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带上你私奔》桨逸纸帆

28、第 28 章

　　不到五个月的复习时间，还留在学校的人都在焦急的为中考做准备。

　　后排几个从来不怎么学习的现在上课也不打瞌睡了，拿着卷子懵懵懂懂的听讲，争取能过普高的及格线。

　　谈烈依旧稳扎稳打，不过欧瞳还是能看出来不一样的地方，每次从京阳回清泉，谈烈包装没变，但重装了个内芯。

　　他会在回来时变得沉默寡言，一如当初刚转来这里时格格不入，适应一段时间后渐渐恢复成离开之前的模样。

　　欧瞳觉得挺神奇的，猜测可能是风水问题。

　　直到中考的前一天。
　　他们需要到京阳参加考试，时间大概是两天，学校租了大巴，提前在一所实验中学安排了住宿。

　　统计人数时，谈烈本来报了名，想跟同学们一起。
　　知道这件事的时瑶给李双琴打了电话。

　　李双琴坚持尊重学生的想法，而且跟着学校的车走会更方便些，但时瑶比她更执着，听不进去李双琴列举的种种好处，说明自己考试当天她会请假亲自接送。

　　李双琴拗不过，跟谈烈委婉的说了这件事，她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学生的心态。
　　谈烈倒是没有让李双琴为难，当场就改变了主意，随她母亲的意愿。

　　出发当天，时瑶开车进学校来接谈烈。
　　现场也有不少家长来送学生，但时瑶的出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要不是谈烈坚持和同学同一时间过去，时瑶早在昨天把人接走了。
　　她开了辆家里最便宜低调的车，长风衣黑墨镜站在车旁，踩着高跟鞋，一副都市丽人的打扮。

　　谈烈正在往后备箱放东西，考试结束后不会再回来了，课桌里柜子里的东西都要带走。
　　时瑶这身装扮定然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谈烈也不需要。

　　他们跟学校大巴隔了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瑶感受到那边的窃窃私语和直白的打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语气有些不耐：“小烈，还有多少东西没收拾完？”
　　“快了。”谈烈说。

　　时瑶看了眼那些用过的书本问：“上高中以后这些就用不到了，还留着干什么？”
　　谈烈不是不想扔，岂止这些，家里的那些他通通不想要。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谈烈又回了一趟教室，拎出来几本书说：“没有了。”
　　时瑶拉开车门坐进去，还没来得及关上，谈烈撑了下，弯下腰看她：“我跟老师说一声，你不过去？”

　　“没什么想说的，不去了。”时瑶往那边看了眼，人群聚在一起乱糟糟的，小学校就是这样。
　　好一会儿，谈烈撒开手起身：“好。”

　　李双琴在帮着学生把行李往大巴里放，谈烈走到跟前，叫了她声“琴姐”，李双琴有些意外，她早知道班里那帮小兔崽子给她起外号，但没想到平日一本正经的谈烈会这么喊她。

　　李双琴笑道：“要毕业了，敢开老师玩笑了是吧？”
　　“这段时间谢谢您。”谈烈说。

　　李双琴拍拍他肩膀：“没什么可谢的，我是你老师，应该的。”
　　谈烈：“还要道歉，我妈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李双琴敛了脸上的笑意，谈烈总给她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让人心疼，可她作为老师，不能越俎代庖，做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
　　“父母是关心你，老师理解。”

　　谈烈点点头，没说话，也没急着走，看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塞满大巴车箱。

　　时瑶坐在车里，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谈烈和李双琴竟然比她想象中相处的要好，明明才一年半的师生关系。
　　她还看到谈烈跟不少男生挥手打招呼，甚至会有朋友间的肢体接触。
　　在来清泉之前，她从来没见过谈烈跟谁关系不错。

　　车门拉开，时瑶摘掉墨镜，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欧瞳早早收拾结束，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
　　前面传来一声惊呼，男生戳着窗玻璃问：“那个是谈烈他妈吗？”
　　“应该是，长的好年轻，像他姐似的。”

　　欧瞳转头看过去，周围都在讨论她的气质和美貌，可欧瞳的注意力却在她的神情上。

　　表情里有难藏的嫌弃和鄙夷，欧瞳有一瞬间好像明白谈烈为什么每次寒暑假都要回到京阳，为什么每次回来又都会恢复成一副闷葫芦的模样。
　　或许是谈烈的母亲讨厌这个地方，但又不得已过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除了学习，不要跟这个地上沾上任何一点关系。

