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2、杯影·阿悔（已发表）

　　1、

　　白云观在□□湖的上面，观内只有一个张道士，整日里赤着双脚在山林中采药。

　　白云观门前有一眼泉水，名字叫做白云泉。据说，这白云泉下有龙穴，一直通到十里外三宝树的黄龙禅寺，只是谁也未曾见过。

　　张道士采来药从不卖，也不施舍给他人，他把它们都抛入白云泉，任由这些植物在水底腐烂。

　　山中少年刘越，原住在山南紫竹坪，五年前迁到白云观旁，他见不得好好的一眼泉水被堵塞污染，每天张道士扔进草药，他半夜就去捞出来，堆在自家门前一株大桃树下。

　　年深日久，刘越捞出来的草药混着桃树的落瓣，渐渐堆成一丘。

　　后来，这药丘上又搬来一只老狐。

　　老狐每逢圆月，盘坐在丘顶呼吸吐纳，它嘘出的气息纠集在桃树巅，就象挂着一朵朵白云。

　　这老狐还是一只雅狐，常与刘越下棋，只是棋风甚差，快输棋时经常用自己的尾巴悄悄把棋局拂乱。以至于最后，它寻刘越下棋，刘越一定要绑住了它的尾巴才肯同它下。

　　张道人不喜欢下棋，也不喜欢看。

　　除了采药，他剩下的爱好就是剪纸。每天午后，他坐在道观门口用画符的黄表纸剪出各种物件，有些是动物，有些是山石树木，还有些是少女。

　　动物剪出来了，张道人就把它们放归山林；山石树木，就布置在道观左右。

　　有一次他曾剪了一轮明月，挂在道观檐角。

　　于是那些天里，天上总有两个月亮，害得老狐夜夜坐在丘顶吐纳，嘘出的云气都遮住了山峰。

　　张道士最擅长剪的还是少女，各种各样姿态的少女。

　　每剪好一个少女，他都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从不肯给他人观看。

　　2、

　　这天，张道人又坐在观前剪少女，温暖的春风里，只见一个绮丽少女的模样在他剪下逐渐成型……

　　然而就当剪至最后一剪时，傍边下棋的刘越和老狐忽然为了一步棋大声争吵，张道人心神受到影响，这一剪乱了精气神，和他构思中的便不一样了。

　　张道人气恼地抬头瞪了眼还在吵闹的刘越和老狐，他把手中剪好的纸人一扔，拂袖回观。

　　这纸人儿慢悠悠地飘落地面，甫一沾地竟然站立了起来。

　　它好奇地东张西望，在观前泥地上走来走去，又跑到白云泉边临水照影、搔首弄姿。如此一番后，它又发现了正在吵闹的刘越和老狐……

　　话说老狐和刘越争棋，没有争赢正心中懊恼，偷眼瞧见这纸人儿走近，便陡然伸爪，一把将它抓住，老狐将这纸人儿举到眼前恶狠狠地盯着它。纸人儿顿时吓得吱叫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老狐的爪子。惶急中，它扭头望向刘越，露出哀求的神色。

　　刘越见这小纸人儿有趣，心中喜爱，急忙制止老狐继续吓唬它。他和老狐讨价还价，最终以任老狐悔一棋为条件，换下了纸人儿。

　　刘越把纸人儿放在自己肩膀上，一边继续和老狐下棋，一边问它叫什么？

　　“我还没有名姓。”惊魂未定的纸人儿怯怯回答。

　　“万物皆有称呼，你也应该有个名字。”刘越敲着棋子，微皱眉头。

　　“那你为我想一个名字吧。”

　　“这样啊，你是我任这笨狐狸悔一棋所救。”刘越笑指着老狐，不理它向自己翻着白眼，说道：“就叫‘阿悔’如何？”

