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成念》纷落

30、激将

　　不知者少参和。

　　也是禾汐的沉着稳重让她无条件去信他。

　　男孩让他们来火神庙，禾汐说来她便跟着来。男孩与青篱对阵，她见禾汐没动静，便也没有动静。最后青篱当面问她话，她觉得自己的回答大概不能够让青篱听服，所以她还是看向了禾汐。

　　不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不敢妄加评断。不知悉局势的前因后果不可随意主张。更何况此事看起来颇为严峻，栖若稍加判断就知，禾汐才是事件最为核心的主导力量，连青篱都以他马首是瞻，自然半路出家的她更应遵行这一规矩。

　　禾汐对青篱都极少答话，她才刚入个门，确实不宜随意参和。

　　男孩面色逐渐狰狞，像完全不受他自身控制似的，他似乎一直在怒力调节这份失控，待到青篱退回到旁边时，整个人明显又冷静了许多。

　　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些暴躁抽动，但状态已经回到他初时的七成，若要按方才青篱的想法来说，此刻栖若算是错过了对付他最为顺手的时机。只是后来知道男孩状况后的青篱倒是自己将自己早先的这个想法默默的给吃了。

　　此时，他与禾汐一样，认真关注着男孩的状态，几乎没有半丝分心。

　　“你是拜还是不拜！”男孩一个转身，从贡桌上拔来一根只燃了个头便被他掐灭的长香。

　　“不拜。”禾汐瞥了一眼男孩递过来的长香，淡淡道。

　　“今日，我便要你拜，不拜也得拜！”男孩手突然一伸，那把匕首落入他的掌中，下一瞬刀已架在了他自己脖子上，刀锋轻轻一划，孩子幼嫩的肌肤即刻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栖若看得心下一动，眼神里透出担心与不忍，“有种你再使些劲，这样我们也不必再僵着了！”

　　“没跟你说话，蠢女人！”男孩视线扫过栖若，脸上神情出现一过性的扭曲，恢复平静后像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点子，“不过你若是这么想同我说，那我们也可以换个交易。”

　　男孩盯着栖若右手手腕处，“……你把那个花灵打碎，我放了这个孩子？”

　　他到这一刻倒是脑子开全了窍，意识到了直捣黄龙。

　　青篱听了不由得挑眉：好主意！总算是有了一个可替他分担风险的法子了！

　　禾汐侧过头看向栖若，面色平静，不慌不忙，“把碧桃花灵给他。”

　　“……真给？”栖若不确定禾汐是不是在说着玩儿。

　　“真给。”禾汐连语气都是那么的毫无波澜。

　　“拿过来吧，你这蠢女人。”栖若还未将花灵完全从手腕处解下，男孩的手便已伸了过来，一把将花灵夺过去捏在手中。

　　“千年牢笼，今日终于落入我手，禾汐，你予我千般算计，最终又能奈得我何！”

　　男孩夺得花灵肆意狂笑。

　　大殿两侧炉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檀香。众人发现男孩脸上开始有了抑制不住的疯狂之意，而这份情绪的失控便是从他得到那串花灵开始。

　　青篱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瞳孔一紧。

　　禾汐默然垂眸，神色依旧寡淡。

　　而此刻的男孩，攥着花灵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的颤抖，他就在这神庙殿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以一种近乎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极尽自身所有能力对一个花形手链明捶暗击生拉硬拽，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在这具身体里日益滋大的灵力，可终究还是没能打开它。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将其怒而砸地，指着栖若吼道：“打开它！”

　　一声怒吼，眼中瞬间漫上一片腥红，可怖的样子另殿外扒墙角的庙祝们一阵瑟缩。

　　栖若没有得到禾汐的示意，丝毫不动。

　　禾汐伸出手，花灵飞入他的掌中，他扫了此刻满是狼狈败退之相的男孩一眼，往侧旁踱走几步，淡声道：“花灵给你了，你却打不开，你要我们给你开，你觉得可能吗？”

　　“凡事，各凭其力，机会给到你手，你却无能把握，这也只能怪你自己。”

　　“我有能力将你困于阵中千年，便有能力把握住你的逃逸，你说的没错，我从一开始就在对你千般算计，从你才萌生，还未壮大那时就已开始，这个花灵阵便是我为你量身打造。”

　　“你无需怀疑，打从世界初启，我便在等着你，你的一切不幸皆因我而起，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应该找火神的事，更不应该找栖若的事。”

　　禾汐说着，终于扭头看向男孩，“……你最应该找的，是我的事。”

　　“可恶！可恶至极！”男孩眼中的腥红越泛越广，最后覆上了整个眼白，连原本黑色的瞳孔都浸染上了血气，“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禾汐扫他一眼，嘴角带起一抹轻笑，“可恶又怎样，说到底，你还是奈何不了我。”

