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可言明的人》魏丛良

19、送给他的唱片

　　第十九章
　　送给他的唱片

　　“一张唱片。”顾稚补充道：“徐州文很喜欢的一个瑞典乐队Dorena的唱片。”
　　虞鸣津微低头，往里走，原本狭窄面积不大的音像店一下子就显得逼仄。顾稚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可身后就是成排的唱片柜。
　　退无可退，他只能微微侧身，寻找可以避开的通道。

　　不过虞鸣津只是走了两步便停下，他抽出左手边柜格里的唱片，夹在指间递到顾稚面前。
　　“是这张吗？”
　　顾稚低头，眼前一亮，双手接过，“是这张，谢谢虞总。”他这一次的笑是真心实意了，虞鸣津听到他说，“这下子，州文肯定很开心。”

　　音像店里放着一个北欧乐队的歌，不太熟悉，曲调迷离。
　　下沉式的店铺，玻璃门外是一片白雾，无尽的暴雪。

　　顾稚拿着唱片去收银台结账，戴着耳机的白男指着桌子上的宣传单，“two for one！”
　　顾稚回头，虞鸣津站在几步之外的货架前，他踌躇思量，等他回神，虞鸣津已经拿了一张唱片朝这边走来。

　　虞鸣津走去结账，付了钱，拿起他放在收银台上的那张唱片，又一次递给他，标准的英式发音，比他的普通话流畅，“two for one，这张唱片算我送给徐州文。”
　　顾稚接过，“谢谢虞总，要不我们AA吧。”

　　虞鸣津已经习惯顾稚这般客套，“24欧，微信转我。”
　　顾稚立刻拿出手机，可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虞鸣津的微信。
　　恰好张启特出发前拉了一个群，顾稚在群里找到了虞鸣津，点开头像，手指却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虞鸣津，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还是像隔着一片汪洋一段妄想。
　　他握紧了手机。

　　“虞总，我给你现钞吧。”顾稚拿出两张零钱，解释道：“我微信里没钱。”
　　虞鸣津打量着他手里的现钞，神色寂静，只说了三个字，“不着急。”

　　走出音像店，外面风雪依旧，虞鸣津走在前面，顾稚故意走慢几步，跟在他身后拉开距离。
　　没走几步，顾稚拿出手机，拍下唱片封面，发给徐州文。
　　国内比这的时差晚了六个小时，但顾稚的照片刚发送过去，徐州文立刻就回复了。
　　回复的内容却和照片无关，而是圈出了照片左上角的半个背影问，“你和虞鸣津在一起？”

　　“一个背影你怎么看出来的？”顾稚打字回复。
　　徐州文大惊，“你真和虞鸣津在一起？我瞎说的。”
　　顾稚飞快看了眼虞鸣津，回复徐州文，“这张唱片是虞鸣津送你的。”
　　徐州文不回复了。

　　顾稚收起手机，几片雪花掉在他的眼角，他抬头，灰蒙蒙的天空上是不停落下的飘雪，伸手去接，砸在掌心里又成了几堆水渍。
　　虞鸣津停下转身，顾稚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拾起笑容，一副有何吩咐的表情。
　　风雪模糊了视线，只是几步之外，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顾稚微微眯起眼，虞鸣津的声音好似从很远传来，白茫茫的一片里，他的肩膀突然被轻拍一下，一只手扶在他的后背上。
　　虞鸣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抬手指着不远处隐约亮着的购物中心广告牌。
　　“顾稚，前面的购物中心，去逛逛。”

　　康比购物中心是酒店附近最大的购物点，也是这暴雪天唯一开着的一家商超。
　　走进超市，立刻被暖气包裹，顾稚舒坦地松了一口气，松开绕了两圈的围巾挂在臂弯上。

　　他又一次刻意走慢，可在前的虞鸣津却停了下来，拿起货架上的商品随意看了一眼又放下。
　　“顾稚，麻烦帮我推一辆购物车来。”虞鸣津的目光落在顾稚身后。
　　顾稚扭头，几辆放置整齐的超市购物车就在他手边。

　　顾稚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拉出一辆购物车，快步推到虞鸣津身边。
　　虞鸣津从货架上拿了两包类似于坚果的零食放入推车内，顾稚没办法故意走远，只能步步紧跟。

　　超市里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服务员。
　　虞鸣津四处看，顾稚就推着车在他身边漫无目的走着。
　　他第一次在离他那么近，近到顾稚都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美梦。

　　不停争斗互殴的紧绷情绪，终于稍稍休战。
　　这一刻，他只要跟随着就好。

　　推车都快满了，虞鸣津终于打算去结账。他们走到收银台，顾稚把购物车里的商品一样样拿出。
　　虞鸣津拿了很多，罐头面包膨化食品都有，大部分都是顾稚觉得虞鸣津不会碰的食物。
　　结账付钱时，顾稚下意识拿出手机，却突然想到这里不能扫码支付，而且他此刻手机里应该是没钱的状态。他的手僵在口袋中，莫名心虚朝虞鸣津看去。
　　虞鸣津神色如常，走到他身前，刷卡支付。

