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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京城 ...

  •   寨子上的人都知道曹开鸣爱财。据说有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欠耿老大一大笔,没法还上,认命似的,自个儿上山做了流贼,抢别人的钱来还。至于具体欠了多少,没人知道。
      不久前,他就带着人抢了王澄带的车队,成箱的财宝还没搬下车就遭了言寻的人来趁火打劫。
      再叫王澄落入自己的手中,那是一个高兴,可耿青池却要他把人送到虞歌那。
      这不就是叫钱袋落入别人的手中吗!
      虞歌举着扇面半遮脸问:“耿老大没来吗?”
      “没,他让我知会您一声,”曹开鸣勾勾手,让人把被捆地实实在在的王澄拖进来,“您提的要求他都答应了,至于这人,他说您自个儿己处置。”
      虞歌笑笑,让人送了他离开。
      不省人事的王澄依旧昏靠在墙角,虞歌端了茶往他脸上一泼,见人不醒,又泼了一杯。
      “王公子,许久未见。”
      王澄悠悠转醒,定定看了一会才在记忆里搜寻到相关的记忆。
      薄眼利眉,骨象平平,玲珑的一双玉耳隐在面后时常被人忽视。唯有那犀利的眼神才让王澄想起这是哪位。
      “怎么,认不得了?”虞歌将圆扇递给侍人,在王澄的面前坐下,“你小时候可拿石子砸过我,还讥讽我的长相来着。”
      虞歌并不是一直在无忧的生活中长大,毕竟做生意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她的爹娘曾将她送至她祖母那住过一段时间。那位是个老古板,喜欢自在的乡间生活,却又带着私心照顾小一辈。虞歌就成了被轻视的孩子,就算外孙带着别人欺负虞歌也得不到重罚。
      李家的外孙自是住在城中的,名门之间相互都熟识,他们自然也认识王澄。
      精力旺盛的公子少爷们还没到进学的年纪,就时常成群结队跑到城外的乡间去玩。
      那时的虞歌每日就搬着小木凳坐在家门口,望着城中的方向。她期待爹娘某时能在绿草的尽头出现,爹会拎着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娘会笑着牵起她的手。他们三人一起回家,路上她会跟爹娘说这儿的鸟儿有多胆小,这儿的天黑得有多块,这儿的晚上有多冷。
      “呀!乡巴佬!”李家的外孙指着坐在板凳的上的虞歌说。他们根本理不清这是哪位亲戚,只知道是个不被祖母重视的乡巴佬,每日眼巴巴地望着城里,跟个乡巴佬一样。
      虞歌不理他们,抱起木凳就要往回走。
      “喂,你走哪去!来陪我们玩!”
      王澄这个呆瓜傻乎乎站在一旁,看着虞歌依旧在往回走,想的却是今天要玩些什么。
      这里的草看起来就很软,在上面打滚一定很好玩。
      虞歌被迫丢下木凳:“放手!”
      “你来陪我们玩,我就带你去城里!”
      “放开!”
      几人拽着虞歌往草摞中走去,王澄仅仅跟在他们的身后。
      “放开!我不想去城里!”虞歌扳着胳膊上的手,脚步打结,一个不查向前倒去。
      王澄在她的背后,只见她一下就跪在地上。
      “那你还天天看!”他们站在虞歌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抚掉掌上的石子。
      虞歌拍拍裙襦站起,声音有些抖:“关你什么事!”
      李家外孙说:“你那根本是没办法去城里!天天在乡下呆着,能有几次进城的机会!那城里的繁华你见过吗!”
      之前虞歌觉得他们蛮横无理到家了,现在看来还要加上心高气傲。
      虞歌转身就要走,王澄还在发呆正好挡着她的去路,虞歌被他吓到的一瞬间胳膊就又被钳住了...