　　欧瞳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可能是他们在上高中前最后一面。

　　时瑶在跟李双琴打招呼，气氛剑拔弩张，谈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往教室走。
　　欧瞳起身从狭窄的座位间挤出去。

　　苏沫缩着腿问：“你要去哪？”
　　“厕所。”

　　教室里已经空了，地上有很多收拾整理遗落的垃圾，欧瞳跑进教室的时候，谈烈站在讲台上，斜倚着演讲台，那是琴姐经常用来巡视整个班级的位置。

　　听见动静，谈烈抬了抬眼皮，侧过头，温和平静的望着欧瞳。

　　下午的烈阳撞进室内，他整个人浸在其中，被日光包围，目光坦然，看上去热烈又干净。

　　欧瞳鬼使神差的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谈烈的场景，躲在谈奶奶身后，站在黑暗的楼道里，面色平淡趋近于一种冷漠。
　　明明只是眉眼张开了些，却跟以前大相径庭。

　　“怎么回来了？”谈烈主动出声问。
　　欧瞳跑得太急，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她张了张嘴，把问题抛给谈烈：“那你回来干什么？”

　　谈烈站直身体，从阳光中走出来，一步步向她靠近，欧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又觉得这个动作莫名其妙，便生生把自己钉在原地。

　　近到眼前，谈烈抬手把她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她的脸：“跑的这么急？”
　　欧瞳慢半拍的觉得呼吸局促，她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晚点大巴要开走了。”

　　谈烈让开位置，欧瞳从课桌里拿了个被她不要的练习本，见谈烈还站在那，她问：“你不走啊？”
　　“再等会儿。”谈烈说，他以后没什么机会回到这里了。

　　欧瞳举了下手里的本子：“那我先走了。”
　　“拜拜。”谈烈说。

　　欧瞳没应，走出谈烈的视野。
　　走廊里，她脚步越来越慢，懊恼滋生。
　　不就是一句舍不得吗，都要毕业了怎么怂成这样？

　　谈烈离开时，忽然听见走廊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

　　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开场白，谈烈眸光下垂，看着扑进怀里的人，明明个子很高，吃的也不少，却瘦的仿佛只有一把骨头，好像单手就能圈住。

　　“考试加油，”欧瞳闷声说，“祝你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肩膀在发抖，声音被她强压着才能平稳下来。

　　谈烈弓着腰，把额头埋在她肩膀上，发丝蹭着欧瞳的脖颈，怀里人不自觉的想躲开，谈烈收紧手臂的力量，语气里藏着很重的情绪：“你也是。”

　　欧瞳说不清谈烈这种情绪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要爆炸了。

　　每一秒被拉的漫长，抱的身上有汗蒸出，谈烈没有松开的趋势，还是欧瞳推了下他，分开些距离。

　　是她在怕分别，又是她假装坦率：“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使那么大劲干嘛？也不怕我把你的好运都吸走。”
　　谈烈笑道：“想要的话都可以给你。”

　　“别了，我还是想靠实力。”欧瞳不重不轻的锤了下他的肩膀，“真走了，拜拜。”

　　京阳所有的中学和部分高中都被清空作为考场，欧瞳被分到三中，她所在的考场没有任何熟人。

　　中考结束，回来的大巴上，众人如释重负，车上在商量找时间出去玩。

　　欧瞳情绪不高，苏沫以为她考的不好，安慰她：“考也考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别想那么多。”

　　欧瞳想的不是成绩，反而觉得中考比这几个月任何一次模拟考试都要简单，很多题型都是谈烈教过她的，她只是没来由的难过。

　　同学们吵吵闹闹没定下来去哪，李双琴做主花钱请所有学生去海边民宿玩，特意选在分数下来之前，至少保证大部分的学生能来。

　　即便中考的分数下来很快，欧瞳还是没能赶上。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下午，欧瞳回到家，屋内气氛凝固压抑，晚饭也没有准备好，她边换鞋边盯着玄关的几个行李箱。