　　“你……”
　　男孩被禾汐的话语牵动着整个心绪，一时间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禾汐给予他的轻蔑与藐视，尊严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强烈挫败感，和那份赤裸裸的挑衅，顿时另他整个颅脑神经炸裂般难受。如些这般正是在他原本就已经波动难固的情绪暴发边缘再引了一条火线，终于“轰”地一声他原本还残存着的最后那点理智也彻底坍塌。

　　“——禾汐！”男孩一声如狂潮般汹涌的怒吼使整个殿宇似乎都颤了一颤，“你找死！”

　　话音未落，便有夺魄水魂自男孩面相脱出，幻影似的淡紫色水雾转瞬间席卷整个大殿。魂息侵墙破壁，无孔不入，带的是那无影之水漫浸胸肺的窒息之力。

　　此力无故熟悉，栖若几乎一眼看透，不等禾汐有所知会，她已然跃身向着男孩迅速展出了反制之力，然而尽管如此，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有微量的无影之水漏网而出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体内。

　　虽然量微，但却足已造成呼吸窘迫的致命因素。无物不入可随空散漫的无影水息，这便是先前城中莫明出现溺水症患者的源头，而始作俑者便是沉溺逃逸而出的欲念。

　　殿门口已有庙祝因喘不上来气开始往地上倒去。

　　男孩愤怒不息，无影水息则淋漓不尽，栖若心下一急，一不作二不休，翻身在空中抡手挽出一个大势，顿时有势不可挡的覆潮之力猛然向男孩倒灌而下，男孩整个人被扑得往后一倒，待他转瞬再站起来时，人已经被栖若卡住了咽喉。

　　而此时，青篱在旁边因喘不上来气憋得满脸通红，他几乎说不出话，一手垂打着自己胸口，嘴唇因无法呼吸而迅速转紫。

　　在青篱身后的虚空中忽然间现出了一个银发少年模样的男子，同样捂着胸口一脸窒息难受的模样。正是梧桐。

　　耳耳不认识梧桐，此刻她也完全顾不上去想这个人是谁，因为青篱的状态已经让她顾之不暇，此刻她搀扶着青篱让他席地坐下。

　　见青篱脸色胀红嘴唇发紫窒息要死的模样，耳耳几乎哭出声来，她急冲冲向着栖若的方向大喊，“若姐姐！快救救青篱，他快不行了，这症状你最有办法，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耳耳急得就差将青篱拖到栖若面前要她救人，若不是她怕青篱仅能有的一点呼吸顶不住他大幅的活动，她真就动手将人扛过去了。

　　而此时的栖若一边要防着手中男孩的挣脱，一边还要顾着化净空气中的无影之水，再听了耳耳的话后，她还往殿外那几名同样倒地不起的庙祝看去了一眼。

　　没错，她是能救他们，可这几番兼顾下来，她也分身乏术，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先去救青篱，还是殿外那几名凡夫俗子，还有那个莫明出现的银发男子。

　　她擒着男孩，身手委实伸展不开，这溺症她又似还有几分朦胧不解，无法做到一两招就将其彻底拔除的，顾而眼下确实有些左右难顾，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此时她才想起禾汐，旋即扭头看去，在确认了他的状态后，她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事。

　　禾汐整个人状态毫无异常，他仍旧神色淡淡，只是朝栖若手中男孩看过来时，眼里似有几分失望。

　　“我来。”
　　他回了栖若一句，而后朝大殿对面三人及殿外几人看去一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栖若便见他周身散出了一层淡淡的朦胧的金蓝色光环！

　　两人相去近十步之远，但栖若还是明显感受到了自那光环内辐射出来的强烈的摧人力量。

　　这一瞬间，栖若脑子里便冒出了青篱先前与她提到过的禾汐的神源之力。想必这就是了吧。在静默中便已能摧人魂散的淡淡的金蓝色力量。

　　禾汐本就被栖若看作为天人，此刻光环浮身，更显得仙资神貌，高贵神圣不可侵犯。

　　这是无比惊人的一幕，惊颜与惊梦。

　　明明简单一人，却是个在梦中都难以见到的场景。以至于现实中见了都要以为是惊梦一场，梦中公子如天子独优。

　　他面色淡若浮玉，仿佛没有什么能激荡他的心弦，所有皆轻淡，又所有皆包容。

　　他忽而抬起手来，手指轻灵一动，有晶蓝色的光宇在他掌心聚拢，只见他手掌轻而一抬，光宇瞬间散在空气中，游离成数道光灵转瞬便已飞至正受缓慢窒息折磨的几人面前，着准眉心一下便钻入了他们的身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