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狸原上谱》言树之北

79、第 79 章

　　江狸坐在中医馆内，等崔大夫帮自己做针灸。

　　崔大夫是位很厉害的老中医，在京郊开馆几十年。大约五年前，爷爷请他到家里做客，对老朋友说，我孙女这病，吃西药吃了好些年都不管用，麻烦你给看看。

　　当时她跟费洛分手一年多，因为第一次参加金籁奖就10提7中，受到了很多人的谩骂攻击，后来甚至严重到有人往她家里寄死猫。

　　她刚见到大夫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崔大夫给她把过脉后，叹了口气说：“小姑娘，你这年纪轻轻，怎么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啊。”

　　她当时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哭得像个泪人。

　　崔大夫很耐心地陪她在书房里聊了三个多小时，走的时候还告诉她，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七情病难治，凡事须得自己放得下，医自己的药只在自己身上。

　　崔大夫给她把了脉，问：“最近吃药了？”

　　她在崔大夫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就算有也会被一眼看穿，如实道：“几天前吃过一次，当时身上太难受了，手抖耳鸣，每呼吸一下骨头都在疼。我实在受不了，就吃了几片。”

　　“我记得你出国前已经好很多了，怎么突然又发病？”

　　“压力有点大，我之前三年灵感枯竭，整整三年没写出一首歌来。这次虽然带了新作品回来，但其实我自己也很没把握，我怕歌迷们会不喜欢，怕自己真的江郎才尽。”江狸一点一点，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然后就是…我今天见到我男朋友，哦不，是前男友了。”

　　崔大夫一针见血地问：“你觉得没灵感这件事，跟你前男友有关系吗？”

　　江狸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说：“他确实是我的缪斯。我之前的大部分作品，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参与，就连分手之后，那首让我直接封顶的《艺术长廊》，也是通过献祭他得到的。我当时恍恍惚惚觉得自己通过了一道窄门，完成了自己活在这世上的使命。”

　　崔大夫愣了一下，很震惊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爸爸跟我说，痛苦孕育伟大的作品，凡人妄图谛听上帝的片音，必须有所献祭。”江狸垂着眸说：“我一开始不明白，但现在知道了，他献祭了和我妈妈的爱情。”

　　“那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作品了吗？”

　　“差一点。”江狸顿了顿，眼圈微红，“所以他疯了，甚至还打算献祭我。”

　　崔大夫默然良久，说：“你爸爸对你影响太深了。”

　　“他一个人把我从小带到大，不管去哪儿漂泊，都会把我带在身边。他不止是我的父亲，更是我的老师，我童年生活里除了音乐外唯一的朋友，他教我把音乐活成信仰。”江狸的眼眶里渐渐盈上泪水，“我知道，这些其实都是荒唐的无稽之谈，但我很怕自己也会变得和他一样。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一步步走上他的路。”

　　“这种感觉在我和我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尤为强烈，因为他是我的至爱，我的一切灵感。”

　　“你只是被困在执念里了。”

　　“我知道，所以我在试着戒断他。如果我不再依赖他，就能创作出很好的作品，是不是说明我成功走出来了呢？”江狸低着头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你一直都在努力朝前走。”

　　江狸淡淡一笑，泪水划过脸颊。

　　做完针灸，和崔大夫聊过之后，说实话感觉好了不少。至少比吃抗抑郁药的感觉好，每次吃完药，虽然见效快，但她的脑子都像锈住了一样，浑浑噩噩的，转动不了一点。

　　崔大夫给江狸配药煎好装袋，她走之前，还建议她平时多运动，多出去走走。

　　江狸坐在车上琢磨，要怎么多运动。她确实不太喜欢动，没有工作的时候，能在床上躺一天。

　　要不去报个舞蹈班吧。

　　既然都决定转流行了，演唱会上肯定免不了跳舞，而且粉丝也一直说想看她跳。

　　说实话，她的粉丝摊上她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儿，也是有够糟心的。那就做点让他们开心的尝试，也当是突破自己了。

　　江狸立马联系了安楚，让她给自己找个编舞老师。

　　【安楚】：你这又是搞哪出？

　　【江狸】：搞流行啊，后续出了专辑还要安排巡演，难道在舞台上站桩。

　　【安楚】：你哪次不是站桩。

　　【江狸】：好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安楚】：行行行，这就给你找。

　　【江狸】：要好看的，男的女的无所谓，长得要好看。不然我学不进去。

　　【安楚】：知道了，江狸你个颜控！

　　【安楚】：时笙那边邀请你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下月底，你去不去？

　　【江狸】：什么公益活动。

　　【安楚】：叫什么名儿我忘了，你之前去过的，反正就是去大西北种树。

　　崔大夫建议她多出去走走，反正最近除了录歌就是广告拍摄，也不是很忙，那就去好了，就当是散心了。

　　【江狸】：可以。

　　【安楚】：那我去回他了？

　　【江狸】：嗯。

　　江狸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现在去爷爷奶奶家接斯嘉丽回来会不会有点晚，万一被狗仔拍到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喂，猫儿啊。”

　　“是我，奶奶，睡了吗？”

　　“没呢，在看电视，斯嘉丽在我旁边，要不要她给你喵一声。”

　　斯嘉丽听出江狸的声音，凑到听筒旁边“啊呜”了一声，有点撒娇，又有点哀怨的意味。

　　“斯嘉丽想你想得很啊。”陈锦书被逗笑，嗔了一句：“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不是？”

　　江狸也笑了起来，听到斯嘉丽的声音那一刻，她浑身都暖了过来。

　　“爷爷呢。”

