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旧梦（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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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纪大哥...”沈子凌盯着眼前的‘纪鸣川’，最终眼神落在了对方攥着黑雾剑的手上，那只手上还留着被李韶音所召之火烧焦的痕迹，
“你是...”
“纪慈安！”
那位慈安上神似乎从没想过，如今凡间竟还有人敢对自己直呼其名，脸上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
李韶音打量着眼前的纪慈安。
前夜，他重创了对方元神，按理说，对方应该短期内都难再将元神分出本体附身于他人，可偏偏，此刻的纪慈安竟又附身到了纪鸣川身上。
纪慈安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惑，对方冷笑了一声，傲慢道，“本上神乃是应这慈安宗弟子之召而来，是他请本上神降身于他的躯体之中，扫清魔物妖邪。”
李韶音闻言终于了然。纪慈安之所以能寄身于纪鸣川身上，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对方在纪鸣川不知情情况下的夺魂附体，而是应召而来。
此术乃是一种信徒通过祈愿，短暂让出自己躯体的请神上身之术。这种术法，原本是信徒身临绝境、走投无路之时，向神明祈祷，请神明附身拯救所用，此刻，想来是那纪鸣川被辞岸困入忆境，自以为是中了妖术，竟直接自请召神明上身，而之于纪慈安而言，这更是好机会，既可名正言顺除掉辞岸与他，又能借着纪鸣川的身体，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
李韶音的手在身侧握紧。这样倒是不好办了，纪鸣川既是请神上身，他所施术法在伤到纪慈安之时，也必会在纪鸣川身上留下同等伤痕。
“你们身后的幻妖，屡行恶事，冒充慈安宗弟子，如今不但害得临水镇中百姓患上疯癔之症，竟还造出假的幻境蛊惑人心，”
纪慈安自觉胜券在握，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实在该杀。”
辞岸从认出纪慈安后，整只妖便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恐惧有之，但愤怒更是席卷而来。幻妖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水光，眼瞧着辞岸一副要冲上去鱼死网破的神情，沈子义连忙拉住了对方。
而纪慈安只是淡淡瞟了辞岸一眼。接着，便看向了李韶音，“还有这少年，”
“他应该不是你们太阴宗人吧？我观他妖异，合该一并除去便是。”
“你说妖异便是妖异了？”沈子凌看着纪慈安脸上那副装腔作势、自以为是的高傲神情。
这慈安上神总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是假仁假义、恶事做尽，偏偏自己曾经真将其当作是神明，在心中敬之畏之，沈子凌思及此，更觉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忍不住朝对方大喊了一句。
纪慈安扬着下巴，眯起眼来盯着他，语调诡异地放轻了，“身为太阴宗弟子，你这是要包庇妖物不成？”
如今看起来，要除掉的不止那幻妖和少年了。
几个凡人便也罢了，可有宗门弟子在其中，纪慈安便不得不再三掂量下——如今一方神境上的那位神君，成神前便是太阴宗人。
纪慈安咬紧了后槽牙，他成为神君的路上，偏偏总是有这些太阴宗的人来挡路！
沈子凌梗着脖子不说话。
“那本上神，只得对你稍作训诫了。” 话音落下，纪慈安刚要对着沈子凌施咒，却忽然觉得眉梢一热。
怔愣片刻，便看到那红衣黑袍的少年手指着他站着的方向，正歪头看着他笑。
纪慈安心中顿生不妙之感，他不动声色往桌上的铜镜里一瞥，发现这少年竟在不知不觉间施咒烧了他的眉毛。
“啊，”那少年忽然一拍脑门，仿佛真的很懊悔搬朗声道，“一时手快，忘了你用的是纪公子的身躯了，烧了纪公子的眉毛这可如何是好……”
纪慈安勉力维持的端庄神情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李韶音觑见纪慈安的神色，脸上反而笑容更盛， “早闻上神大名，今日一见实属有幸，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上神解答一二，”
李韶音在纪慈安的瞪视下缓缓开口，“听上神所述，今日是为了驱邪除魔而来，这本是好事，可上神何故要藏在这纪公子身上呢？以上神本体降临，让凡人信众皆看看上神除妖英姿，岂非更好？”
“还是说...”李韶音顿了顿，“我斗胆猜想，上神做过的那些滥杀无辜的勾当，一方神境上的其他神明也不知吧…上神不以真身露面，想来也定是不愿把事情闹大，”
纪慈安握在黑雾剑柄上的手陡然攥紧，用力到皮肤下手骨的轮廓都清晰地凸出来，提起剑便调转方向直奔李韶音而来。
李韶音却不避不闪，只是笑着看对方。那略带轻蔑和嘲讽的笑容，落进纪慈安眼中便更显刺眼，他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脸上，想着定要先一剑将那张脸划烂。
