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成念》纷落

55、日常

　　时至今世，是禾汐见栖若的第八世，知其根底，经验颇丰。唯独栖若丝毫不觉。

　　又到三人待在西禾园的那段日子。

　　栖若不像禾汐，她是介于禾汐和青篱之间的性子，走在两人之间无疑成了一个很好的过渡，使西禾园里向来非热即冷的生活氛围变得温馨且生趣了起来。

　　桌前摆的不再只有茶，还有果露和花蜜水，甜滋滋。屋内外的照明不再只是红白花灯，还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亮堂堂。进出的门上挂起了五颜六色珍珠串的门帘。身上的衣裳换来换去也不再只有那两件古旧的款式。

　　果然屋里有了女小主，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这是青篱的切身感受。他觉得他和禾汐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他也越来越喜欢留在园里赏花望月，最近更是迷上了围棋，因为他棋技差，总拉着禾汐陪他练棋技。可谁知他的棋技竟差到连禾汐这样顶级的老师都教不动，总被禾汐杀个片甲不留，而每每这时，栖若便会前来为他助阵。

　　不得不说栖若的棋艺不错，每次他被击得溃不成军回天乏术之时，栖若接过手去都能救他的黑子于水火，虽然最后也赢不过禾汐，但至少没让他的黑子输得太难看。

　　甚至有一次，栖若竟然下赢了禾汐。

　　那一次，青篱目瞪口呆，差点没惊讶得让一口糕噎死，“……禾汐！您老居然输了？！”

　　“……您居然榆了！我脑子没瞎吧？”

　　“快点吃，慢点说，吃完再说。”禾汐顺手给他递去一杯茶，“栖若的棋枝不差，你方才讲的笑话影响了我。”

　　青篱总喜欢在禾汐思考下子时胡乱插话扰乱他的思绪，若跟他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他能跟你来十句：我不要君子，我要赢棋。

　　因为他真的是输麻了，若是掀盘子能赢，他早将那万恶的棋盘掀了祭他的火。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被我的笑话影响？”青篱艰难的咽下一口茶，“输了就输了，没必要找借口。”

　　此时一旁收拾棋子的栖若开口道：“大人确实找了借口，他故意让我半子，才让你赢了这一局。”

　　青篱神色一愣，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端着茶凑到禾汐面前，“不会吧，不会吧，我们的老祖宗从来是让头不让尾，今夜月亮是倒着起来了吗？”说着他还抬头描了描月亮的角度，“这看着也不像啊……不像是对我的态度。”

　　青篱将视线移到栖若身上，“倒像是对你的态度，我看是……”

　　青篱话还没说完，人便被禾汐从面前推了开去，“下一局还下不下，不下我便回屋了。”

　　“下！”青篱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撂，“既然手气来了，不下岂不浪费。”

　　“是还要栖若帮你下，还是自己来？”禾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青篱想了想，咬牙道：“手气来了自然自己下！”

　　“手气来了吗？”禾汐面露揶揄。

　　“谁说不是呢？”青篱心中些微瑟瑟。

　　“那便来吧。”

　　结果青篱被禾汐杀得爹妈不认，比之前每一次输得都要惨，半路要栖若救场，栖若直接摇头摆手，“回天乏术，你棋技太烂了……”

　　连温柔的栖若都忍不住这么说话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晚上输了这盘棋后，青篱发誓往后再不碰棋，谁再让他下棋，他跟谁急！

　　至此后，禾汐终于摆脱了青篱的烂棋技，终于不用再看着青篱下的那一子子烂棋干着急，栖若的棋下得清爽多了，他的棋盘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格的对弈者，终于不用再压箱底了。

　　三个人的日子可比两个人的日子热闹有意思的多。

　　因为栖若的到来，青篱连凡世都很少再去，大多数时间都在菊崖岭寻珍奇花草。

　　艳阳天出门捕蝴蝶，下雨天去山脚下淌河虾，雨过天晴后，满山遍野采蘑菇，采回的蘑菇往禾汐面前一丢，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一问便一清二楚。然后将淌来的河虾，采回的蘑菇交到花娘手上，将蝴蝶关入灵笼内给栖若当花赏的功夫，一顿香美的饭菜便已上桌。

　　三人围桌而坐，桌上珍馐野味七八盘，禾汐吃得不多，青篱总怕他饿着，常常硬往他碗里塞饭与菜。

　　“万物苍生都靠你养活，吃那么少，想饿死大家吗？”

　　每每这时，禾汐都会看着桌上所剩不多的饭菜，端着碗连饭加菜倒进一个空盘里，让青也留着带到门外喂猫。

　　不知为何，不管饭做得再多，似乎都不够青篱吃，每次明明满满当当一大桌饭菜，青篱一来，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眨眼时间，好肉没了，再眨眼时间，不好的菜也没了。

