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成念》纷落

63、争执

　　像是有谁为她定了时一般，栖若突然之间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禾汐的声音荡气回肠，余音绕耳久久不散。

　　突然醒过来，一时半会不能回神，但她内心当中却很清楚，她刚刚经历了一段冗长的记忆回梦，而眼下才是现实。

　　虽不知禾汐给的记忆是真是假，但丝毫不妨碍她对他生出了一阵强烈的亏欠心理。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导致回梦中禾汐最终结局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一阵深深的自责彻底让栖若从记忆回梦里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醒在了半夜。

　　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独窗前透着点月光，从她的角度看去，那扇大窗透进来的幽光隐隐勾勒出一个人影，那人影迎着她的视线几乎遮去了大半个窗格，他就在她床前不远。

　　看到这一幕，栖若先是一愣，而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猛然一挥，屋中烛火瞬间被她燃亮。

　　这才看清，距她床边三步之内站着的那个人竟然是沐阳瑜。

　　“沐王爷？”栖若并不忌惮沐阳瑜，神色很是从容，“你怎么在这儿？”

　　“睡了太久，醒来突然想起，导致我睡了这么久的人，便想过来看看。”沐阳瑜盯着栖若，话语里像咬着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转了个声，面无表情，“哦，不对，我不是睡太久，而应该是死太久。”

　　栖若沉默片刻，陪礼道：“抱歉，那天确实是我出手太重，误伤了你。”说着她从床上下来，向沐阳瑜走近一步，“王爷爱累，心中有气实属正常，你若实在气不过，想要打我一顿便来吧，我绝不还手。”

　　“打你？”沐阳瑜沉声道，“那可别，我们实力悬殊，我打你予你来说不痛不痒，没什么意思。”

　　说着沐阳瑜的视线落在栖若的手腕处，“我不想打你，我只要你将那朵碧桃花给我看看。”

　　就跟上一次一样，沐阳瑜将问题又移到了碧桃花灵上，栖若听着不得不感叹他意念的坚定与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他就不怕她像上次那样一把将他打死？他当真不怕死？

　　“为什么又是这样？”栖若问他，“若是能给你看，上一次也不会失手将你打死。”

　　“那为什么，你都打死过我一次，还是不肯给我看？”沐阳瑜似乎熟视无睹，“而且既然被打死了还能活过来，那我还怕什么？”

　　栖若被沐阳瑜说得无语，“为何你非要看？”

　　“受人之托。”
　　“谁？”

　　“一个女人。”沐阳瑜盯着栖若，“她说她可以助我成神！”
　　“愚昧！”

　　“是不是愚昧，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们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都不肯给我看一眼，听你们的话，我更是愚昧，我要求不多，所求之事不过近神而已，谁能帮我，我便听谁的。”

　　沐阳瑜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只是在那眼神流转间隐隐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犀利。

　　“除非……”他拉长着话音顿了会儿，道：“你们助我成神，或者真的将我打死，不然我只得听她的。”

　　这是一句让栖若头疼的话，沐阳瑜料定她不会将他怎么样，但是碧桃花灵却又实在不能闹着玩儿，更何况他兴许真得了沉溺指引能用鲜血将灵阵打开，所以无论如何栖若也不敢将花灵给到他手中哪怕只有一会儿。

　　更何况她已知道了现在所拥有的和平盛世是禾汐与青篱倾力付出才有的结果，遂更应当珍惜，不容许有任何的大意疏忽。

　　“沐王爷。”于是栖若开口道：“凡人能不能成神我不知，但我知凡人想成神想到疯魔是很有可能的事，沉溺不是什么好人，你若与他同仇敌忾保不齐她过河拆桥，你得不偿失。”

　　“一家之言，我岂能只轻信于你。”沐阳瑜对于栖若话可谓是油盐不进，此刻他更是少了几分耐心，他在屋中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抬眼看向栖若：“若大夫既然左右不愿，那我也只能先行找死了！”

　　话音落，一掌霹雳而出，虎爪般的手直捣向栖若手腕间。

　　沐阳瑜本就是人中龙凤，身手亦然。顶级的凡身高手能对上神者一二成神力，若遇到的只是区区小神，对个七七八八也差不多。而沐阳瑜就是这样的凡术等级，他能对上栖若一到两成的神力。

