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上》燃情的托马斯全旋

31、现实

　　入夜之前别院就亮起了火光。
　　李王依一整天都被关在了屋子里，房外都是守卫，她根本不知晓外界情形。
　　闵昇绯选择用最直接的方法来保证这一次的纠正。
　　别院中的人从白日守到了入夜。
　　闵昇绯驻守在高贵妃的屋外，每人进进出出都要被查验一番，在紧张的气氛中所有人等待生产那一刻的到来。
　　“闵大人，”侍女道：“贵妃想见一见梁小姐，这叫我带梁小姐过来。”
　　“不可。”
　　“闵大人！”侍女还想跪下来说些什么，但侍卫接了闵昇绯的手令把她架回屋子。
　　闵昇绯又找人去查探李王依那边的状况，一切正常。
　　入夜之后才是正戏，闵昇绯想着。
　　他提前让人把别院查看了一番，把那些易燃物都搬走了，又加派了人手在别院通往后山的路上守着。他无法保证今夜别院里的侍卫都是自己的人，但无论如何李王依都不可能被梁家人带走。
　　屋内惊慌马乱，屋外严阵以待。
　　后夜之时，紧张的侍卫们开始放松起来，只有闵昇绯心忧不堪。
　　太过顺利的进展往往就是危机来临的前兆。
　　闵昇绯想梁家人一定会做些什么，但为何迟迟不行动？
　　“救命......”
　　李王依踉踉跄跄走着，最终倒在远处。
　　闵昇绯见状不好，跑上前抱着支撑她：“发生什么事了！”
　　闵昇绯摸到她的背，血液已经打湿她的衣裳，其上一道伤口，足够深，让持刀人能以为这一刀可以致人死命。
　　“有人来了......”她朝着屋子的方向艰难抬头，问：“她怎么样了？”
　　闵昇绯不答，把李王依交给一旁的侍卫，示意此刻别院中一部分的人去查看侧厢的情况，自己来到高贵妃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
　　闵昇绯当机立断踹开了门，冷风涌入屋内的同时带出浓厚的血腥味——地上已经躺了屋内所有能躺下的人了。
　　他赶上前查看高贵妃的状态，高瓷还有口气，她悬着气，断断续续哭道：“我的孩子被带走了......是只有一条手臂的人。梁依呢。”
　　场面混乱不堪。屋外的下人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连连尖叫，也有惧怕到说不出来话的，还有的闻着血味就地吐了出来。
　　闵昇绯不得不先安抚好高贵妃，找人把她送上马车。等他回过神要去找安置李王依的那名侍卫时，已不见踪影。
　　顿时他黑了脸，即刻带着人就往后院处走。
　　一定有人在帮她。闵昇绯看着不气，可却阴着脸，好似是他刚做出了屋内的那一场屠杀。
　　一队人马快速行动，踏乱了山间整齐的雪。
　　闵昇绯捕捉山间一闪而过的人影。他下意识拉满弓，可当他放出羽箭的那一刻就意识到错误已成。
　　他跑过去，地上躺着的正是李王依。
　　她体内的血液已浸染至他的脚边，闵昇绯盯着她，随后恢复理智：“去找皇子，应该就在不远处。找到直接回去，将皇子高贵妃带离这里。”
　　没人质疑闵昇绯命令，他们迅速散开，离开了这个现场。
　　闵昇绯走到她的旁边蹲下，帮把她的眼睛合上。
　　“她已经回去了。”
　　闵昇绯站起来看着赵贺乾，他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我们回不去。”赵贺乾言简意赅，同时也没有表现出朋友相逢的喜悦，“你难道相信自己可以回去吗？”
　　“你觉得回不去？”闵昇绯反问他。
　　“这是事实，这不是你的人生，你又如何能改写。我们的人生在梦魇之下。”
　　闵昇绯面不改色走向他，赵贺乾继续道：“梦魇之上确实是由我们的灵魂在其他世界的人生组成，可对我们来说，那就只能是幻觉。一旦你有过念头，认为梦魇之上和现实无异，在那一刻就真的回不去了......”
