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21、被识破身份

　　营帐中，何念已经吩咐人用最快的速度另铺了一床。
　　齐青看着案桌上摆放整理，各种营中事务的归档都已陈列完毕，随手抽出一摞，上面都是详细的阐述。
　　林莫站在一侧，不敢靠近，眼睛只是盯着自己两个脚尖轻轻在沙泥上缓缓移转，听着当下慌张的心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胶不开的紧张，齐青啪嗒一声，将自己身上略微沉重的腰带已经解开，接下来她身上那袭白色长衫也被掀开，只剩下单薄内衣。
　　齐青脸上的冷气未退，一股淡淡的药味已经扑鼻，“来，给我上药。”
　　林莫抬头连忙走过去，此时营帐外何念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将军，属下就在此，有何事皆可吩咐。”
　　齐青瞥了一眼，淡淡道：“去吧，吩咐人把晚食端来，不影响大家，一切照旧。”
　　何念身影晃晃：“是！”
　　手拿着药瓶，林莫一只手已经将刺鼻黏稠的药泥轻抹在了齐青身后一侧倾斜略长的伤口之上，伤口被粗劣的缝合过，然后又撕裂开，几处愈合，此时不知为何伤口已经生出了发炎溃烂的症状。
　　伤口之外，是齐青软滑细腻的皮肤，那伤口看上去是如此较真，林莫每每涂抹，都会先试探的轻手轻脚，可是齐青会不停催促道：“涂上就行。”
　　长久沉默中，一种异样愧疚的感觉爬上了林莫内心，好像意识里，林莫被什么牢牢抓住，无法好好呼吸。伤口不止一处，齐青从头到尾都没有轻哼一下。
　　涂完后，等静静略干，齐青就又将衣裳紧裹，脸上没有丝毫痕迹。
　　夜间营帐中，炉子生着火，两盏灯，齐青坐在一处处理军中事务，林莫坐在一处仔细翻阅一本书籍。
　　冒着热气的茶杯此刻与营帐外的风声频频融合，不知何时，林莫抬起头发现齐青坐着的背影依旧如初。
　　她明明有着一张年轻自信的样子，瘦削的身子却给了人好像无限的牢靠。
　　此时此刻，齐青好像有所察觉般，忽然开口：“子夜了，你同我去查查营中入寝。”
　　月光淡淡，齐青脚步轻盈，林莫则双手满手都是汗。
　　各处营坡有着少许火光和当值的身影，大部分的营帐都已经熄灯入寝，齐青绕着营中大致走着，双手很自然把着一柄剑在侧身。
　　林莫不时咽了口唾沫，眼睛不停瞅着齐青的身影。
　　走到一处还在亮光的营帐外，见到齐青的一个属下有些不镇定的就要躬身敬礼，齐青罢手，才阻止了。
　　是何念的营帐，林莫猜想。
　　而齐青则并没有打扰进入，而是径直离开了。
　　脚下偶尔会有小石头硌脚，林莫也会有时踢开，在这样有些微冷的巡逻过程里，齐青就像一盏灯，引领着林莫一步步了解到这项责任之后的枯燥与繁琐。
　　熄灯入眠，齐青睡着时好像只有深长的呼吸声。
　　林莫急速的心跳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此时一张略有些霉潮气味的被褥压在身上，虽然粗重，但是还在身上却多了些踏实，齐青是合衣而睡，佩剑也是放置身侧，是随时随地都能起身迎接杀敌的准备。
　　寂静的深夜，林莫睁着眼望着营帐中的顶端。
　　不知何时，林莫才感觉到困意睡去。
　　又不知何时，林莫被人轻轻推了推，林莫下意识被惊醒，整个人弹了起来。
　　外面天光未亮，一身深红束身的齐青已经发束绑起，正立身旁。
　　林莫这才慌慌张张去穿上鞋袜。
　　身体清醒了，可是头脑好像还昏昏沉沉，何念已经整理了人员，齐青则在一旁观察操练。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倦意，只有蓄势待发。
　　这些女子，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成了一把剑般，一直等待。
　　她们脸上没有哀怨和多疑，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警惕，每个动作中都充满谨慎，每天不停的操练对她们就是给自己生命多加上一层保护。
　　林莫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所有的人，觉得喉间似乎被叉住了那样的胀闷。
　　何念身姿挺拔，不时会纠正微微有些错误的动作，嘴上一直在大声指挥着。
　　林莫不敢去看齐青，盯着何念，看着她身上不可名状的信念感。
　　吃食时，每个人都好像静默了，各自盛完后坐下迅速吃完，没有任何多余繁琐的过程，饱足后，大家又匆匆离开，午睡后，又会聚集在一处，识字听授兵法。
　　齐青坐在案桌一处摆放着每日授课内容的记载，翻开了一页，叠着的不同时间讲授的课程和听课人员人数。
　　今日，齐青要说的是关于老子《道德经》中的一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大家一同坐着，林莫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古人智慧如何之多，林莫只知其中一点点，听着齐青每个字每句话一点点解释，耐心教导，营帐之中坐满的人，脸上都好像求知若渴，她们都是女性，此时都发着光。