　　购买的东西分装了两个袋子，顾稚想要分担一个，却见虞鸣津已经一手一个袋子拎起往前走。
　　顾稚愣在原地，虞鸣津走了几步回头，眼神示意他跟上。

　　在超市逛了一圈后出来，室外依旧风雪交加，顾稚往外试探着走了一步，寒冷的空气像刀子割裂着他的皮肤。他打了个哆嗦。
　　虞鸣津折返，抬起手挡在他胸前，“坐一会再走吧。”
　　超市门口有两排长凳，他们坐下，购物袋放在脚边。
　　虞鸣津去自动饮料柜里买了两罐热咖啡，扯开拉环递给顾稚。

　　并肩坐下，宽大的玻璃幕墙外是具象化的寒冷。
　　阴沉灰霾的天空，雪花像子弹高速飘落，路面上覆盖着一层薄冰，已经不见路人，只有几辆行驶缓慢的车。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这白茫茫雪雾中，仿佛一切都要被这肆虐的风雪吞噬。
　　可顾稚却不觉得丝毫恐慌，最厌恶寒冷的他，竟然爱上了此刻的暴雪。

　　手里的热咖啡暖到了心底，多巴胺一分一秒的分泌，愉悦的心情让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虞鸣津的体温、呼吸、心跳，好似都触手可及。
　　他慢慢调整呼吸，妄想能同频。

　　就在他自己跟自己呼着气玩时，虞鸣津的脸突然凑过来。
　　顾稚瞳孔微微放大，不敢妄动。
　　“你不舒服吗？”
　　“嗯？”
　　“一直在喘气。”虞鸣津探究、打量、观察。
　　他们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顾稚想起了台山公馆那个雨夜，同一室房间，隔着一面屏风，玫瑰精油的气味萦绕鼻尖，他不敢呼吸，一如现在。

　　被丢到边缘的冷静一点点找回，顾稚身体退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稚终究是顾稚，伪装了十几年的面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剥落，就算心里被搅得天翻地覆，面上依旧是维持着基本的从容得体。
　　感恩冬天吧，厚实的衣服，挡开了肢体间的接触，压住了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的悸动。
　　不合时宜情绪只流淌出一寸，便被他及时收拢，再次抬头的瞬间，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让虞鸣津看不出一丝差错。
　　“我没事，谢谢虞总关心。”

　　虞鸣津坐了回去，玻璃幕墙外天昏地暗的暴风雪往前扑来，天光阴影笼在虞鸣津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寂静无声坐了回去，顾稚有种感觉，他应该不会再开口了。

　　随着时间推移，暴雪由大变小。
　　虞鸣津说可以回去了，顾稚说好。
　　虞鸣津往外走，冷风冷雪铺天盖地。
　　顾稚一直握在手里舍不得喝的咖啡已经凉了，一饮而尽，又冷又涩。
　　苦味蔓延整个蓓蕾，顾稚丢了空罐，匆匆跟上，一头迈入漫天风雪之中。

　　回到克拉黎奥酒店，张启特孟松他们正在一楼咖啡厅坐着闲聊。
　　虞鸣津提着两袋子零食，携着一股寒气，从大厅经过。
　　咖啡厅正好面对大厅，张启特坐着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走过去的人影。他见到虞鸣津经过，刚想打招呼，便看顾稚紧跟在其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等张启特反应过来，已经一晃而过从他视野里消失了。

　　张启特立刻扭头问孟松，“你看到了吗？他们怎么一块回来了？”
　　孟松摊手耸肩，“估计是凑巧碰到的吧。”他最近因为张楠的事心烦意乱，实在是没闲心去管别的。
　　“凑巧？”张启特半信半疑，但他又知道虞鸣津，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对谁上心过。再说了，顾稚不是有徐州文了吗？应该的确就是巧合。

　　依旧是狭窄的电梯，光线不明朗的走廊，带着一身雪水回到房间。
　　开了暖气，温热的风吹在脸上，顾稚几近冻僵的脸才似乎稍微恢复了些知觉。
　　他脱了外套坐在床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拿起点开，那个名为“芬兰小分队”的群里，是张启特发来的信息，说是有多出来的房间了。

　　顾稚盯着那行字发呆，层层心思，阴阴沉沉，只觉得张启特的信息过分多余。
　　芬兰的大雪，比他的心干净。

　　他拿着手机回头想和虞鸣津说房间的事。
　　虞鸣津拿着手机正在通话，见顾稚有话要说，抬手示意他稍等。
　　顾稚没等多久，虞鸣津拿开手机，眼神询问他。
　　“虞总，酒店现在有空出的房间了，我待会就搬出去。”顾稚整理着措词。
　　虞鸣津侧耳听，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回了一个字，“好。”而后继续拿起手机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