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转身谁小狗》简安哲

103、番外四

　　番外四

　　江颂从来没想过再遇到江玲玲，或者说，他害怕遇到。

　　说来有点可笑，即使他已经成年，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照顾家人，但看到江玲玲的那一瞬，他还是想逃走。

　　多年前，他曾苦苦恳求这个女人不要带他走，他想留在沈家，留在这个第一次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

　　那时候江玲玲很伤心，但她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江颂对她抱过无数个希望，等她，想跟她走，所以每次江玲玲来接的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快速的收好东西。

　　他担心再慢一点就会被丢掉。

　　他曾以为这就是所谓血缘之间的羁绊，再怎样，妈妈总是要比其他人要亲近可靠些的。

　　可到了沈家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江玲玲比起其他人，只是从来没欺辱过他而已，他们母子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羁绊，而一个孩子需要的，只是温暖的关心。

　　等江颂明白这一点，他主动为自己做了选择。

　　他选择留下，放弃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幸运的是，他做了一次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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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玲玲老了，瘦了，以前最爱的夸张造型也没有了，一整套浅灰色的套装，得体匀称，倒看着比中年时期顺眼许多。

　　“我刚才在旁边看了半天，一直没敢认，果然是你啊，小颂。”她激动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你，你怎么会在医院？”

　　江颂说：“我家人身体有些不舒服。”

　　“家，是，是学长他们吗？”她问。

　　“嗯，是沈姨。”

　　“她怎么了？”

　　“坚果过敏。”

　　江玲玲笑道：“还好不是什么大病，和我差不多，我是海鲜过敏，吃个螃蟹之后身上就开始起红点点，也真是奇怪，我以前最爱吃海鲜，吃那么多都没事，现在上了年纪不知道是不是免疫力下降了，好多东西都不能吃，连走路······”

　　她自顾自的说，很快发现江颂并没有在听，已经低头在回手机上的消息了。

　　江玲玲微微侧身，把江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看起来，生活得不差。”

　　江颂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道：“你也是。”

　　至少从衣着和状态来看，她应该活得还可以。

　　江玲玲似乎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嘲讽，感觉有些尴尬，手不自觉的摸摸头发，无名指上的戒指露了出来，又赶紧放下用另只手挡住。

　　“恭喜你。”江颂顿了顿，“有孩子吗？”

　　这话听着更嘲讽，江玲玲的嘴角抽了抽，“什么孩子，年纪这么大了，就是彼此做个伴而已······你，你呢，还没结婚吗？”

　　江颂说：“快了，明年办婚礼。”

　　江玲玲微微一愣，又笑起来：“真的，新娘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能给我看看吗？”

　　江颂拿出手机，找到和童渔的合影，“你见过的，是个非常可爱的人。”

　　在看到照片之后，江玲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真会开玩笑。”

　　“怎么了，不可爱吗？”江颂把手机收回来。

　　“你不会是——”江玲玲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江颂挑了下眉：“怎么，很失望吗？”

　　江玲玲没有说话。

　　江颂道：“失望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的家人都已经接受了，我们生活得很好。”

　　安静片刻之后，江玲玲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恨我？”

　　多年以前，她问出这个问题，那个只会趴在桌面哭泣的孩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江玲玲实在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母亲，她知道自己失职，在心里做过无数的心理建设，儿子恨她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真的得到那么一个毫不犹豫的答案，她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大概是想开始弥补，却发现早已太晚。

　　现在已经有了自己一番天地的江颂，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却犹豫了很久，“恨······我也不太清楚。”

　　江玲玲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江颂道：“因为我好久都没有想起你了······一个被我习惯性遗忘的人，我应该是不恨了吧。”

　　大概是童渔获得第二次生命的那一天，江颂也同样选择了第二种人生，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像是上辈子才有的，和他现在的幸福生活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也不值得被记住。

　　对江玲玲而言，这个答案，似乎比恨还要难受。

　　她低着头，像是对错误执迷不悟的孩童，喃喃自语着，“不恨了好，不恨了好，你确实不应该恨我，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自己不要，而且我生你的时候还那么小，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你呢，我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也做了的，我比那些会遗弃自己的父母强多了，我还是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江颂轻轻打断她，“你也很不容易。”

　　一滴泪水，从那张已经明显苍老的脸上滑落，她又哭又笑，胳膊上的红疹也跟着痒起来，抓了几下，她带着说服自己的语气连连点头，“是，我很不容易，我当时只能为你做那些，只能做那些。”

　　江颂冷静的看着她：“你需要钱吗？”

　　“嗯？”江玲玲愣了愣，连连摇头，“不需要，我有钱，有钱。”

　　过了一会，她带着某种希望问：“你是想，和我保持联系吗？”

　　江颂快速道：“联系就不必了，给我个卡号，我每个月给你打生活费。”

　　生活费。江玲玲忽地自嘲的笑笑：“像你小时候我对你那样？啊应该不是，我那时候会常常断缴，你现在的赚钱能力比我强，你现在，哎，你是做什么的来着？”

　　“律师。”江颂说。

　　“哇，律师，律师先生，”江玲玲的脸上继续带着苦笑，“那江律师还打算为我做点什么？”

　　江颂道：“养老的问题······到时候我会支付养老院的费用。”

　　“听起来好像挺好的，”江玲玲低声道，“就是，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能过去看看你吗？我不会经常过去的，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

　　江颂沉吟片刻，说：“我做不到你说的那些，这样只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困扰。”

　　他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沈叔打来的，他们一起来接沈姨出院了，准备晚上在外面吃饭庆祝一下，问江颂现在在哪儿。

　　“好啊，嗯，我马上过去。”江颂挂了电话，刚准备提醒江玲玲卡号的事情，她慢悠悠的站起身，“你听起来好像很忙啊，我就不打扰了。”

　　走了两步，她缓缓转身，执著的问江颂，“没有骗人吧，是真的不恨我了吧。”

　　江颂点了下头，郑重道：“没有骗你。”

　　“好，这样就挺好了。”她勉强的笑着。

　　江颂对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随后也转过身，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医院的大厅内人来人往，在这里，生离死别司空见惯，大家都有着同样一个归宿，但活着的时候，却奔向千千万万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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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个番外就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