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51、第五十章

　　“我去，谁知道儿童节也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儿童吗？”
　　封鹤耳朵抵在话筒上，提高音量，把手里的书包肩带攥紧了紧，边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周小南啊，我先不和你说了，太吵了啊。”
　　“有人接，我肯定有人接...不是，什么小男朋友，人家未成年啊，别老拿他开玩笑。”
　　周南这人八卦起来，真的比中年人还中年人。
　　封鹤眼前晃过一束气球，各种颜色，都是卡通图案。不过现在的卡通人物她大多都不认得，只知道那个狼是灰太狼，黄色的是皮卡丘，粉色派大星和小猪佩奇。
　　她坐黑车回来的，仨人拼车，司机给他们扔到淮滨最大的农贸市场附近就走了。
　　已经是下午，听说市里十六岁以下的儿童才放半天假，所以肯定是没肖牧野那高中生啥事儿。况且，真要高考了，就在下周。
　　封鹤骗周南了，她压根没和那呆头小孩儿说自己什么时候到，她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花坛边上的小孩儿蹦蹦跳跳，手里举着气球，绕过树，追着风，真自由。
　　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像在讲什么悄悄话，大概也想回到小时候。
　　封鹤翘着二郎腿，单手搁在膝盖上晃荡着，无意识去抠着破洞裤的洞。阳光刺眼，她下意识低头，身前却忽然被什么挡住了，投射下一片阴影。
　　她动作一顿，在抬头的瞬间，真的怔住了。
　　短短几秒，树叶纷纷落下，分隔在两人之间，烈日骄阳，路上飘着一股新鲜沥青味儿。
　　那人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逆光站在她的身前，他眼底闪烁，似乎有什么情绪快溢出来似的。两人面对面，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封鹤不自觉地笑了，向树下方向挪了挪，给对方让出身边的位置，她拍了拍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哟，真巧。”
　　肖牧野缓缓坐下，盯着她裤子上的破洞，轻声说：“不是很巧。”
　　“...”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肖牧野侧过头，额前渗出一丝薄汗，对上封鹤的目光，“在动车站没等到你，就来这边找你了。”他低下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无奈道：“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结果手机没电了。”
　　封鹤眉心微动，下意识松了松短袖领口，试图轻咳两声来掩饰尴尬，“你...”话说一半，却突然对上这人灼灼的目光，她嘴一瓢，没过脑子地直接来了句，“节日快乐，呆头小孩儿。”
　　这话一出，她觉得自己两手空空祝人家节日快乐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封鹤扯下双肩包，扔进肖牧野怀里，边起身边随口问，“喜欢派大星还是皮卡丘？”
　　“啊？”肖牧野接过那比板砖还重的书包，愣愣地答道：“喜欢…小猪佩奇。”
　　？
　　封鹤笑了，心情好得不行。她双手插兜，冲他随意甩了甩手，“等着。”
　　门口卖气球围了一圈又一圈小孩儿家长，封鹤站在中间不是一般的傻，还好她身高上站了优势，一米七四，这些对她压根儿没压力。
　　“老板！”
　　封鹤扯着连接最上面仅剩的那小猪佩奇的细线，“这个。”
　　结果还没等她说完话，一个小男孩直接从她身下钻了过去，抢过她手里的气球，被这力量一带，小男孩顺藤摸瓜，直接定位到了封鹤手中，他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盯着封鹤，“姐姐，我想要这个。”
　　你想要，你想要个锤子。
　　封鹤没松手，她轻哼一声，“喂，是我先拿的。”本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结果，身后忽然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肖牧野背着双肩包站在她的身后，笑着摇摇头，“不要这个了。”
　　“哎那可不行...”封鹤回过头，小猪佩奇已经远远地离她而去了。
　　只剩下笑得憨憨的老板和封某人四目相对。
　　“啧。”封鹤指着老板手里剩下的气球，“你手里的都给我。”
　　“我全买了。”
　　肖牧野认准了这人的胜负欲，他刚想阻止，结果被对方一个目光直接杀了回去，“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揍成小猪佩奇。”
　　“...”
　　两人一起走在淮滨商业街的路上，肖同学单手扯着十几只气球，各种图案，就是没小猪佩奇。封鹤双手抱在胸前，满意地点头，迈开步子，嘴角扯开一抹笑，“不错嘛。”
　　肖牧野无奈地摊开手，说实话，他以前一直觉得封鹤这人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当然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把所有事儿都扛在自己身上。但越是相处，他越是觉得这人幼稚得不行，就比如，他手里这一堆氢气球。
　　封鹤的短袖被她卷起一截，露出大片纹身，她边哼着歌边走在肖牧野前面，不知道忽然看到了什么，她忽然回过头，盯着肖牧野上下打量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和姓赵的吵架了？”
　　肖牧野的心脏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的呼吸瞬间发紧，半晌，他抿了抿唇，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哼一声，“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不是吵架了还能是什么？”
　　这事儿困扰了肖牧野好一阵子，但当故事的主角真的问起的时候，他确实还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没吵架。”肖牧野单手插兜，如实道。
　　封鹤目色闪过一丝异样，她耸耸肩，淡然道：“没吵，更好。”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那声明明极轻，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当然，我不是来劝架的。”
　　恍惚间，肖牧野望向对方的眼底，她眸色清透，笑着说：“是来过儿童节的。”
　　“所以烤肉，还是火锅？”
　　天空中飘过彩色的风筝，湛蓝色被打了几块漂亮的补丁，摇摇欲坠。
　　真好，今天天气真好。肖牧野目光停在空中，心脏停了一拍，他收敛视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腕的气球，忍不住笑了。
　　他放慢语速，答道：“火锅。”
　　火锅店是封鹤选的。所以对于肖牧野的气球被拦在门外这事儿，他不负一丁点责任。服务员指着那五颜六色的卡通气球，“这个，真不能进，有安全隐患。”
　　“我。”肖牧野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顺便晃了晃手里的艺术品，“这...”