　　只是栖若无心出招，并不与沐阳瑜一般见识。经过这长长的一觉，她的灵力又充盈如初。然而她对他只是见招拆招，因为记得上次失手之事，这一回她力道把握得十分小心。

　　她几招来回后便想停止这无谓的打斗，只因沐阳瑜孜孜不倦不愿收手，且明显有越打越气的势头，也不知是不是上一次她伤他太重心里怄着气还是怎么回事，总之他似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栖若心下叹息面上皱眉，暗自衡量片刻后，她做出了选择：那便还他一伤，希望能多少化解他心中的怨气。

　　如是想着，她摆手一回，瞬间收了全身灵力，毫无防御直面迎向沐阳瑜更为愤力的一击。

　　她能料到，这一招接下，若用灵力疗愈，不出半柱香时间便能治好，不过受点痛而已。反之若不用灵力，却足以另她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但倘若是接这一掌的不是她，而只是个凡人，只怕这个凡人将会再看不到下一刻的太阳。

　　而她并非那样的凡人，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沐阳瑜才会出此重手。气劲迎面扑来，她将手腕处的花灵护在身后，下一刻蓦然闭上眼睛——

　　只听“砰”地一声，她整个人为之一颤，但是早先预料好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在她身上体现，她诧异的睁开眼睛，这才看到，原来刚刚撞得她整个人一震的并不是沐阳瑜的掌心！

　　她拨开面前伴随着一阵清冷气息扑了她满头满脸的丝滑缎发，而后是那熟悉的清白背影，就挨在她的鼻前。他脊背挺直挡在她的面前，很显然，沐阳瑜刚刚那狠厉的一掌结结实实打到的是他的胸膛。

　　是禾汐。

　　栖若才刚认出人，便听到他打从胸腔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音虽小，但压在内里的伤气随着他的咳嗽牵动着他整个身躯，栖若明显感觉他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震颤，几近咳血。

　　刚才那一下，他亦是没有半分防护，而在他没有动用神源之力的情况下，他整个人承受外击的能力便与凡人无异，若硬要说他与凡人之间有哪点不同，那便是哪怕将他五脏六腑全震碎他也死不了。

　　撇开这点不同，他的痛感不会有丝毫折扣，身体上受的创伤也不会平白化无，这一掌他大概也是同栖若一样抱着还帐的态度接下，应得深沉。

　　“咳、咳……”他压低着声，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明显，腰身挺得笔直，顶天立地。

　　这倒另栖若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受伤轻重，她神色惊忧，半举着手却不知是要扶还是不扶。扶，禾汐这状态似乎用不着，可不扶，刚才那一掌明明足以伤入他的心肺。

　　她最后却是轻轻地捞住他的肩膀，问：“你怎么出来了，这一掌不轻，以你现在的状态想要承受住只能靠撑。”说着就要将禾汐往地上按，“你先坐下，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

　　栖若迫不及待要给禾汐疗伤，全然不顾一旁挑战的沐阳瑜此时此刻是何种状态，但她在心中笃定了一个决定，倘若眼下沐阳瑜还要纠战不清，她绝不会再陪他礼貌拉扯，控制他太简单不过，不出半招，她便能让他立于一败涂地之境。

　　然而禾汐却并没有顺应她的意思赶紧席地疗伤，而是轻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而后修长的手指半握半扶的抓住了栖若的手腕。

　　“小伤也是伤，怎么会没事？”这一下栖若想到了记忆回梦中最后那个场景，一时情绪有些失控激动道：“你就这么喜欢大包大揽，全然不顾自身千疮百孔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身边的人会有多担心，你难道忘了青……”

　　栖若刚想要提青篱代他削神之事时，感受到禾汐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忽然紧了一下，于是她下意识住了口。

　　只见禾汐嘴角似乎划过一丝苦笑，“所以我肩上责任更重，因为我欠的债越来越多。”

　　随后他看向沐阳瑜，许是情绪牵动，他又忍不住咳出几声，声音依旧很轻，他仍在压制胸腔中的气血倒流。

　　而此时此刻的沐阳瑜在见到禾汐突然出现在眼前且结结实实挨了自己一掌时，他委实有点惊愕且傻眼，许久都未有动作，直到禾汐终于看向他，他才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无措的握紧成拳。

　　“我……我没想要伤你……为何……为何你要自己冲出来？”

　　沐阳瑜后退着嘴里不自觉的低低喃喃，整个人显些就要失控颓倒，却突然——

　　“王爷。”

　　是禾汐开口叫了他一声。

　　这一声低喊另沐阳瑜倏地抬起头来，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似乎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沉默交流。片刻之后，沐阳瑜的神情明显清爽了起来，他逐渐敛却对禾汐的敬畏，重拾起他本来的王者之气，眼底又焕上那股不可一世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