看向吕守政，这人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

　　“我帮你看过手相了。”吕守政自信微笑。

　　？赵思全有些无语。

　　“你之后的日子必有转机！”吕守政信誓旦旦。

　　赵思全瞪大眼睛，看着似乎很有把握的吕守政。

　　吕守政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但算命嘛，主打一个自信不漏马脚，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我可是专业算命的，相信我！”

　　赵思全的手还被他抓在手里，他自己那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能看出什么？怕不是逗我开心呢吧？

　　终于，赵思全“噗嗤”一笑，挺好，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逗自己开心。

　　而此时，雨也渐停。

　　见赵思全笑了，吕守政有些演不下去了，他有些没底气的道：“怎，怎么，不信？”

　　“我信。”虽这么说着，赵思全脸上的笑意却没散。

　　吕守政还待再说些什么，城门那边已经热闹起来。

　　“来了。”赵思全道。

　　威武将军骑马进城，道路两旁夹道欢迎，欢呼阵阵，风光无限。

　　雨停，云散，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威武将军一行人身上，百姓欢呼，称之为神迹。

　　而人群中的赵思全也笑了，他人生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他骑在马上，是盖世英雄，接受百姓称赞，百官礼遇。

　　而这样远在天边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好像相信吕守政的话了，或许，他的人生真的会有转机吧。

　　而此时，吕守政也默默离开了，他不想打扰他瞻仰威武将军，而且他还得去找失散的妹妹。

　　两人就这么分开了，平淡无奇，就像世上所有的陌生人。

　　而赵思全的生活真如吕守政所言，有了转机。

　　班师回朝的赵无忌和冬木一开始都没注意赵思全，还是二人的小女儿看见有人欺负赵思全便帮了一把，顺便告诉了冬木，他这才被注意到。

　　赵思全第一次见冬木，他名义上的母亲时还很狼狈，因为刚刚被别人揍了一顿，他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这个家的女主人。

　　赵思全几乎一下子就理解了为何父亲如此痴情于她，她与任何女子都不同，明明容貌并不出色，但却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清冷气质，她不施粉黛，身上似乎还有沙场的肃杀之气，可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愿意让人信服。

　　傲而不骄，不卑不亢，自成风骨。

　　冬木看着赵思全道：“今后，你将恢复庶子的身份，将军府庶子什么待遇，你就是什么待遇，你可以去书塾，也可以去习武。”

　　此话一出，惊讶的不只有赵思全，还有冬木身边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冬木会厌恶这个孩子，但没想到，她居然为他正名。

　　“你记住了，你的身世不是你的错，但懦弱无能，任人宰割就是你的错，我现在可以替你拿回你的东西，但守不守的住，就看你自己。”冬木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

　　“在我这里，你的错不会被迁移到他人身上，同样，他人的错我也不会惩戒你。”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赵思全听的，也是说给整个将军府的人听的。

　　冬木做到了，她的魄力和手腕对付宅子里的腌臜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思全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在被欺负打骂，他甚至可以去读书习武，而他过人的天赋也就此显现。

　　无论文韬武略，他学的都很快，落下的课程很快赶超，让教他的夫子啧啧称赞，不过这还是赵思全藏拙的结果。

　　赵思全知道，现在有赵无忌和冬木的存在，没有人会去打压他的光芒，但父亲和母亲总会离开京城，那时他就是众矢之的了。

　　是的，尽管赵思全不说，但他心里愿意叫冬木母亲，她对自己的帮助，比生下自己就撒手不管的生母多多了。

　　赵思全甚至和冬木的儿子和女儿打的火热，那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仅天赋异禀，人也豪爽利落，都是声名在外，二人虽是嫡子，但丝毫不介意他的身份，也不会嫉妒他的才华，三人经常一起上学一起习武，虽然赵思全比二人大，但还是二人更照顾他一点。

　　赵思全有时候想，若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就好了，一切都太美好了，他有值得敬重的父母，关系亲密的弟弟和妹妹，还有一两个好友，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光明的未来。

　　直到，那一天，周厉王终于按耐不住，下令抄家，南将军府满门忠烈，徒留鲜血满地，府中那株冬木最爱的梨花树，被血深染，枯败不堪。

　　那是赵思全一辈子的噩梦，不管过了多少年，他午夜梦回仍然会心揪痛。

　　无论是赵家人还是为赵家申冤的人皆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土地，长阶的血迹连瓢泼大雨都无法冲刷，即将走向终结的大周皇室，似乎在用这场惨案展现它最后的威严。

　　而代价，无疑是惨重的。

　　参与此事的北将军府的人放了赵思全一条生路，忠武将军知南将军府冤情，但皇命难违，且他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只能暗中放了作为庶子的赵思全，勉强为赵府留个血脉。

　　南将军府为大周立下的汗马功劳不敌帝王的猜疑，往日的辉煌与功绩到头来化为鲜血与哀嚎，深刻于赵思全的记忆里。

　　逃出生天的赵思全发誓，他会永远记住这份仇恨，直到大周皇室最后一滴血流尽，不死不休。

　　到时，他要为父母正名，要重扬赵府光耀，要春风吹进北将军府小院时，仍能带走一片梨花香。

　　可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