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17、第十六章

　　“你是不是，喜欢肖牧野？”
　　赵鹊炎撇撇嘴，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偏过头看封鹤，“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封鹤先是一怔，起身，按着T型尺，比划几下，在绘图纸上打下外框，“以前？”这话倒让自己有点恍惚，很久没人跟她提以前，“以前我是什么样的？”
　　“反正和现在不一样。”赵鹊炎摇着头，凑近看了眼她的图纸，“原来你们学土木的平时都干这个，怪不得我瞧你们整天拿个工具跑来跑去的。”
　　封鹤捏着手里的HB铅笔，忍不住调侃，“怎么，没你们好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不是喜欢肖牧野。”赵鹊炎话音刚落，对方就笑了，封鹤“啧”了一下，手上动作却未停，“你妹的，记性还挺好。”
　　赵鹊炎却了然点头，“你慌了，你是喜欢他。”
　　“哎。”封鹤将头发一挽，随手在上面插了根铅笔，“你说你这人还真墨迹。”
　　对方钻了空子，得意洋洋地整理着裙摆，“你可真别扭，喜欢就喜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赵鹊炎达到目的，正起身准备要走，封鹤余光一瞥，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和那女的和好了？”
　　门口那人的脚步一顿。封鹤终于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自己那几秒的停顿中瞧出异样来的了，她嘴角抿起，淡淡道：“肖牧野可不知道这事儿。”
　　“哎你这人...”赵鹊炎回过头，他猛地凑近封鹤身侧，五官几乎拧到一起，单手按在封鹤的绘图桌面上，妥协道：“你别和他说。”
　　“我...”封鹤话说一半，忽而抬头，却撞见了对方的目光。
　　这是...赵鹊炎在恳求她。
　　封鹤盯着手边的图纸，又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你别被人骗了。”
　　赵鹊炎嘴角噙着笑，发丝散乱，眼眶似乎红了大片。他回望着封鹤，如释重负般开口，“你知道吗，当时的肖牧野也是这么说的。”
　　“服了。”封鹤松了口气，她摆摆手，无奈道：“我就当不知道，行了吧？”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
　　在赵鹊炎离开前，她忽然问了一句。但对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他说，“可惜了，我这人，心动过，就能记一辈子。”
　　还真是个，情种。封鹤把HB铅笔拆下，无奈摇了摇头，算了，她可不想再掺和进别人的爱情里了。还是画图吧，半个月后就要交图，不画完她就完蛋了。
　　封鹤笔尖一顿，她低头察看，才发现图纸被自己蹭花了，她抿唇，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铅笔撂下，径直走出了绘图教室。
　　...
　　粘稠的，还未干透的红色劣质油漆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乱七八糟的涂抹遍布整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来往人们频频侧目，其实筒子楼里的居民多少也见过这种情况，某些死赌鬼欠了一屁股债，收债的人为了警告就会把这家大门搞成这个模样。
　　但这站在门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也就高中生模样，怎么会惹上这种事儿。
　　肖牧野攥紧的拳头又松开，动作颤抖，几乎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一种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他扶住门，拽出口袋里的钥匙，对着锁孔捅了好多次，偏偏那时候他的手抖，连着几下都失败。
　　他站在门前，深呼吸，耳边似乎响起散乱的脚步声。
　　身后忽然一记闷棍袭来，肖牧野来不及反应，他只感觉眼前一片黑，身后人断断续续的话音传来，“老大，蹲到了，这傻逼没注意到我们，一棍就敲晕了。”