      孩童时期的虞歌并不觉着城于乡有多好,她自小就住在城中,城中的一粒米、一片叶似乎都有着既定的价格。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忙,与叫卖声擦肩而过,摊贩上的小物器什懒洋洋的躺着,得不到一个眼神。唯有富家子弟与高门贵女的眉眼间是有神的,就连瓦墙边的狗儿猫儿似乎都比行人要轻松些。
      而在乡间,虞歌可以在田埂边坐一整天。大家怕她无聊,就摘了田中杂草编成蛐蛐给她玩、怕了饿,就将自己带的粗点心分给她、怕她渴了,就分她一大碗凉茶。一晚凉茶下肚,她便再吃不下东西了,晚间回去就要遭训,而那些个粗点心都让附近的鸟儿啄走了。
      “丫头,快回去吧,别在这晒迷糊了!你爹娘嘞?”
      “不知道,我在等爹娘来接我。”
      乡间能找到安逸,城中能讨到富贵。但安逸不能阻止她的手被石子划开血口子。
      一阵阵禾风吹动了虞歌。
      乡间的安逸似乎总是和贫苦相连,而城中的富贵总是由权力支撑。
      在手上的伤口愈合之后,虞歌想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要朝城里涌去、为什么书生要背负行囊跨跃千里,为什么要和父母分离。
      等她随着爹娘迁居在更大的地方安居落业之时,就已踏上了那条幻想的中道路——与名利为伍,逐权近狂。
      富贵之巅上是她不断挣扎的身影。
      “我没扔。”王澄答。
      虞歌被逗笑了,提手遮唇,耳饰随她的微微倾倒的动作歪了出来,翠绿的颜色太过张扬直亮人的眼,仿佛是在嘲讽,“那我还得向你赔个不是?难不成你揣着刀站在杀人者身旁就无罪了?
      “王公子,倒底是谁该给谁赔不是啊?”
      这次的行程紧,虞歌没法再像以往一样跟人耗时间。
      忽地王澄脱口而出:“...之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您海涵。”
      她诧了下,随即正了脸色:“好啊,你若诚心求得我原谅就说一说,王家让你带着东西去京城找谁求人呢?”
      王澄吐出两个字:“孙家。”
      “那言寻又怎得找上你?”
      “谁?”
      虞歌见他是真不识才没继续问:“也罢,王家已是强弩之末了。”
      王澄:......
      话是这么说,但王家也比李家要强些,让虞歌没办法直接动人。
      “去找耿青池来。”虞歌对侍人说完定了几秒,又同王澄说:“你随我一道去京城。然后,”虞歌一字一句吐着:“跟着李家的外孙们一起,在那个女的面前跟我道歉。”
      “谁?”王澄问。
      “我祖母,喜欢李家的那群米虫和你的那个老太婆。”
      “......”王澄想,真是无理。

      耿青池今日可就忙了。配合着虞歌的人,抢了言寻的之前劫走的官家货,送了一半去官府,在让虞歌的人和关系,将脏水全部泼到了言寻身上,打消官府对这批货的追查,剩下一半再送回寨子。言寻前几日劫货之时被重伤,临时找上了顾源来医,这下要不了些时等官府的人准备好又要遭一难。
      就在耿青池会寨子的路上遇见了顾源。
      顾源说:“这次言寻手下的许荷会找上梁依,可能是因为我医救之时恰巧梁依也来找我看人。言寻怕顾源走了风声,便想找梁依来问问,但是许荷是个粗性子,做过了火,让梁依和那一个书生、公子哥跑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了。结果当天他又没了身影,让言寻更急了。”
      见人不说话顾源换了一个话题:“近些日子你很忙。”
      耿青池:“嗯。”
      “关于孙家的。”
      “嗯。”
      “放不下也好,至少比无事可做要好。”
      耿青池问:“不劝了?”
      “与其看着你在日子忙忙碌碌却找不到个头,我更希望你实实在在地活着。”顾源的神情无比认真,“如果连活着的理由都没有,会很痛苦...