　　3、

　　傅秋是个落拓的人。

　　这世上人分两种，一种一落拓就猥琐，一种一落拓就沧桑，而傅秋恰恰属于后者。

　　所以傅秋很沧桑。

　　他沧桑地坐在这个异乡小城的小酒馆里，沧桑地喝着闷酒。小酒馆外人来人往，小酒馆内却冷冷清清，年轻的酒馆小老板也躲到后面和老婆调情去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傅秋吃完了嘴巴一抹溜掉。

　　而就在傅秋百无聊赖的时候，小酒馆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不，是一位妙龄少女和一条狗。

　　傅秋眼睛一亮，任何正常的男人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眼睛都会一亮，他当然也不例外。傅秋看着女孩坐到自己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而那条象狐狸一样的狗则坐到女孩对面。

　　“老板，来两碗面，一碗素的一碗加鸡丝的。”女孩扯起喉咙朝着酒馆后堂大喊，正沉浸在对美女欣赏中的傅秋顿时吓了一跳，乖乖，这靠近大山的女子就是粗旷，他心想。

　　“来了。”从后堂传出一阵凌乱的穿衣声，走出来的却是潮红着脸的老板娘，她低着头匆匆走进厨房，一会功夫就端出热乎乎的两碗面。

　　“阿悔，这次下山又是来干什么？”老板娘放下面，她把素面放到女孩面前，鸡丝面放到那条狗面前。

　　“来买粮食，顺便给张道人打酒。对了，你待会给我灌十斤好酒。”

　　原来这女孩叫阿悔，好奇怪的名字。傅秋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不再看女孩。他已经三十岁了，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对美少女只有欣赏，没有遐想。

　　“你说，这酒有那么好喝吗？”可是他不看人家，人家却找上他说话了。

　　“不好喝。”傅秋老实地回答：“但它却能够让人忘怀。”

　　不过话一出口，傅秋就发觉女孩并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她对面那条狗。

　　那狗一面利索地吸着面条，一面居然还点了点头。

　　真是一条聪明狗，傅秋不禁眼睛都瞪直了。

　　“忘怀什么？”女孩扭过头看着傅秋，这次却是真的在问他。

　　“忘怀伤心的事情，难过的事情，无法再挽回的事情，还有……”傅秋顿了顿，他回答女孩：“还有开心的事情。”

　　“伤心难过的事情把它们忘掉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要忘掉呢？”女孩疑惑地眨着大眼睛。

　　“因为开心已经过去了。”傅秋笑了起来。

　　人走茶凉的寂寥不是一个女孩可以理解的，傅秋知道。女孩没有再问，傅秋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继续喝着自己的闷酒，小酒馆里一时间只有那条狗吸面条的声音。

　　“我也想喝一杯。”过了一会，女孩忽然又说道。傅秋看见她居然又是在问那条狗。那条狗又点了点头。

　　这次女孩没有再高声呼喊了，她自己走进厨房拿出一个酒杯，然后坐到傅秋对面。“你请我喝一杯好不好？”她问傅秋。

　　4、

　　当一个女孩子打算陪你喝一杯的时候，你一定要做好照顾她的准备。

　　这是傅秋深有感触的经验之谈。

　　譬如此时，这女孩和傅秋对酌，开始倒还斯文，但几杯下肚之后就原形毕露。她一杯杯地和傅秋干，嘴里不断发出豪迈之言，什么“五花马、千金裘”，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什么“相逢斗酒须醉倒”，弄得自己象个江湖侠女似的。

　　傅秋也被她唬住了，心中真的以为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酒林高手，等到他发觉不对劲时，女孩已经颓然醉倒。

　　“这可如何是好？”傅秋看着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的女孩，一下慌了神。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把一个小女孩灌醉了，这要是让人知道，指不定说他什么呢。

　　傅秋急得团团转，一抬头和那条狗对上了眼，傅秋看见它正恶狠狠盯着自己。傅秋心中一动，向着这条狗一揖，也学着女孩的样子问它：“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那条狗冲傅秋翻了翻白眼，忽然伸出爪子沾了些面汤汁，在桌子上写字：你背上她，跟着我，送她回家。

