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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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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宁来的路上,其实设想过陆攸的反应。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被拒绝时的说辞。
可陆攸的反应推翻了他所有的设想。
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神情冷漠得叫人害怕。
夜里寒气重,山脚下风大,刺骨的寒风不断地往脖子里灌。
身形单薄的云宁冷得牙齿打颤。
说到底,两人无亲无故,他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对方觉得他不懂事也正常。
毕竟小时候说的话,又怎能当真。
确实有些莽撞了。
云宁迟疑着捡起地上的包袱打算离开。
刚转身,身后的男人突然叫住他。
吓了一跳的云宁回头,对上一张冷白凌厉的俊脸。
“进来吧。”他道。
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云宁正愣神,个子与门框齐平的男人已经低下头弯腰跨进屋子。
不一会儿,一团暖色的光亮填满不大的堂屋。
云宁生怕他后悔似的,抱着怀里还在呜咽的阿黄匆匆跟了进去。
刚踏过门槛,发现里头竟铺了樱桃木颜色的木地板,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发出幽暗的光。
便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也舍不得拿木板铺地。
刚才路上害怕,云宁根本没有看脚下的路,一路上踩了不少泥坑。
他生怕踩脏人家的地,犹豫再三,将脚上满是泥泞的鞋子脱下来搁到外面,穿着潮湿的袜子入了屋子。
尽管,地板似乎比他的袜子干净多少。
屋子并不大,东西摆放得也有些乱,四张凳子倒了两张,就像是很久没住过人。
十分不自在的云宁把脚藏在包袱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抱着阿黄,贴着墙根站。
尽管这一路,云宁将儿时那个温柔的少年陆攸回忆了不下十遍,可面对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仍止不住心颤。
他甚至由有种错觉,面前坐着的男人,也许根本就不是陆攸。
*
萧瑾安的眸光落在云宁的脚上。
两只松松垮垮的罗袜系在纤细的小腿上,其中左脚破了一个大动,雪白粉嫩的脚趾从里头钻出来。
云宁察觉到他的眸光,交叠着脚想要遮一遮。谁知系带松开,整只袜子堆在脚踝。
这世上虽然对哥儿不比姑娘家那般严谨,可当着一个哥儿的面裸露自己的腿着实不妥。
他赶紧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把系带绑回去,然后鼓足用勇气,问:“陆攸哥哥,我,我今夜睡哪儿?”
萧瑾安指了指左边那间。
云宁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那间房子。
如果没猜错,那儿应该是陆攸娘的屋子。
陆攸的娘亲,一个月前刚刚去世。
下葬时,云宁就在旁边看着。
尽管陆攸娘生前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家,可一向胆小的云宁仍是害怕。
只是如今的处境,由不得他选择。
他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好”。
对方未再说什么,起身回了另外一间屋子。
那股子压迫感随着关门声消散。
云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陆攸娘的房门。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只搁了一张床与一只箱笼。
应是太久没住人,里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霉味。
霉味倒没什么,只是云宁根本不敢上床去睡。
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打地铺,
他从屋里找了一块不用的布,先把地板来回擦了两遍,直到一丁点儿灰尘都没有,他才从箱笼里拿出棉被,用力抖了抖,在距离床最远的角落找了个合适的床铺。
阿黄见自己的主人缩在墙角睡,摇了摇尾巴,呜咽着,像是饿了。
云宁也饿,可眼下夜已深,他本就寄人篱下,哪好去找东西吃。
“阿黄乖,忍一忍。”云宁抬手想要摸摸它的头,这才察觉手腕像是断了的疼。
云宁的皮肤白得似雪,平日里稍微碰到,都会有淤青。
现在,细伶伶的雪白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红。
云宁轻轻揉捏着手腕,微微蹙眉。
他的力气,真的好大。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云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竟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
云宁天不亮就起来了。
刚过正月十五没两日,昼短夜长。
外头刚刚透出曦光,西边的天幕上还挂着一颗星星。