　　“他还在书房里改学生的论文。”

　　“这么晚还在改论文？”

　　“学生要毕业了，他肯定上心。”陈锦书问：“要不帮你把电话给他，你们爷孙俩聊几句。”

　　“算了，别打扰他了，您一会儿帮我问候他一句就行了，您自己也多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不把斯嘉丽接回去？”

　　“这不是看您舍不得嘛。”江狸笑说：“我这阵子忙，您再帮我养几天，我过段时间去接。”

　　“行。”老太太痛快应下，听着还有点开心，看来是真养出感情了。

　　“你最近怎么样？没遇到不开心的事吧？”

　　江狸莫名鼻尖一酸，奶奶和爷爷都是生活很恬淡的人，平时几乎不看娱乐新闻，但有些事就算你不去看，也会有人说给你听。

　　她总是让身边的人担心，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不便。

　　“没有，我就是……”江狸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老两口脚踏实地做学问大半辈子，清清白白的名声，全被她给带累坏了。

　　“没事，奶奶知道的，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真的吗？”

　　我负面新闻缠身，花边报道不断，被全网刷绿茶的时候，就没有一瞬间让你们觉得蒙羞吗。

　　“当然了，你爷爷把你演出视频、获奖视频都快盘包浆了，逢人就说你是他的骄傲。”陈锦书说，“他隔壁经院的老同学在他面前都得瑟不起来了。”

　　江狸失笑。

　　“狸狸啊。”

　　“嗯。”

　　“你记得奶奶跟你说过的玛蒂尔达效应吗？”

　　“记得。一位女性，不管在何种领域，取得多么傲人的成就，她都会被她所处的时代忽略、淹没甚至抵制，而在后来的历史当中被除名、抹黑。”

　　“对，这是整个社会的顽疾，你没有任何错。”陈锦书说：“你只不过恰巧也是一位优秀的女孩子。”

　　江狸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早点休息，有空记得回来吃饭。”

　　“好，您也是，拜拜。”

　　江狸挂掉电话，看向窗外。

　　间隔均匀的路灯朝她扑面而来，像对她无数次亮起的闪光灯。

　　“江狸，据相关人士透露，蓝熠担任这次金籁奖的评委，而你和她的侄子正在交往。大家质疑你爆冷得奖有裙带之嫌，对此你怎么回应。”

　　“江狸，听说路岸最近在猛追你，对于大家说你是第三者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要澄清的吗？”

　　“江狸，你和时笙经常一起聚会被拍到，你们是单纯关系很好，还是正在交往呢？”

　　“LIA，恭喜你再次斩获大奖，今天晚上打算带哪位男士回家庆祝。”

　　“LIA，听说你跟魏栩分手了，是真的吗？”

　　手机突然叮了一下。

　　江狸低头看，是费洛的好友申请。

　　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通过。

　　秒过？

　　费洛感到一瞬恍惚，点开对话框，突然不知道发什么。

　　睡了吗？

　　不行，太傻逼了。

　　在干嘛？

　　好奇怪。

　　他妈总不能发个晚上好吧。

　　江狸看对话框上方总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但费洛又没发出一条消息，于是真诚发问。

　　【江狸】：你在干嘛？

　　【费洛】：你换号码了。

　　这事需要纠结这么久？江狸不是很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江狸】：之前那个号码被人扒到了，继续用会不方便。

　　【费洛】：哦。

　　所以不是把他拉黑了？费洛微微勾起嘴角。

　　【费洛】：下午的粥是你点的？

　　【江狸】：嗯，我怕你没吃饭就过来。

　　费洛撑着下巴笑，心情美丽，但仔细一想，得冷静。

　　江狸的话都得降级看。

　　这丫的上辈子法国人投胎，语言表达天赋异禀，花言巧语信手拈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说十次我爱你都不带重样。

　　结果还不是说踹就把他给踹了。

　　【费洛】：谢了。

　　【江狸】：不客气。

　　【江狸】：没别的事我洗澡去了。

　　【费洛】：拍摄方案我这边已经讨论好了，我发你，你可以洗完再看。

　　江狸点开图片。

　　单人海报，时尚杂志合作封面，中英文广告，无底妆采访，产品使用vlog……还有外景拍摄等等，等等。

　　她这是多了多少工作！

　　【江狸】：怎么这么多。

　　【费洛】：这是半年的安排。

　　【江狸】：我两年接的拍摄工作都没你这半年多！你们品牌方逮着只羊就往死里薅啊。

　　费洛气到摔手机。

　　【费洛】：江狸，我他妈给了你五千万！

　　江狸隔着屏幕翻了个白眼，但谁让费洛给得多，少不得得敬他三分。

　　【江狸】：知道了。但是下月底我答应了时笙去参加公益活动，可能拍不了外景。

　　【费洛】：定下来了是吗？那个活动我知道，要不直接在西北勘景，一起拍了，具体方案我跟团队讨论好了再跟你工作室接洽。

　　江狸一脸生无可恋，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本来答应时笙去大西北种树，就是想散散心，放松一下。这丫的竟然直接把工作给她安排上了，她上辈子是欠了费洛媳妇本没还吗？！

　　这辈子当牛做马还得连轴转！

　　【江狸】：但是这样我会有点累。

　　【费洛】：你怎么动不动就喊累。

　　【江狸】：我什么时候跟你动不动喊累了！

　　【费洛】：你想听我说细节？

　　【江狸】：不想，再见。

　　费洛看着手机屏幕笑，还是这么可爱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儿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