　　我背着她？傅秋指了指自己鼻子，刚想摇头不干，那条狗仿佛猜测到他的心意，又在桌子上写道：难道你想要我这么小的一条狗背她回家？

　　也是，总不至于要这么条狗背着她回家吧，况且它也背不起啊。傅秋无奈之下，只好背起女孩，象做贼一样溜出了小酒馆。

　　5、

　　想不到这名叫阿悔的女孩住在这么深的山里。

　　一路上傅秋抱怨不迭，那条狗却不再理他，只顾自己在前面慢悠悠地行走，偶尔追追蝴蝶，咬咬草根，倒是悠哉悠哉。

　　等到傅秋把阿悔背回白云观，他已经累得半死。幸好这时，那条狗领着一个少年走过来，接去了他背上的死沉的阿悔。

　　“你姐姐喝醉了。”傅秋估摸着这眼前少年应该是阿悔的弟弟。

　　“不，她是我女儿。”少年却微笑着告诉傅秋一个让他惊诧的答案。

　　“女儿？”傅秋不相信地愣住。

　　“是的，阿悔是我女儿。”少年再次肯定地告诉傅秋，同时说道：“老狐已经对我讲了一切经过，是我女儿顽皮，让您辛苦了。”

　　“老狐是那条狗的名字吗？”傅秋疑惑地询问。

　　“哈哈，它不是一条狗，它是一只狐狸。”少年大笑：“不过，它很喜欢扮做一条狗。”

　　一切仿佛象做梦一般不真实，傅秋摇晃着脑袋，觉得自己可能也醉了。

　　“此刻天色已晚，你就先在这住下吧。”少年热情地邀请傅秋。

　　6、

　　第二天，傅秋睡到中午才起床，他推开屋门，看见阿悔正在屋檐下洗头，这家伙脸上尤自带着宿醉的嫣红。迎面桃树下，那自称阿悔父亲的少年则在和那条狗，不，是那只狐狸下棋。

　　这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傅秋暗想。

　　这时，那少年也看见了傅秋，他站起身，热情说道：“你醒了？我们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饭菜十分简单，主食是米粥，佐食的菜是一碟腌制的竹笋，一碟翠绿的白菜，一碟萝卜干，还有一碟野菜。

　　饭菜虽然简单，味道却清淡可口，傅秋一连吃了三大碗方才停歇。

　　“你是外乡人吧？到这来办事还是旅游？”饭桌上，少年关怀地询问傅秋。

　　“都不是，出门散心。”傅秋回答。

　　“散心？嗯，散心好。”少年老成地点点头，露出一副理解的样子：“那就多住几天，山中景物不错。”

　　傅秋是有留下来多住几天的心意，这身边的一切让他好奇，不过口头上他依旧客气地推辞：“怎么好打扰你们，我等会就下山去。”

　　“不碍事，只是多一双筷子而已。”少年再度挽留傅秋。

　　傅秋还欲客气一番，这时一旁的阿悔忽然开口：“大男人扭扭捏捏的。老狐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面早就想留下来，对吧？”

　　听阿悔这么一说，傅秋顿时面红耳赤，他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掩饰地低头喝粥，并偷偷用眼角瞟那只能看穿自己心思的狐狸，却见它转过了头去，正在若无其事地望着别处。

　　7、

　　“这黄龙禅寺，为什么叫做黄龙禅寺？因为，因为这寺庙下面，压着一条大蜥蜴。”阿悔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过头来向傅秋解说，只是她这业余导游做得不怎么地道，有点随口胡说的味道，就连跟在她身后依旧扮成一条狗的老狐，也听得不停摇头。

　　“压着一条大蜥蜴？”傅秋疑惑。

　　“施主别听她乱讲。”傍边支路上转出一位挑水的年轻和尚，他经过傅秋身边，向傅秋解释：“黄龙禅寺下面压着的是一条做恶多端的恶龙，才不是什么大蜥蜴。”