　　肖牧野试图起身，他用力睁大眼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有人注意到这边，慌张道：“我去？还没晕。”
　　“砰——”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肖牧野瞪大眼睛，他颤抖地抬头，只一瞬间，就彻底陷入黑暗。
　　直到几人把肖牧野扛上车，躲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终于跌坐在地，他跌撞起身，透过窗户看了眼汽车尾巴，刚才那群人泼油漆以及绑架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男人下意识一哆嗦，太...太可怕了，那都是些什么人。他猛地丢下手机，迅速躲进房间，眼眶止不住颤抖：“不行...不行...对，找她！”
　　肖牧野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他睁开眼睛，试图扯掉眼前的黑布，双手却早已经被紧紧束缚。
　　挣扎不动，他压根也不再反抗了。
　　但看戏的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哥，刚才我们下手有点重...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话音刚落，肖牧野即刻反应过来绑他的人是谁，王燚。
　　脚步声传来，为首那人穿着白色球鞋，他透过那层薄的黑布，借着这空间的微光，顺势摸清了眼房间内的情况，五个人，最前面的人是王燚。
　　肖牧野双膝跪地，对方却猛地攥住他的脖颈，他的手在抖，声音也是：“不是厉害吗？在班级，还能把我按在桌上...”话未说完，他怒气渐起，揪住肖牧野的脖颈，用力向地上撞击。
　　骨骼与地面摩擦发出渗人的响声，血液瞬间涌出。
　　王燚扯掉对方眼睛上的黑布，抓着肖牧野的下巴，冷声道：“你妈的，好死不死，那副样子给谁看呢？你还手啊，你倒是...还手啊。你不应该恨我吗？不应该...有恨吗？”
　　“你想多了。”
　　王燚瞳孔微张，几秒钟的迟滞，他哑声道：“我想多？你凭什么这么说？”
　　肖牧野面色平淡，他抬起手，冲面前人比划着什么。
　　“操？还敢动！”
　　不知道谁给了肖牧野一个耳光。
　　王燚双目赤红，在身后人的震惊下，他瞬间揪住刚刚动手那人的衣襟，冷声道：“谁让你...”
　　话说一半，王燚转过头，却见跪在地上那人血沿着嘴角流下，但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人，嘴唇微张道：“王燚。”
　　“他妈的，让你叫老子了吗！”被喊到名字的人瞪大双眼，恼怒呵止道：“闭嘴！”
　　“我和你说...”肖牧野膝盖流血，他自知挣扎不过，也干脆不再做无用功。他只是微微抬头，冲对方笑着，“方，燚。”
　　话一出口，几乎如同一记惊雷，在场的人纷纷呆愣住。
　　“你他妈说什么？”王燚猛地凑近肖牧野，他大口喘息，脖颈青筋凸起，声音骇人：“再说一遍。”
　　几人缓缓松开钳制住肖牧野的手，他颤抖起身，顶着身上的剧痛，抬起手，抓住面前人的领口，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方，燚。”
　　他嘴角勾起，用尽全力推开身边人的钳制，一步步逼近王燚，“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王燚彻底暴怒了，他捞起身边的铁棍，不顾身后几人的劝阻，用力敲在肖牧野的大腿上，将他抵在墙角，如同癫狂般：“你该死，你就该死。”
　　“不许叫我！你凭什么！肖牧野，自以为是的是你！”
　　肖牧野彻底失去了力气，他能闻见自己呼吸喷洒出来暴露在空中的血腥味道。他眯着眼睛，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昏暗的房间，交杂着霉味，肖牧野脑子忽然闪现出地上的一片红，颜色晃人，他晕得厉害。
　　然后呢，然后他似乎陷入了一阵，长长的回忆，那仿佛，是他出生的地方。
　　所以他就算死在这儿。
　　也算是圆满。
　　他眼尾轻颤，轻叹了口气，“方燚啊。”
　　“我不想和你争，所以，你怕我做什么？”肖牧野缓缓闭上眼睛，“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那天，是装病。”
　　听到这话，王燚的血液瞬间逆流，脚步如同灌了铅似的。一瞬间，记忆席卷而来，他颤抖开口，“你他妈，闭嘴...”