　　服务员跺了跺脚，“真的，真不能进。”
　　封鹤嘴角疯狂上扬，终于不再继续看热闹。她扯过肖牧野的手腕，把线攥在手中，顺势挂在火锅店门口的把上，缠了好几圈，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某人自信地盯着自己的杰作瞧了半天，“嗯，挺好看。”
　　“这回行了吧？”她侧过头望向门口的服务员，笑着打哈哈。
　　服务员挠着头，不好意思笑了笑，连连附和着：“行，当然行。”
　　封鹤仰头看天，莫名道：“还是这个好。”
　　“什么？”饭店门口太过嘈杂，肖牧野没听清她的话。
　　她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呆头。
　　…
　　东大文学院宿舍楼。
　　“哎，你说这人被一富二代看上，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我也是服了，装呗，装清高，长那一副什么样儿啊…你看，除了和外校那姓林的富婆走得近，再就是我们土木院的封鹤了，不都是有钱人家的？又当又立…”
　　几人在宿舍七嘴八舌讨论着，丝毫没注意到三号床位的传来的细碎声响。
　　“哎，你要说封鹤，我这一下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天送他回寝室了？两个人...”
　　床上的人忽然起身，同时，床板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砰——”
　　下面三人顿时吓坏了，纷纷向声响处望去，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几人早已变了模样，全都怂了。明明刚才几人轮番试探过，无论怎么瞧着，姓赵的床帘里也不该有人...而且这人就不经常在寝室，谁知道怎么就忽然跟鬼似的蹦出来的。
　　三号床上的人掀开床帘，眸色淡淡，长发散开，他深呼吸，盯着下面几人，平静道：“小点声，行吗？”
　　“哎你个婊...”宿舍老二嚷嚷着刚要骂出声，瞬间被老大捂住了嘴。
　　老大把两个人拖到宿舍外面，喘着气，恼火道：“还当着人面骂，疯了吗？知不知道瘦死的骆驼，也他妈的比马大？”顿了顿，他又说：“姓林的富二代女的，隔三差五地就开着她那车往咱学院里面停，等谁呢…你们不知道啊？”
　　“外一俩人真和好了，到那时候你还惹得起吗？”老大用力戳着老二的脊梁骨，低声暗骂道：“少他妈在人前装B，到时候一个个跟孙子似的！”
　　门外的吵嚷声一句句钻入床上那人的耳中。
　　赵鹊炎缓缓从床上坐起，掀开衣服，腹部有几处的伤口未完全愈合，他抬起手，指腹摩擦着那处，硌手，痒，还有点疼。
　　他抿了抿唇，推开被子，门外的声音愈来愈远，一直，到他完全听不见。
　　其实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对，他根本无力反驳。只有一句话不对，他和林祈遥不会和好了。
　　赵鹊炎按亮手机屏幕，上面仍有无数条未接来电，或是脏话，或是妥协，林祈遥没换过手机号，但自己无论怎么换，都会被她再次找到，后来索性也就算了。
　　又是电话。
　　他叹了口气，刚想挂断，结果一不留神，直接错按成了接听键。那头仍然依旧的那酒吧乱七八糟的dj，身边的人中英文都说，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方却像是抓到了某个救命稻草般急声道：“赵鹊炎？你接了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赵鹊炎没说话，也没挂断。
　　“哎…前男友，不对，我就你这么一个，男朋友。”那头不知道喝了多少，醉得已经满嘴胡话。
　　“你怎么不死呢？”竟是些诅咒的话，她向来都喜欢这样。
　　赵鹊炎捏着手机，掌心渗出一层薄汗，他深呼吸，抿了抿唇，“别再打来了。”
　　“呵，婊子。”
　　舞曲足够吵，她的每句话都恨不得把他踩在脚下。
　　这人也曾经给过他一丁点温暖，不过那一丁点，现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赵鹊炎捏着手机，目色空洞地盯着床帘漏出的一点光，平淡道：“林祈遥。”
　　他眼底下了好大一场雪。两人之间那可怜的过去，被彻底埋葬了。埋得深深，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徒手挖下去，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不喜欢你了。”他说，“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不管是哪一种关系。”
　　林祈遥停顿了几秒，她轻声笑了，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终于，她缓缓开口，于是声音从电话那头，透过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传来。
　　她问：“你，喜欢过我吗？”
　　她问：“摸着良心讲，你，赵鹊炎，有没有喜欢过我？”
　　赵鹊炎的呼吸一瞬间停住，沉默良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那头传来一阵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骨头与硬物撞击的闷响。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骗骗我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你心里，不是一直都有别人吗？”她笑着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