　　被人揭穿了谎言，阿悔也不脸红，她笑眯眯地盯着年轻和尚：“三宝，你们寺不是接了自来水吗？你怎么又出来挑水？”

　　“师傅说为了磨练我的心性，还是要我天天挑水。”这年轻和尚憨厚地回答阿悔。

　　“那他自己怎么不来挑水？”阿悔再问。

　　“他坐在寺门前给游客算命呢。”

　　走近黄龙禅寺，傅秋看见寺门前果然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远远望见傅秋，就向他摇晃手里的签筒高喊：“抽签了抽签了，高僧为你指点迷津，官运、财运、桃花运都可以算。”

　　傅秋正在落拓之中，料想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官运、财运，至于桃花运，他刚经历了一劫，还是不惹的好。所以没有停留，径直跟着阿悔走过老和尚身旁。

　　傅秋和阿悔进了寺，他们身后的老狐却被老和尚拦了下来，老和尚举起手，拦在老狐面前：“妖孽，佛门圣地岂是你能乱进的？”

　　老狐被老和尚拦住，它也不慌张，低头不知道从身上何处叼出一张十元人民币。老狐把钱递给老和尚，老和尚快速伸手接过，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

　　“阿弥陀佛，我佛广度众生，众生平等，施主请进。”

　　8、

　　蚯蚓大师从儿童开始就是和尚，现在终于熬成了方丈。

　　因为做和尚寂寞，蚯蚓大师的爱好十分丰富，他钻研过女红，曾经专门给寺内的观音像做过一套婚纱裙子；研究过养猪，但因为出家人不能吃它们，养肥了就放，结果造成后山野猪泛滥；他还当过作家、诗人、以及歌唱家……

　　近几年来，蚯蚓大师的爱好转移到一本书上，这本书的名字叫《周易》，孔子曰五十而读易，蚯蚓大师已经七十多岁了，正是读易的年龄。

　　今天早晨，蚯蚓大师用易卜了一卦，测出将会有一男一女来到黄龙禅寺。其中女子将会掉入镇龙洞，而男人会跳下去救她，结果……

　　结果蚯蚓大师就不清楚了，他的易还读得不精。

　　9、

　　傅秋亲眼看着阿悔在自己面前消失，这个顽皮的女孩不知道动了佛像前的什么东西，地上突然裂开了一个黑洞把她给吞噬了。傅秋连忙伸手去拉，却拉了一个空，不及细想，他跟着也跳下洞。

　　洞口在傅秋头顶迅速合闭，身陷漆黑一片的傅秋不敢高声呼喊，他张着手在身前身后乱摸，直到摸到一个柔软的身躯。

　　“是阿悔吗？”傅秋问。

　　“嗯。”果然是阿悔的声音回答他，还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接着互相依靠着在黑暗中坐下，等待上面的老狐来救援自己。

　　然而他们大概是等不到了，因为后进寺的老狐找不到傅秋和阿悔，它以为这两个家伙趁机甩下它偷偷溜走了，它在大殿上气恼地乱蹦乱跳几下后，悻悻地就转身回了家。

　　一路上，它还在心疼那十元钱呢。

　　至于蚯蚓大师，他看到老狐进去后又独自出来，就猜测到先进去的那对男女肯定掉下去了。不过，他是不会做声的，因为卦象告诉他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况且后面的经历对这对男女或许还有好处。

　　掉下洞对傅秋和阿悔会有什么好处呢？

　　远的看不到，近的傅秋倒是感觉到了一点，一个漂亮的女孩和自己共处一室，鼻端嗅着她发泽的清香，手更被她温软地握着……

　　傅秋不禁心荡神怡，忍不住就想把阿悔拥入怀中。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10、

　　傅秋与阿悔两人坐在洞中等了许久，仍然不见人来救自己，他们便又一起放声大喊求救，可是喊得口干舌燥，那上面的洞口还是紧紧闭着。

　　“怎么办？”阿悔终究是个女孩，心中不免慌张起来。

　　“我们找找看，这里或许有别的出口。”傅秋安慰阿悔，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洞中太黑，傅秋牵着阿悔沿着石壁摸索，渐渐进到洞的深处。他们拐过几个弯后，前方隐约传出了光亮。