眼瞧着剑锋再度行至李韶音面前，门窗皆闭的客栈房间中，却无端骤起冷风，斜刺里袭来的风到了近前便化作锋刃，纪慈安忙抬剑去挡，还是不防被那风刃划破了袖口，割去了几缕头发。
纪慈安神情阴鸷，看着那几缕发丝飘落在地。再抬眼，只看到那少年拽了拽玄衣男子的衣袖，继而便听得对方继续道，“仙师小心哇，吓唬吓唬他得了，真要伤了纪公子这副身体可就不好了。”
明明是一触即发的紧张场面，沈子凌听了李韶音这句话，却绷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纪慈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精彩非常。登时便怒不可遏地暴起，再次挥动黑雾剑朝着李韶音砍来。
李韶音察觉到楚少阳又要施咒帮他去拦，立时安抚性地摁住了对方的手。他悄悄看了一眼对方遮着纱幕的脸，若再这样接连动用神力，楚少阳脸上的天刑谴印必然会疼痛。何况，如今纪慈安藏身于凡人身躯内，若是楚少阳的咒术伤了凡人之躯，天道之罚只会给对方带来加倍的折磨。
黑雾剑越来越近，李韶音却旋身而起，身法灵巧诡谲，不待几人看清，他已绕到纪慈安背后，对着还站在门口的几人喊了一句，“闪开！”
接着便一脚揣在纪慈安的后心窝处，对方原本便在往前冲，挨了这一脚，更是收不住原本动势，直接被李韶音一脚踹出了房间，狼狈地跌下客栈二楼，直直退到了客栈外的街上，最终靠着黑雾剑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李韶音踏出破开的房间门，身形飘逸掠至街上，俯看着半蹲的纪慈安。
客栈和街上巡视的慈安宗弟子听到这动静，全数围了过来，正看到了他们的“大师兄”被一脚踹出客栈的场面，弟子们尚未搞清状况，不知他们大师兄身体中的灵魂已经换人，争着要去扶他，却被纪慈安扬手一挥，一排人重重四散跌开。
纪慈安瞪着李韶音，忽然神情扭曲地笑起来，“今日，我原不想让这么多人死，是你逼我的。”
接着，对方挥动黑雾剑，口中掐诀，一时间竟是黑雾四起，伴随魔啸鬼哭之声响彻临水镇。李韶音凝眉，这纪慈安，竟和灾殃学来了召唤魔物鬼煞的邪术。
魔物从黑雾中袭来，直奔倒在地上的几个满脸茫然的慈安宗弟子而去，幸而被及时赶来的沈青一剑斩灭，同时，李韶音也立时翻手施咒，魔物如引线般被接连点燃，一时间火光冲天，直直在半空中蔓延开。可架不住这诸多魔物如潮接连而来，沈氏二兄弟和辞岸也很快跟上，混战在一起。
黑雾越来越重，半晌前还是一片清明的视线竟就这样被浓重的雾气阻隔，很快便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李韶音翻起掌心焰，偏生楚少阳传给他的神力又恰好在此刻消耗殆尽，那星点火光在他手中跳了两下很快便哑火了。
李韶音啧了一声，抬头却见雾中已有鬼煞黑影奔着临水镇中民居而去。
他心知万不可放任魔物伤人，偏偏此刻又没了神力，如此一来，便只能割破手掌祭血为剑。以他现在的灵力，根本无法与自己千年前相比，若祭元神凝血为剑，怕是无法坚持太久。李韶音在心里盘算着，以这些魔物的数量，大概也不用他献祭掉太多元神，顶多就是日后昏睡过十天半个月，也便好了。
比千年前，沈毓秀身死后，他准备献祭全部元神与灾殃同归于尽之时，自然是要好得多。
心下想着，李韶音将仅剩的灵力凝于指尖，横下心来准备对着掌心划下去，唇边刚要吟唱起献祭元神的咒歌，
就在此时，身后雾中却有匆匆脚步声传来，察觉有人逼近，他警觉地回头，“谁？”
来人没有回答，却飞快掠至近前，紧接着，李韶音的手腕被人抓住猛地一拉。尽管对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还是没来得及。李韶音已然割破了自己的手掌，血留下来，随着二人动作，一滴滴落在地上。
李韶音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凉意，听到对方微微一滞的呼吸中那熟悉的声音，试探着开口，“仙师？”
他很快明白过来，在这目不能视的浓雾中，对方定是凭借着缠在他身上的缚灵索找到了他。
楚少阳似是正垂着眼打量着他掌心伤口，良久，才带着气声应了一句，“嗯。”
明明对方语气行动都看似如常，李韶音却无端从楚少阳身上察觉出了几分紧张，明明比眼下凶险千万倍的事情都经历过，楚少阳这是在紧张什么呢？
未及开口，楚少阳却继续道，“灵力耗尽，唤我便是，”
“不要，”
“随意伤害自己，祭血为剑。”
李韶音闻言，整个人却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
楚少阳怎么知道他这是要祭血为剑。
需知，古往今来，谁人不知这世间能祭元神凝血为剑的，唯有千年前“已逝”的李韶音。
这点，楚少阳更是再清楚不过。
他僵硬地扭过头去看楚少阳的脸，张了张嘴，却只觉如鲠在喉，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思绪回转，他无端想起千年前，沈毓秀身死后，他提着血剑准备与灾殃同归于尽时，有个人喊住了他，他应声回头望去，天与云被苍雷映照得发紫，楚少阳正脸色发白地望着他，
千年前的声音，与眼下重合在一起，向来不带情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唤了他的名字，
“李韶音。”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旧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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