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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药剂师与天文学家4 ...

  •   “姐姐!”
      隐秘的木屋内,两个女人紧紧相拥。
      “你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他们没有发现你吧?有没有人跟着你?哦天哪,他们这段时间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伴随着焦急的表情,女人的一连串疑问铺天盖地而来。
      提问者惊慌不已,被提问者选择首先安慰她的情绪。
      “姐姐放心,没有发现我,也没有人跟着我。”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几日圣女们的体术课多了,需要更细心的照顾,而且为了半年后的初次加冕,教堂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教皇外出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卫兵力,没人会注意到我偷偷开溜的啦!”
      声音突然活泼起来,从厚重的头盔下传出。
      “教皇外出?什么时候的事?”
      “走了快小半个月了,怎么了?”
      “初次加冕……”女人喃喃自语,“快要到了……他不会是又去找那个女人……”
      “谁?”
      女人整理了一下红丝绒的裙摆,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与先前的焦虑判若两人:“没什么,只是时间过去的好快,一转眼,都要十一岁了呢。”
      女人的神情温情又淡漠,像文艺复兴初始还未完全挣脱旧俗的圣母像。

      废弃的羊皮纸被团成一团,堆满了半张圆桌,其中大部分都出自贝蒂斯特的手笔,原因在于洛薇艾莉亚更习惯于将纸对半撕开多为废弃的标志,在她的脚边,碎纸片纷纷扬扬落下,堆积如山。
      教堂对圣女的选择是严苛的,选拔标准不仅是对修女功课品德的考量,更需要女神的亲自认可,可谓百里挑一。在贝蒂斯特和洛薇艾莉亚之前是没有命定圣女这种说法的,作为女神的使者,没人会挑衅圣女的权威,更不可能妄想圣女的贞洁,因此圣女终身不婚不育。
      但埃维尔圣女是千百年来的首例,人们坚信圣女不可侵犯,更坚信女神法力无边,因而对教堂所言的“女神赐孕”深信不疑。
      女神没有异议,作为忠诚的信徒,怎会有人提出二字。
      洛薇艾莉亚咬着笔的末端,银色的发丝乱糟糟的。
      “可以给一些参考吗?”贝蒂斯特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维多利亚正在替她梳理被抓乱的发髻。
      前任圣女们的设计稿被找出来仔细铺开,二人放下手中的笔开始研究,那些笔尖下的宝石仿佛隐隐散发着魔力,只需一眼就能让人想象出佩戴者的神情仪态。
      十几封卷轴看得她们眼花缭乱,但很快,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定格在了那张画着翠绿色宝石的羊皮纸上。
      贝蒂斯特将它举起来,阳光隐隐穿透羊皮纸卷,能看出那护颈上的宝石毫无棱角,圆滑得仿佛坠落的水滴——一个规矩但光芒耀眼的圆。
      像是她镜中的眼眸。
      “母亲……”她听见趴在她肩头的洛薇艾莉亚用气声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半晌,她们仿佛忽然下定决心,飞速完成了草稿的设计,屋子里的氛围诡异的宁静,像午后阳光照射下熟睡的城邦。

      捧着蜡烛的修女队伍从圣殿流向教堂的四面八方,在朗朗晴天下,那蜡烛也只有在昏暗的走廊里才显得明朗。
      她们的脚步整齐一划,即使每一个人的脚步都小心翼翼,但上百人的小心翼翼在教堂中回响时,就像晚上九时的洪钟一样声势浩大。
      这些脚步声如同溪水,从姐妹二人的房间门口缓缓流过。
      贝蒂斯特背对着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
      她模仿着姐姐的从容画下了那些宝石,但仔细回想又害怕不妥,这令她开始浪费宝贵的午休时光。女孩散下复杂的发髻,银色的发丝散在蚕丝被上,发尾被女孩手心的汗水润湿,黏成一团,乱糟糟的仿佛她的思绪。
      贝蒂斯特的呼吸声很轻,但令她烦躁。
      她需要一个不会有声音的环境平复心情。
      ——星际空间。