　　“有光就有出路。”傅秋欣喜地说道。

　　但是走到近前，傅秋却失望地发现那些光是由石壁上生长的一种苔藓发出的荧光。

　　就着这微弱的荧光，傅秋打量周遭，判断此刻自己和阿悔是在一个山洞内，这山洞显然被人工修缮过，地面平坦，还有一条甬道直通向下面。

　　是继续往下走寻找出路？还是转回去等待救援？傅秋陷入两难的抉择，他回过头准备询问阿悔的意见，却见阿悔双眼里正射出奇异的亮光，痴痴瞪着前方。

　　“阿悔，你怎么了？”傅秋惊骇地用力摇晃阿悔肩膀。

　　“你说，这山洞里面会不会有前人收藏的宝藏？”阿悔仿佛自言自语地低语。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傅秋额角滑落，原来某人是财迷了心窍，他好气又好笑地轻敲一下阿悔的脑袋，把她敲醒过来。

　　“能出去再考虑这个问题吧。”傅秋提醒阿悔。

　　11、

　　沿甬道下行不远，两人看见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这石门上的三个大字十分醒目：镇龙洞。

　　门后会有什么呢？一条喷火的恶龙？还是满地白骨？还是无数金银财宝？傅秋和阿悔站在石门前，犹豫着该不该把它推开。

　　“不管了，我受不了了。”犹豫良久，阿悔突然抓狂大喊，把傅秋吓了一跳。

　　“不看看这后面有没有财宝？我一辈子都会睡不着觉。”阿悔喊完，她伸手用力，缓缓把石门推开。

　　石门后触目又是一方阔大的山洞，在山洞中间，傅秋和阿悔赫然看见一只庞然大物在地上打滚，这大物象一辆重型卡车，却不是龙，而是一只蜥蜴。

　　原来黄龙禅寺下面压的真是一只大蜥蜴！

　　傅秋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只硕大无比的蜥蜴，连身后石门悄悄关上了也没有觉察。他身边，阿悔也在喃喃自语：“没有财宝，没有财宝。”

　　12、

　　“欢迎你们来到我的地盘。”那只蜥蜴在滚了数圈后，它笨拙地爬起身，对着傅秋和阿悔口吐人言。

　　“你居然会说话？”傅秋再次愣住。

　　“当然，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蜥蜴不会说话岂不是太笨了？”这大蜥蜴摇头晃脑。

　　“你就是传说中被压在黄龙禅寺下面的那条龙吗？”此时，阿悔也从她破灭的发财梦里回过神，她好奇地询问。

　　“no.”大蜥蜴居然说了句洋文：“我不是龙，我是蜥蜴，过去的人不认识我，才把我叫做龙。”

　　“你是龙也好，是蜥蜴也好，才不与我们相干呢。况且传说中压在黄龙禅寺下的是一条恶龙，这只蜥蜴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蜥蜴。赶紧想办法出去才最要紧！”傅秋暗想。

　　傅秋拉住阿悔的手，不再跟这只大蜥蜴罗嗦，他转身回头。

　　“你们出不去了，门已经自动关上，这门只能从外面推开。”大蜥蜴幸灾乐祸地看着傅秋用力推拉石门，它悠悠开口。

　　13、

　　半天后，累得半死的傅秋和阿悔，沮丧地靠着石门坐下，大蜥蜴在他们面前得意地扭来扭去。

　　“我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吧。”等这大蜥蜴扭过了瘾，不待二人点头，它自顾自地讲叙起自己的往事：“其实我是一只心地善良的蜥蜴，在很久很久以前和一个和尚是好朋友。后来我们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而女孩要更喜欢我一点……”