　　紧接着，源于心中的那些恐惧，不甘，愤恨的情绪同时上涌，如同浪潮般，一寸寸漫过他的四肢，鼻腔，双目，直至，彻底将两人吞没。
　　消失不见。
　　“昨晚吃坏了肚子，下次再跟咱一起...”
　　“真的？”
　　“我不拖你们两个后腿...这样！我帮你们通风报信，崔婶这边儿要是来问，我帮你俩兜着！”
　　...
　　“既然肖牧野已经被领走了，我们领养的孩子，就定方燚吧。”
　　秒钟滴答，滴答，房间安静得近乎可怖。
　　肖牧野眼睁睁看着王燚举起手里的铁棍，他眼皮轻垂，自知没了力气，逃也逃不开，只是缓缓抬起头，盯着对面的人。记忆如同放电影似的走过，他扯了扯嘴角，脊背靠在墙上，等待最后那下。
　　只要一下。
　　一下就彻底结束了。
　　然而，一瞬间，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房间外的阳光倾泻进来，那人靠在门边，抖了抖灰尘，将打火机丢进上衣口袋，拎起门口的铁锹，在手中转了两圈，用力握住。
　　“啧。”封鹤扯了扯眼角，“也就半天没见，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场的人无不愣住。王燚手一哆嗦，手中棍子瞬间掉落在地，面前的人他见过，还不止一次。
　　夜蔷薇。
　　封鹤。
　　他刚想开口，门口的人却像没看见自己似的，只径直朝肖牧野走了过去。她眼眸低垂，单手顶起肖牧野的下巴，无奈叹息：“怎么搞的。”
　　肖牧野抬起头，目色闪烁，“你都看见了...还问。”
　　“你...”
　　王燚瞪大眼睛，剩下的话硬生生地被对方怼了回去：“让你说话了吗？”
　　封鹤明明在笑，周遭却泛着冷意。她眼皮微耸，单手扶住肖牧野，指腹沾上血，身边几人一阵躁动，她缓缓抬起头，盯着王燚，淡淡道：“他，我带走了。”
　　语罢，封鹤与面前几人擦肩而过，目光却始终落在怀中那人的身上。她指着脚下，懒懒开口：“问问王彦东，认不认识封鹤。”她嘴角一勾，自打夜蔷薇那事儿发生后，她就觉得王燚这高中生不简单，所以特意查了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封鹤拍了拍怀里的肖牧野，“喂，醒醒。”
　　肖牧野强忍着疼，睁开眼睛，颤声道：“干嘛？”
　　“没事儿，就是看看你死没死。”封鹤和他开玩笑。
　　肖牧野脱了力，整个人的力量几乎都落在她怀里，“...没死。”
　　“看，我说我能抱动你吧。”她说。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开玩笑。肖牧野深吸了一口气，顶着身上剧痛，轻声道：“上次我就知道了，不用，再证明给我看。”
　　身后几人听见“王彦东”，纷纷愣在原地，没人再敢动。王燚只是这人儿子，他们能跟着他乱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人上头顶着个王彦东。再说了，如果再胡闹下去，“教训人”还就真得变成人命大事儿了，一旦到了那时，那无论怎么都难收场了。
　　王燚单手紧握成拳，身体止不住发颤。
　　踏出房门前，那人脚步一顿，她侧过头，目色懒懒，摊开手：“钱。”
　　“什么钱？”两人怒目而视。
　　“你把人打伤了，不要赔钱吗？没让你进少管所都是轻的。”封鹤靠在门边，单手揽过肖牧野的腰，仔细看了看伤处，“医疗费，交通费。”
　　她指着肖牧野，“还有，他现在高三，如果把耽误的课程也算在里面，直接影响高考。”
　　王燚深呼吸，试图平息怒意，他死死瞪着封鹤，“他，他妈的，不用高考。”
　　封鹤笑了，“那我不管，反正你给钱吧。”
　　她摊开手，“便宜点，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