　　授课结束后，木兰军营中又恢复了一切，巡逻的，煮饭的，浣洗的，各自张罗着，这个期间好不热闹，这是林莫仅有的一点自由时间，她习惯性找一处放松下来，远离人群。
　　坐在软绵稻草上，林莫环抱双膝望着远方。
　　这样的空隙什么都可以不想，此时这个时候何念都会与齐青商讨事务，没有人会打扰自己。
　　不知道太子府里玉树如何了，花妮怎么样了，宴婉是否还在太子府，那个陈思瑶呢？一天天是不是还在大吵大闹。
　　思绪还未拉远，就听见不远处急匆匆的声音呼喊：“何头！出事了！”
　　林莫连忙起身，远远一看，从营外三三两两的人抬着一个行军架此刻急匆匆往营中何念的营帐赶去，可怕的是那架子上是盖着一块白布。
　　营帐一处，围着的人群中林莫挤过去，此时白布已经掀开，一具僵硬满是血迹的尸体呈现在眼前。
　　是长进。
　　微风过处，凉意袭来，长进就这样仰面躺着，双手紧握，一身黑色装扮包裹着僵硬的四肢，长进眼睛还睁着，脸上还带着少许干涸的血迹。

　　何念此时看了一眼众人，道：“都散了！”
　　齐青伸手缓缓将长进的眼睛轻覆，有些僵硬的眼皮才被合上，半响才道：“把仵作叫来。”
　　“将军，据发现长进的属下报告，长进是在追最近频频扰乱附近山头的盗贼暗箭刺伤致死，不知…”
　　齐青脸色冷了下来，瞥了何念一眼，质问：“附近盗贼为何不找府衙出人？长进属于营中防御前卫，她的指责是孤身一人去追查有组织的山中盗贼吗？你是如何指派人员的？！你以为接管了木兰军营，只是把大家操练围起来讲讲兵法理论就能保命吗？！”
　　砰的一声，何念立刻双膝下跪，诚恳道：“是！属下知错！是属下失职造成了军中人员伤亡！属下愿意领罚！”
　　齐青：“等仵作查完叫他来找我。”
　　说完，齐青便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林莫紧跟着，也回了营帐。
　　齐青背着身，林莫想了想，上前询问道：“将军，今日你还未换药。”
　　本以为齐青会继续大发雷霆，没想到齐青此时语气却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思道：“莫作是说,莫作是念，当初你名字就取之于此。我当初留下你时，你就像个刺猬，哪怕在我身边多年，也时刻都如同随时出鞘的利剑，刚才，你竟如此平静。”
　　林莫见齐青说着，转过身来，脸上满是难以相信，嗖的一声，锋利的剑已经压迫在林莫露出的颈部处。
　　齐青此时眼中带着质疑，念着：“这么多年我在边关所闻无数诡异之事，其中一个是神秘的换脸之术，听闻十分逼真…”
　　虽然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是林莫此刻却不去争辩。
　　果然，下一秒，齐青便将林莫双手一束压在案桌上，绳索已经将林莫紧紧捆住。
　　齐青：“你脸我瞧不出任何不对，但你一定不是林莫！”
　　林莫反手被困，有些气喘道：“将军说的是，我的确不是你从前所认识的那个林莫了。”
　　齐青语气重了：“那你是谁？真的林莫呢？”
　　绳索从中间勒过林莫的两只手，林莫稍一动弹，好像整只手就要被生生折断，才一会，林莫便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她保持着沉默的姿势，有些叹气：“将军，真的林莫我也不知去哪了，可这副身体是她的。”
　　“什么意思？”
　　“既然将军见多识广，可听闻有人大病一场后变完全不同从前？其中缘由可知晓？”
　　齐青望着半身倒在案桌上的林莫，脸上一副痛楚的表情，汗水也从额头滑下，但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样子，瞬间挥动手臂，锋利小刀便划断了绳索一条。
　　林莫感觉自己的背轻松了不少，“谢将军。”
　　齐青仔细看着眼前的林莫，忽然伸手按住林莫下颌一处，好似在摸索什么，停在一处后，林莫感觉自己的耳管已经有了轰轰的闹响。
　　绳索被完全划断了。
　　林莫此时狼狈的从案桌上滑了下来，整个人蹲在了地上，喉咙里干涩发胀，脑子也嗡嗡作响，早已出了一身的汗，将里面的衣服都牢牢粘在了皮肤上。
　　齐青僵直坐在一处，闭着眼睛，烛光将她的脸摇曳着，终于露出了少许疲倦。
　　“你不该是她，她受了多少磨难酷刑，从不轻易露出自己的怯弱，如今国难当前，可惜你不是她。”齐青声音弱了下去，捶了捶腿道：“…可惜…可惜。”
　　林莫连忙爬过去，一把抓住齐青的手，下定决心一般道：“将军！虽然我不是那个林莫，但你可以教我。”
　　明明是汗水浸透的一张脸，此时却有着十足的毅力，齐青就这样看着她，忽然露出天真的笑容来，一只手压在林莫脸颊一侧，带着笑意：“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