　　“那是把你当做了宠物。”身为女孩的阿悔低声嘀咕，幸好大蜥蜴没有听见。

　　“狡猾的和尚为此心生歹意，把我骗到这里来关住，还在外面到处造谣说我是一只恶龙。”大蜥蜴一脸悲伤地叙述：“我是又冤又痛苦，这样度过了几千年。”

　　“真是可怜！后来呢？”身为男人，不久前也被情敌打败的傅秋同情感慨。

　　“后来我在洞中沉闷枯燥地度日，第一个世纪的时候，我私下想道：谁要是在这一百年里来看望我，我会报答他，用我的能力使他终身荣华富贵。”

　　“可是一百年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来。“大蜥蜴抬头望着天，不，是望着洞顶。

　　”第二个世纪，我发誓：谁要是在这个世纪来陪伴我，我会用我的能力，替他开发地下的无穷宝藏。“大蜥蜴一脸悲伤，”但是仍然没有人来……“

　　”第三个世纪，我暗想：谁要是在这个世纪来看看我，我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个愿望。“大蜥蜴举起一只前爪，神奇地伸出三个爪趾。

　　“这回有人来了吗？”阿悔怯怯插嘴。

　　”没有……“大蜥蜴寂寞地摇了摇头，”如此整整过了四百年，还是始终没有人来，这时候我非常生气，诅咒道：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来，我就杀死他！“

　　”很不幸，你们恰巧在这个时候来了。“大蜥蜴张开血盆大口，它伸出长舌舔了舔自己的鼻尖，残忍说道：”不过我是好人，可以让你们选择。”

　　“什么？”阿悔一下子跳得老高：“别人来看望你，你还要杀死他，真是一个大坏蛋。”

　　“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已经发了誓言。”大蜥蜴摇晃着脑袋。

　　“好吧，你让我们怎么选择呢？”傅秋拉住生气的阿悔，平静地问大蜥蜴。大蜥蜴的话他听着熟悉，这不是自己小时候读的《渔夫和魔鬼》那本书中魔鬼说的话吗？隐隐约约有一些疑点在他脑海里闪烁，他必须抓住时间安静地思索。

　　“因为你们是两个人，所以你们可以选择谁被我吃掉。剩下的人则可以活下来。”大蜥蜴回答傅秋。

　　14、

　　选择谁被吃掉呢？按照人性来说，当然都希望是别人，自己好活下来。

　　如果是和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在一起，傅秋肯定会选择这个人被吃掉。但看着也同样看着自己的阿悔，傅秋却无法这么选择。

　　是被她的美色所诱惑吗？应该不是，人都死了，美色自然也是虚无。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一个孩子？或者，因为……，一种柔软的情愫忽然在傅秋胸臆里弥漫，他眼前浮现出阿悔在小酒馆里举着一个酒杯，可爱地歪着脑袋问自己“你请我喝一杯好不好？”的情景。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比我更有活着的权利。”傅秋下了决定。

　　“阿悔，你一定要找到路出去，一定！知道吗？”傅秋温柔地握了握阿悔的手，转过头坚定地面对大蜥蜴：“请吃了我吧。”

　　“不！”阿悔的眼里，霎时流出了一串泪珠，她拦住傅秋，挺身站到大蜥蜴面前：“请吃了我吧。”

　　“阿悔，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青春。”傅秋轻轻拨开阿悔。

　　“可是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掉下来，也才会面对这些危险。”阿悔又抢到傅秋跟前。

　　“没什么，反正我是一个失意的人，生死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傅秋神情萧瑟，再度拨开阿悔，笑道：“再说，你那么好看，让我喜欢，我可舍不得你被这个大家伙吃了。”

　　“你傻啊，什么好看，其实我根本不是人，是用一张纸剪出来的妖怪！”阿悔突然生气了，她冲傅秋大吼：“你这个傻瓜，如果真的喜欢我、想念我、舍不得我，就去找白云观的张道士再剪一个阿悔出来吧！”