      碎石环绕的弧度相似于春日的裙摆,哦,也有可能是蝴蝶的振翅。
      无论眼前的它们有多么尖锐、不规则、凹凸不平,但从远处看都是明亮的。
      即使那遥远是无法触及的多少光年,也不会削弱它们的明亮所带来的希望。
      洛薇艾莉亚周身散发着暗红色的光晕,柔和的光线在这里是罕见的,也是最黯淡的,近乎透明。不过她喜欢,心思深重的小女孩喜欢现在这样没有半分杂音的时光,包括自己的心跳声。
      浑身没有着力点,她闭上眼睛,漂浮在浩大的宇宙中,灵魂轻飘飘的,脱离了□□的桎梏,一切都是轻盈而妙不可言的。这种感觉令她陶醉,即使身处于危险至极之地,也让她感觉无比轻松。
      像曲奇饼干被掰开时掉落的那点残渣,没人注意,但也免去了被人吞食的苦难。
      ——她从未想过这里会出现声音。
      “美丽的小姐,一只灵魂在这里飘荡,很危险。”温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令人不可置信。
      洛薇艾莉亚当然不会睁开眼睛。
      声音?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星际空间不允许“声音”这种东西的存在。
      女神统治的领域,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天体都按照轨道运转,不会有半分震动。
      “小姐,您是睡着了吗?这里对于一只灵魂来说,太危险了,而且还是您这样娇小的灵魂。”
      好吵。
      洛薇艾莉亚认为自己在做梦。
      ——虽然在这样一点闪失就会灵魂破碎的地方睡着显然不可能。
      “小姐,——”
      “够了!真的很吵!”她睁开眼大喊。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大叫有什么意义,但她显然是失态了。
      于是她迅速低下头整理好裙摆,摆出端庄的仪态道:“抱歉,我为刚刚的失礼道歉。”
      原本辽阔的眼前,现在是一颗巨大的土黄色行星。
      她不清楚道歉的对象,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道声音能打破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
      “没关系小姐,现在您醒了,您应该回到您的躯体里去。”温和的声音空灵又礼貌。
      善意的提醒换来了一连串的提问:“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是另一个灵魂吗?为什么您的声音能在星际空间传播?您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慢点,我亲爱的小姐,问题可不是一下就能回答完的。”眼前土黄色的行星仍然慢吞吞地旋转着,像是抒情调中起舞的绅士,“如您所见,我是您面前的行星。”
      “什么?”
      “请不要害怕我,或许对于您来说我太过于不可思议,但……是的,我是一颗行星,在你们的说法里。”
      “这简直——”
      “荒唐?”行星试探地抢答道。
      “不不,这简直太美妙了!”女孩不可遏制地欢呼。
      她高兴地旋转一圈,银发如丝绸般围绕着她。
      大概是不可置信,行星没有作答,沉默仍是这里的主色调。
      “抱歉,我又失态了。”女孩低下头,随后又下定决心般猛然抬起来,“但是……行星,我在和一颗行星说话!哦天哪这简直太……太……我想不出形容词的棒!”
      行星仍然慢吞吞地动作着,但发出的光芒似乎更加耀眼,像是金色。
      “小姐,如果您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为您遮挡将要到来的碎石。”行星再次发话,“作为回报,我是否能向您询问您来到这里的原因?”
      “原因……”女孩的神情又愁苦了起来,她缓缓地蜷缩起来,闷声道,“我不知道我设计的宝石是不是正确。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可能关乎我的一生,我很犹豫,思考了很多,但是姐姐在看过母亲的设计稿后很快就画出来了,我害怕别人认为我比姐姐差,所以我就硬着头皮,学着姐姐的样子,也很快地画出来了。”
      行星仍然温和:“小姐画的是什么样的呢?”
      “我画了很多菱形,她们说,这些宝石要能代表我自己,要让人能一眼看出我的特征,又不能让人一眼看穿……”
      ——“既要简明易懂,也得保留神秘,不能一望到底,那样有失圣女威严。”
      维多利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菱形,配合这样的要求,依我愚见,小姐的设计很完美啊。”行星的语气像一个淡淡的微笑,“菱形既有锋芒,又不失正直与内敛,一眼看去似乎是锐利的,但实际上也蕴含着令人琢磨不懂的深意。我认为您应该相信这恰到好处的灵光一现。”
      “深意……”银色的发梢又回到了她的手心。
      “是的,深意,神秘的,灵智的,十一星一般的。”
      “十一星,”洛薇艾莉亚咀嚼着这个名字,“就是女神吗?伟大的伊索梵娜?”
      “是的,在你们的说法里。”
      行星的金色光芒愈加耀眼,似乎反射着整个星际的光辉。
      洛薇艾莉亚感觉到胸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抽芽、在破壳,在引导着她走向真实的自我。
      ——仿佛是她的第二次新生。
      “谢谢。”她冲行星笑了笑,酒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行星的明亮黄色。
      “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现在,我想您应该回去了。”行星的温柔语气中隐藏的,是暗面承受无数飞石攻击的苦楚,当然,如果行星有痛觉的话。
      暗红色的光晕渐渐褪去,回到黑暗中的卧房,贝蒂斯特轻轻的呼吸声仍在继续,洛薇艾莉亚翻了个身,背对姐姐的背影,听着自己的心跳——它现在跳得好听,像石头相撞,马上就要迸溅出火花一样。