　　不过，自从栖若来了以后，青篱收敛了一些，但不多，他大概是先将自己喂得差不多了，给禾汐留出来一些后，还会分些给栖若。

　　每当这时，听他说话可好听了，那正是善解人意本意。

　　“若妹妹实在太瘦，吃多点才养身。”

　　然后给栖若夹上半碗萝卜青菜。

　　“肉吃多了容易胖，胖了就不好看了。”

　　然后将仅剩的两块好肉夹到自己碗里。

　　连恰巧从厅前走过撞见这一幕的花娘都要忍不住摇摇头，悄悄走到禾汐身旁小声道：“汐皇，要不下顿再加两个菜？”

　　“不用，饭后给栖若姑娘单独烤只鸡过去就好。”

　　“一只鸡会不会太多。”

　　“……那便留半只给我。”

　　*
　　三人热热闹闹，有小吵无大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快百年。

　　栖若也养了一只小白兔子，长长的毛细细软软，萌萌绵绵，连青篱都对它爱不释手，时常伸手过来□□它一把，小家伙也乖，知道青篱嘴馋，见他对自己上手，屁股一扭脱身溜到厨房请他吃花娘新做的糕点饼子。

　　却时常待在禾汐的怀里，他不动身，它便绝不舍得离身。

　　栖若在院中桃树下晒太阳的时候，喜欢捋着它长长的耳朵轻声道：“长耳兔你喜欢大人却不喜欢青篱神主，这叫偏心，但心哪日青篱神主生了气将你打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哦。”

　　阳光下，园内的桃花香气越发浓郁。

　　栖若时常站在碧桃花下关注花期的变化，猜测花灵是否已经快到炼印的成熟期了。禾汐更是将看护花树的任务交到她手，浇水施肥捉虫，外加驱离各种采花大盗。

　　原本荒泽的神民们都不知道西禾园的碧桃花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以为是装饰园子，陶冶情操，神皇的个人喜好，可自从那次栖若的到来闹出不小动静后，大家或真或假都听到了一点传言。

　　而传言中的内容五花八门，不尽相同，唯独有点一却是不约而同的，那便是西禾园神皇种植的七棵碧桃树内蕴含着丰富的神皇亲自赋予的生命源力。

　　因此为得生命源力，不乏胆子大些的神民会趁着神皇不在园中的一些时日前来盗取一花半朵，哪怕只能薅得一瓣将其食入腹中也能对神力小有个激荡，特别是对于那些神力才起步的小小神民，加助相当明显。

　　但是因为禾汐基本不出门，采花贼便也基本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得逞，直到有一天，禾汐竟然出门了。

　　巧得很，禾汐出门那天青篱也被青也喊去看一处稀奇，花娘向来喜欢跟着青也跑，所以三人一同离开了西禾园。

　　所以这天，栖若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独自守家。

　　说起来，西禾园是神皇禾汐的住所，整个荒泽本应是没人胆敢胡闯，可是因为那七棵碧桃树，再没胆的人，也终归是受不住诱惑，听到神皇不在园里的传言，纷纷隐尾而来，将身形藏在西禾园外围旁边的树丛中。

　　禾汐出门还不到一刻钟，西禾园外便已经被无形的里三层外三屋包了个水泄不通。

　　而这一状况，栖若当然有所感知，只不过她当做自己眼瞎耳聋，自顾做着自己的事。

　　她端了碗鱼干到门口喂猫，不可避免的感知着四面八方的蠢蠢欲动。

　　很显然，今日赶来的还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小神民。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清楚的觉察到，他们之所以迟迟不敢近身，并不是因为忌惮她的存在，而只是单纯的因为这是神皇的住所。

　　打狗还看主人，神皇的住所虽空了防御，即便是门户大开进入只需提提腿的事，那也需再三斟酌抖足了胆量才行。不然便只能干巴巴望着，望梅止渴。

　　而这两种选择无论哪种都与她无关。仿佛她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再不是她也要守住这一园的桃花。

　　栖若喂好猫，一边想，一边进了园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没关大门。

　　她不认为凭自己之力守不住这一园桃花，他们若不信，便大可来战。

　　栖若心中不知不觉起来一股劲。

　　她才刚行到大院中庭位置时，外头对这七树桃花虎视眈眈的那些小逆神们果然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最后时刻。

　　她突然感觉到自身血脉开始不可抑制的倒腾逆转，随着那侵入的几路采花贼明目张胆的从她头顶飞掠而过，她手中的碗忽地往地上一扔，瞬间砸个粉碎。

　　她面色较之前最初时的温和柔气猛然间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目光直垂，阴沉冷郁，难得挤出一声怒道：“你们可真当我不存在么！”

　　一语毕，淡紫色的纱裙猛然荡起，数道水流突然自她身后跃起，灵蛇般飞速导向那几个率先闯入的采花贼，而她就只在原地，除了随风荡扬的裙裳和如海藻般飘飞的发丝外，再没有其它动作，连手指都没有勾起一下。

　　你们可真当我不存在么！

　　她清晰的听到自己不止是在嘴上说出了这句话，它还一声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在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