　　“你才是傻瓜。”傅秋心中感动，他摇着头拒绝了阿悔的建议：“某人就只有一个，再剪一个出来，便不是要陪我喝酒的那个了。”

　　15、

　　纠缠半天，力气大的傅秋终是胜出一筹，他紧贴着大蜥蜴，让阿悔再也抢不到自己跟前。

　　“好感人啊。”大蜥蜴的眼里，居然流下了眼泪，但它还是朝着傅秋张开了嘴。

　　“慢。”傅秋望着大蜥蜴嘴里泛着寒光的利齿，他脑海里忽然有灵光一闪。

　　“怎么，你害怕了？要改变主意？”大蜥蜴合上嘴，嘲讽地问傅秋。

　　“我已经决定了给你吃，就不会改变主意，只希望你信守诺言。”傅秋盯着大蜥蜴：“我只是好奇，你说自己好几千年没出去了，怎么知道外国的童话，还会说洋文呢？”

　　“啊哈。”大蜥蜴打了个哈哈，它后退一步：“被你看出来了。”

　　“其实这么个小山洞怎么能够困住我，我早就发现一条路可以自由进出。”大蜥蜴得意地说道：“只是前些年里不知道是那个缺德的，往那条路口整天扔药草，熏得我不敢出去。幸好后来又有个好心人，帮我每天把这些药草捞出来，我才又能自由进出了。”

　　一旁尤自垂泪的阿悔听到大蜥蜴的话，立刻意识到它说的路口就是白云泉。

　　“捞药草的人是我爸。”她大声告诉大蜥蜴。

　　“是你爸？”大蜥蜴不相信地瞪着阿悔。

　　“你说的路口是白云泉吧？”阿悔没有直接回答大蜥蜴，而是反问它。

　　“是的。”大蜥蜴点头。

　　“那就是了，我爸每天夜里都去把张道人扔的药草捞出来。现在都堆成了一个小丘，不信你自己去看。”

　　大蜥蜴闻言，一时愣住，它停止了摇头晃脑，呆萌地想了一会，很认真地问道：“这么说原来是你爸这些年来暗中帮助我，你是我恩公的女儿？”

　　“当然啦……”阿悔连连点头，并小心翼翼地询问大蜥蜴：”你还要吃我们吗？“

　　“不吃，不吃。”大蜥蜴笑了：“其实我并不吃人，刚才只是吓唬你们，我不久刚读了那个什么《渔夫和魔鬼》的故事，一直想找个人吓吓玩，恰好你们就来了……”

　　”汗，这都是什么怪物？整天想着吓人玩。“傅秋气恼地转身，他其实还是怕死的，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16、

　　张道人今天采药回来又有了新构思，他坐在道观门口，细心地剪一个女子，两只蝴蝶绕着他手中快剪好的纸人儿翩翩飞舞，看得出来，张道人剪得是一个温柔古典的长发女孩。

　　就在张道人剪到最后一剪时，观前的白云泉里‘泼刺’一声巨响，从水中突然跃出一头巨兽。张道人坐的地方离白云泉不远，顿时吓得一哆嗦，这一剪又变了精气神，和他构思中的不一样了。

　　张道人气恼地把手中剪好的纸人儿一扔，拂袖回观。

　　坐在远处桃树旁下棋的刘越和老狐，也被这声巨响惊起，他们诧异地望着这头巨兽，发现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蜥蜴。不过令他们诧异的却不是这只罕见的蜥蜴，而是坐在蜥蜴背上的两个人。

　　看着亲热地坐在一起的傅秋和阿悔，刘越叹息地摇头：“女大不中留啊，果然，昨天我见到那小伙子，就觉得像我女婿。”

　　不再理会蜥蜴背上的两个家伙，刘越接着招呼老狐：“别看了，下棋，我们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