　　宋方婷每次出差时间并不长，多则一周，所以会拖一个小的行李箱，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够了。
　　客厅里欧明和宋方婷各坐在不同的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欧瞳以为他们只是简单的吵架了，过不了三天就能好，没当回事，抱着宋女士蹭了蹭：“这次要出差多久啊？”
　　宋方婷把欧瞳的胳膊轻轻拉下来：“瞳瞳，妈妈带你去南州找小姨一起生活好不好？”
　　“……为什么？”

　　宋方婷摸了摸欧瞳的头发，声音有些哑：“我和你爸，去年离婚了。”

　　当天傍晚的飞机，晚上十点到达南州，没给欧瞳任何消化这个信息的机会，他们就在宋方怡家里住下了。
　　宋方婷没解释很多，只说性格不合离婚，怕影响欧瞳的学习，两人一直没公布。

　　直到后来从宋方怡那里知道，欧明早在13年的时候出轨，14年被临时改了出差行程回来的宋方婷发现，以宋方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她只相信出轨会有无数次。

　　欧明理亏，答应离婚净身出户，考虑到小三怀孕，而且房子本就属于婚前欧明全款买下的，宋方婷没要，但是离婚这件事要隐瞒到欧瞳中考结束。
　　两人就这么貌合神离的在欧瞳面前演了一年的戏。

　　好在欧瞳接纳的快，将清泉的过往仓惶封印，去新的学校，遇见新的人，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中考结束了却时瑶一大心事，以后再没有任何借口能让谈烈回到清泉那个破地方。

　　由于工作性质，她认识几个京阳有名的富太太，了解到她们培养孩子的方法，为了不让自家孩子被落下，谈烈没轻松多久又被安排了一系列他不愿意做的事。

　　某天中午，谈东燃出差回来，家里阿姨正在做饭，又临时加了几个菜。
　　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没睡着，感受到沙发轻轻往下凹陷，谈烈在他身边坐下。

　　“爸，想让您帮我个忙。”谈烈开门见山。
　　谈东燃睁开眼看过去，声音疲惫：“什么忙？”
　　谈烈静静回视，笑着说：“跟我妈求个情，让我回清泉一趟。”

　　谈东燃每天忙于工作，几乎不在家，教育孩子的事全权由时瑶负责，平常不插手，而且她太清楚自己妻子的性格，说一不二，做好的决定很难改变。

　　也许是对儿子的关照不够，又或许是父子之间总有道看不清摸不着的横沟，谈烈很少跟他交流，又因为谈烈很优秀，他不需要操心，导致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也不会有什么话题可说。
　　久而久之，他们感情越来越浅。

　　还记得谈烈六岁那年，时瑶给他报了个钢琴班，学了一个多月也没什么成果，弹的七零八碎，跟同龄的小孩子相比差远了。

　　那时候的小不点哪会像现在这样顾及全面隐忍情绪，他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愿学，选择这种方式对抗时瑶的安排。

　　那是谈烈第一次求他。
　　时瑶脸色阴沉的把谈烈从少年宫带回来，不停数落，谈烈站在玄关不吭声，抓着衣角默默流泪。

　　工作临时变动，他居家办公，原本不想掺和进去，准备拿着电脑去书房，不知怎么，谈烈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哭出了声，小跑过来抱着他脖子。

　　人不大，哭声却老大，手抓着他衣服不肯松，泣不成声，但他还是能听清谈烈挂在他身上说不想学。

　　时瑶走过来想把谈烈薅下来，他心一软抱起谈烈，轻拍不停发抖的后背跟时瑶说“孩子不想学就算了。”
　　夫妻两人呛了几句，最终时瑶妥协。

　　这是谈烈第二次求他。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通红湿漉的眼眶，谈烈冷静的坐在那，可他却读不懂自己儿子脸上的笑意。

　　可能是觉得刺眼，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的不称职，他匆忙收回视线，甚至忘了问回清泉做什么，就下意识点了点头，说“好”。

　　坐了第二天清晨最早的一趟客车，他回到清泉，谈奶奶意外之余又高兴，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
　　餐桌上都是谈烈喜欢的。

　　吃饭的时候，谈奶奶主动聊起楼下，那时谈烈才知道欧瞳已经离开清泉了。
　　他匆忙去了杂物间开电脑，终于看到那句回复的“新年快乐”。

　　这世界总是有很多出乎意料的巧合，不等人反应，就给以人重击，而希望它出现的时候又总是在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