　　嘭！赵贺乾被闵昇绯喂了结实的一拳，他没躲。
　　闵昇绯蹲下来，平静道：“一直以来你的性格都让人恶心，对外对内两个样，但至少有一点你没有让人那么讨厌，比起她来说，你更真诚。”
　　他又笑的很诡异，但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用着赵贺乾说话的方式道：“你难道会觉得我跟你一样，分不清现实？”
　　嘭！他又给了赵贺乾一拳，然后骂了一句脏话，这才释放自己的怒气：“你真是麻木到没救了。居然杀人。”
　　赵贺乾同样愤怒，他道：“你怎么能分得清！？你凭什么能分得清！？你要是个人，就不可能能分得清！”
　　闵昇绯疑惑却讽刺道：“容易自我感动和乐于沉溺幻想，你是哪一种？”
　　他又替了赵贺乾答 ：“我觉得两者都是你。”
　　赵贺乾久而不言。
　　飘雪落下，他的视野里能容下的太多。
　　闵昇绯在他身旁坐下来，突然道：“你知道么？最开始梦魇一直劝说我选择梦魇之上的世界。我也能发现，在梦魇之上总能找到一个自己最满意且轻松的人生。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真正认识到，人是无法改变过去做出的错误的决定。不管喜欢与否，懂与不懂，我们只能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
　　“我说服了梦魇，它认为我一定能完成纠正后回去。”
　　“你喜欢自己骗自己，你的梦魇有能怎么办？”闵昇绯道：“......过去大部分时间里我纠结过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与情感，但这几乎让我无法分辨现实和死亡的意义。只要我无法逃离梦魇、逃离梦魇之上的诱惑，我就无法避免道德的折磨和情感的崩溃。”
　　“......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无法阻止梦魇之上对于我的影响，我只能控制我的想法和言行。我永远不可能完全阻止不好的事情或者是梦魇之上的错误，但这些对我的影响是取决于我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我认识到我只能控制自己对这些事的感觉以及真正应该要做的事。”
　　赵贺乾捂上自己的眼，凄惨地笑着，并不在意他的一番话，又问道：“呵......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
　　“你真觉得回去的方法有那么重要？”
　　“你也不很生气吗？最后一次纠正失败了。”赵贺乾间乐道：“哈哈，聪明人，你还能回得去吗？”
　　“......”闵昇绯不答，起身说：“祝你在这的一辈子过的愉快。”
　　在闵昇绯起身离开之前赵贺乾叫住了他：“闵昇绯！你口中的纠正是什么意思？”
　　闵昇绯说完回到她的身边，抱起她走远了。
　　夜色依旧，黑色而□□的树身下是洁白而细密的雪，从远处看去并无人在这其中。
　　赵贺乾静立在树林之间、雪地之上，他就这样看着两人的离去，仿佛离开的是他自己，失去知觉的是他自己。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冷汗直流，颤抖不止。他不是不相信闵昇绯的话，而是不愿意接受。因为他说：
　　纠正并不是你改变已有的错误。
　　纠正并无意义，若有，那只是对我们自身——纠正自己的言行，纠正自己的行为，纠正自己的种种对于未然之事的态度。
　　我也曾沉溺于梦魇之上里虚无的快乐，也曾饱受这种虚无的折磨。
　　如果始终对一切太在乎——既想拥有存在于梦魇之上的美好，又怀念现实的温暖——你会分不清现实。
　　你在乎的美好让你孤独，因为在梦魇之上的美好之中，永远没人能认识正真的你，你是因此而痛苦、孤独。
　　因为没人认识正真的你，你才想要与他人产生连接，所以你才怀念现实。
　　如果你是因为无法从梦魇之上获取你内心的满足感和存在感才想回到梦魇之下......就像你说的那样，在你动摇的时候，你就无法回去了。
　　醒醒吧赵贺乾，做梦也该有个限度，你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真正的你，和梦魇之上的赵贺乾，是有区别的。
　　你不是他。
　　.