一推开门,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
衣着单薄的云宁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这么多年,他对付寒冷的方法就是干活。
他环顾一圈陆家的院子。
不算太大的院子里乱糟糟,就连地上的雪也没铲,被人踩过的地方都是泥泞。
云宁决定先从院子里开始。
刚拿起扫把,阿黄也从屋子里跑出来,兴奋地摇着尾巴。
“嘘,阿黄别叫。”云宁捂住它张开的嘴,摸摸它的头,“陆攸哥哥还在睡觉。”
*
萧瑾安有晨练的习惯。
自从八岁开始习武那年,雷打不动,至今已有十五年。
他没想到有人比他醒得更早。
一推开放门,他以为自己昨夜回错了家。
昨日还乱糟糟的堂屋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落满灰尘的地板,被人擦拭得像是一面镜子。
甚至就连他昨日搁在外头的皮靴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时院外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声。
萧瑾安朝窗外望去。
白雾弥漫的院子里蹲着一个人。
眉目如画的哥儿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窄袖棉袍,干净而又利索。
许是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他雪白的脸颊透出一抹薄红,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张开,不断有白气呵出。
那只巴掌大小的小黄狗围在他脚边摇尾巴。
他不时伸手抚摸着它的脊背,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动,露出两颗俏皮可爱的小虎牙。
许是听到动静,正在逗狗的哥儿抬起眼睫,见是萧瑾安,立刻站了起来。
“陆攸哥哥,早。”
他慌忙局促而又腼腆地说道
萧瑾安对于这个称呼,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如今陆攸的娘亲已经去世,他本无须再当“陆攸”。
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真相真相,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对“陆攸哥哥”这句称呼的回应。
根本不敢跟他对视的哥儿低下头,“我去瞧瞧粥好了没有。”
目送着那抹单薄的身影入了一旁低矮的灶屋,萧瑾安扫了一眼树下赫然出现的雪人,也开始今日的晨练。
*
灶屋里的大锅里熬着粥。
白色的水汽正不断地透过锅盖往外溢,像是要鬻出来。
云宁忙上前掀开锅盖,用勺子轻轻搅伴着锅里搁了红枣的粟米。
为了使红枣的甜味充分融入到粟米里,他特地将里头的核挑出来,然后切成片。
直到锅里稀薄的粥水逐渐黏稠,云宁把灶膛里的一根还在燃烧的柴火抽出来放到门口。
灶膛里的余温,会慢慢地把已经煮沸的粥熬得粘稠,而不会因温度过高而有糊味。
云宁嗅着粥散发出来的香甜气味,饿了一晚的肚子叫出了声音。
阿黄不断地拱着它的脚背,口出发出呜咽声。
显然也是饿急了。
云宁轻声安抚它几句,掀开后锅盖,把里头的热水舀到盆子里,又兑了些冷水,打算拿去给陆攸洗簌。
他想起外头的那个男人,深吸一口气,端着水走出了灶屋。
外头这会儿天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
一种凌厉的风声穿过层层白雾刮进耳朵里。
云宁循声望去,只见一抹高大威武的身影正在舞剑。
剑势凌厉,气势如虹。
这让云宁想起,有一年,陆时哥哥带他去镇上逛庙会听戏。
台上的武生挥舞着剑,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云宁当时看得可开心了,不停鼓掌。
如今再看陆攸舞剑,这才知晓,什么叫天壤之别。
也不知他上阵杀敌时,是个什么模样。
云宁一时看得入了神,谁知一道凌厉的剑气穿过雾气,直指向他。
他吓得忙不迭后退,谁知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
不等云宁起来,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眼帘里。
云宁慌忙抬起眼睫。
快有九尺高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这样冷的天气,他身上只着了一件玄色的单衣。
许是练了太久的剑,汗水顺着脸颊汇集在冷硬的下颚,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身上的里衣也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血脉贲张的肌肉线条。
那单衣也不知用什么料子制成,湿了水之后又薄又透,几乎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
这样仰视的角度,腿部的肌肉轮廓似乎都隐约可见。
云宁的脸都快要烧起来,慌乱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完了完了,陆攸哥哥一定觉得他笨死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时,一只大手伸到他面前。
手非常漂亮,洁白的指骨修长分明,掌心处有薄薄的茧。
是陆攸的手。
他的手,也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