      半年后,圣女的十一岁生日,也是初次加冕的日子。
      神采飞扬的大祭司站在圣殿的高台上,教皇和一众神谕者高居台后,修女站在两侧的阁楼上,捧着蜡烛,唱着空灵的歌。
      “Le vaste univers,(浩渺的宇宙)
      l'espace infini,(无垠的空间)
      dans ce domaine où le son est intouchable,(在那声音不可触及的领域)
      écoutez nos c?urs pieux…(请聆听我们虔诚的心声)”
      明媚的阳光穿透圣殿的彩窗,在座的所有人的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仿佛那呼之欲出的对圣女的好奇与憧憬都化为实体,不断地汇聚、不断地更加明朗。
      无声的盼望中,舒缓的赞歌到了高潮:
      “Seigneur de mon grand silence,(我伟大的静谧之主)
      illumine - moi de onze splendeurs,(请用十一种光辉照耀我)
      les étoiles sont au bout de tes doigts.(星在您的指尖环绕)
      Ma grande isovanna,(我伟大的伊索梵娜)
      bénis tes fidèles,(请垂青于您的信徒)
      nous croyons,(我们信仰)
      nous explorons,(我们探索)
      nous poursuivons.(我们追求)
      Vous êtes la grande déesse.(您是伟大的女神)”
      修女们高高捧起手中的蜡烛,它们在此刻显得无比明亮,一颗一颗如明星般。
      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翘首以盼,但没人出声打破沉默。他们之中有身份尊贵的名门望族、级别较高的骑士、因功受封的将军、两位圣女的老师们,以及国王和王后,这些人在明处;暗处还有各自为营的刺客潜伏着,以及神色不清的人们。
      阳光下并无新鲜事,任何盛大的场合,都能在阴暗处找到些什么,小姐们首饰上磕落的珍珠宝石、绅士们胸前口袋里的怀表,夫人们带着花香味的丝绸手帕……或者收集这些东西的人。
      在这种场合,多的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也多的是被世俗厌弃的怪胎。
      服饰华丽的夫人拖着一只带轮子的骨灰盒经过门口,被蕾丝面纱遮蔽的脸庞只是稍稍向圣殿内停留几秒,随后便踱着步子,走向门外大亮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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