　　“醒了？”
　　“呃......小姨好。”李王依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空调薄被顺势滑下，“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了。”
　　王澄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开的冰可乐：“你要么？”
　　李王依闷闷地说：“要，我头好晕。”
　　“你们俩回来怎么不开空调？我回来看着你们俩都倒在沙发上，还以为是中暑了。”
　　王澄和李王依都想不明白，这么热的天，他们怎么会不开空调。
　　一口冰可乐带走些燥意。现在房间的温度已经被空调降了下来，居然能让李王依稍稍感到些凉意。
　　“想想看晚上吃什么，带你们出去吃......”
　　小姨的声音让两人觉得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至于他们为什么有这种怀疑现实的感觉，谁也说不清楚。
　　李王依：“晚上吃什么？”
　　王澄：“随你。”
　　冰可乐很好喝，但是两人就是没有心情来享受。
　　李王依：“我知道做了一个梦，我记不清楚是什么梦，但有种感觉却很清楚。”
　　王澄：“我懂，我懂你的意思。就很难受，根本说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李王依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差。”
　　梦醒之后会感到难受是因为遗忘掉了梦境，还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
　　小姨从厨房回来把西瓜端出来：“吃点西瓜。”
　　几人吃了西瓜出门就准备去商场吃饭。
　　小姨先一步吃穿好鞋：“我先下去把车的空调开了。”
　　两人磨磨蹭蹭了一会，洗了把脸这才准备要离开。开门时标志着盛夏的热浪扑身，这让他们忍不住皱了眉，便开始了老话题。
　　“好热啊......”
　　“嗯。”

　　几年后，病房中。
　　“小闵，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阿姨我已经好很多了，能下床走几步了。”闵昇绯平静道。
　　“嗯，可别别太勉强自己了，你刚醒没多久。”
　　“小闵啊，我想问问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女人皱着眉拍了男人一下，带着斥责的意味。
　　“没事的，阿姨。叔，我其实根本记不清，只是在脑中想着‘我一定要醒来’。”
　　在梦里的感觉很累，精神上的那种累，像是身体的一半已经在沼泽里面，整个人不断被拽着往下沉。即使已经醒来了，闵昇绯也依旧会产生这种疲惫感，好在这种疲惫感在渐渐消失。
　　“我能醒来，他就不是没有可能。”闵昇绯安慰着两位。
　　车祸发生之时，驾驶员在紧急情况下凭着本能猛打方向盘，最危险的是坐在副驾驶的人。
　　但是闵昇绯却先一步醒来了，两位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什么。
　　三人又聊了一会，闵昇绯送走了他的父母。
　　“呵......”闵昇绯舒了口气，一下靠在病床上。
　　醒来的这几天浑浑噩噩，闵昇绯不敢入睡。
　　梦里有黑色，也只有黑色，似乎还有个黑色的人形在他的梦里。
　　闵昇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间萦绕不去，这其中混杂了恐惧、悲伤、疯狂以及冷漠。
　　他似乎能感觉自己稍稍变了，这种源自心底的认知让人感到奇怪却又不自主地信服。
　　不过此时，他只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为遗忘而高兴。
　　他静默了好一会，同时也在想赵贺乾是否能醒过来。
　　但其实在迟疑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答案了，因为他知道赵贺乾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表面的乐天派，对外直来直往显得性格有些张扬。过于开朗的天性给人造成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只要看见过他一个人安静时候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他所呈现的表面那样。
　　闵昇绯又默叹了口气。
　　清晨对此刻他而言像是一个半醒的梦。若不是护士来巡视的早，他可能就开始怀疑这是否是现实了。
　　病房门敞着，房间里凉丝丝空气混杂着一股味道，闵昇绯不觉得那是消毒水的。
　　在等待医生过来查房的时间里闵昇绯看了下手机，最新的消息是来自他爸妈的，他们在问自己想要吃什么，他们拿了换洗衣物就给带回来。
　　他回着消息，手腕上拴着黄色的手环不是这病房里唯一鲜艳的颜色，因为床边摆着的水果用了喜庆的红塑料袋。
　　之后闵昇绯下了床，他坚持走到了病房门口。
　　此刻阳光虽然透过了窗户，却只能照在走廊的一侧。只有株打焉的盆栽能在阳光下晒着，一旁的长椅就正对着阳光，可望而暂不可及。
　　他就这样站着看了一会。现实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此外心中再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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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于2024/3/13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