      “...至少现在,你的刀箭不会再朝着自己。”
      耿青池只是低头听着。
      没谁比顾源更了解,他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做了些什么。
      自那个不明事理还倔犟凶横的爹离开后,他原以为日子会好过些,至少不用因为一支脱靶的箭而少一顿饭多一个巴掌,但改变的并不止这些。
      他成一个人了,那时的他还小,跟寨子里的大人完全不一样。
      但是突然间,整个寨子的人救都等着他的带领,山脚下的人指望他的庇护。
      还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不止带来了父亲的死讯,还有母亲前半生的经历。那个孙家的人家逼得他母亲连夜逃离京城,遇见自己做流贼父亲。他母亲被强制留下来后有了身孕,竟也在每日的相处中对父亲有了期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了孩子之后众人说他们是幸福的。顾源不做评价,他说孙家的人提前动了手,在他赶来通信之前就把他母亲带走了,他父亲得到消息后整顿了人马就去救人,可把命也丢在了京城。
      消化突如其来的责任和死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这朝气蓬勃的年纪,轻易地、不自觉地就失去面对的勇气。亦或者变得少年老成,但那双凝然的眸中便再不见往日张扬的锐气。
      失去至亲后,耿青池却不得不用他们教会自己的技能与学识来讨生活,仿佛他们就在身边,然而内心却深刻地认识到这孤身一人的处境是有多么难熬。
      他再次来到山后的那条商道,望着京城的方向,那是母亲出生、父亲丧命的地方。
      母亲说,那是一个夜亮如昼的地方,年年繁花似锦,日日笙歌鼎沸,络绎不绝的街道上挤满了商铺,被簇拥着的皇城俯瞰人间的清欢与热闹。
      “娘,京城有那么好吗。”耿青池问。
      “嗯,但它有多好,就有多坏。”
      “娘,我听不懂。”
      “城中的人啊,明明身不由己,却都对此熟视无睹。这就是京城最坏的地方,它能在悄无声息变了人心...”
      “娘,我想去京城看看,那个...那个红妆还有大运河!”
      她轻笑一声,摸摸耿青池的头:“那池儿得用功读书,才能去京城一趟。”
      “好哇,娘,你叫我认字叭!”
      顾源带来消息的那天,耿青池去了次背山的商道。从商道上望去,只能看见绵延的灰城墙。看那个方向时,耿青池满腔的期冀都化作了无助,他的双亲都死在了道路的尽头。他不由地产生一种疲惫感,过于悲哀而带来的疲惫感。回到亲人身边的路是无比清晰,而他只能遥望;书中的京城是那样的繁盛,却埋葬着他的亲血;爹娘是如此地相爱,又留下他们的孩儿。
      耿青池步履艰难,倏地钻回了林中,狂奔而去,荆条在他脚踝划过,留下成链的血珠,鸟鸣声似乎被无限拉长放缓。
      兀地,耿青池听到一句哭嚎:
      “啊!我还没去京城!救命啊——”
      这天耿青池无意救了一个少年。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少年说他叫曹开鸣,想去京城。他送走了这位想去京城的少年,看着曹开鸣离开的方向,他想,自己有一天能有勇气去面对京城里的一切吗?自己的能力又什么时候才能变强一些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源也是从孙家逃出来的。他改了名字,整理好的痛苦后的顾源拜了老医师严先生为师,就在寨子的附近留了下来。
      顾源:“血债血偿...不是歪理,那样的一个结果是孙家咎由自取。”
      耿青池:“...嗯。”
      顾源:“事成之后,记得跟我去京城给你爹娘还有你婶婶烧点纸。”
      耿青池:“嗯。”
      这是耿青池第一次答应别人去京城。
      “哦对了,”顾源一转脸色,在寨门口停下,“叔叔的诊金还是要收的。”
      “.....”
      “还垮脸?言寻我都没给她治好,走了。”顾源摆摆手,轻车熟路地往寨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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