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73、转移阵

　　李天和大致说了这经过，内容不多，边说边观察沈平文的神色，但他也只是几下微变，没有过多反应。
　　“其实也就这样，没有更多消息。”
　　“唔，确实如此。”沈平文点头。
　　如今这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整个来龙去脉基本也已经可以厘清了，只是缺少些小细节。
　　“方府有些动静。”赵修璟平静道。
　　“什么动静？”
　　赵修璟是从方府回来，李天和虽没主动问他，但也正等着他说。
　　“我找到车夫了。”
　　沈平文也知道那事，开口问道：“在哪？”
　　“从南门而入，径直往北走许久，竖穿过湖，尽头东侧是一出水台，而水台再东侧，车夫就在四处围墙中。”
　　赵修璟皱眉，李天和适时地问了句：“那里只有车夫？”
　　“不是，还有三人，两男一女，死状相似。”
　　“嗯，我倒是猜到了，只是没想过会如此多。”
　　赵修璟大致又想了下，继续说：“几日过去，车夫身体毫无变化。”
　　“毫无变化...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
　　沈平文直言道：“所以，他们不是同时期遭到迫害的。”
　　赵修璟颔首道：“我也是如此想。”
　　李天和在意的点倒不是这里，
　　“身体不腐坏，是不是意味着，这并非是他们真正的躯体。”
　　眼看另外两人看过来，李天和再次说道：“我曾听过类似的故事，一人的生魂偶然剥离，却得宝物庇护，有了实体，最终被人所害，生魂破碎，回到本体长眠不醒，却并没有真的身亡。”
　　“但即便如此，魂魄受损，也不是小伤了。”沈平文问道。
　　“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好。”毕竟希望尚存，总比一命呜呼好多了。
　　“嗯。”赵修璟轻声道。
　　李天和摆摆手说：“罢了，阿璟你继续说吧。”
　　赵修璟右手一挥，半空间竟然出现了一个形似地图的图像。
　　可见，前方之大片园林仅为方府之一角，穿过园林，后面则是众多庞大建筑所组成。
　　沿着自南向北的小路再往前走是一个院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像是一个通道，通道东侧，则是大片的假山群，而假山北边正对着一个占地极广的房子。
　　“博雅堂，三层高，是藏书阁。博雅堂侧边各有条小路，往里去是世偷堂，前厅，右侧穿门洞而去，是大厅。”赵修璟解释道。
　　“为何地图上这一块标着红？”沈平文疑惑。
　　“因为这里有血迹。”
　　“谁的血迹？”李天和问。
　　“不知道。”
　　李天和继续问：“可有在这两处撞见什么人？”
　　“除了一些下人，并无其他人。”
　　“无事，你继续说。”
　　前厅大厅显然是稍微正式的厅堂，住宅区在更里头，也是整齐排列。
　　“方为铭住在这。”赵修璟指着东北角的一处看着不大的院子，但位于角落，背后便是城墙，于他而言，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有媳妇孩子之类的亲人吗？”沈平文问。
　　“有些女人，没看见孩子。”赵修璟顿了顿，接着说：“最东侧有一处居所，住着一位老人，只是不知她的身份。”
　　“方为铭那时在吗？”李天和补充问道。
　　赵修璟道：“不在。”
　　“还有别人吗？”
　　“没有。”
　　李天和仔细看着这地图，最终又确认了一遍：“会有遗漏吗？”
　　“可能有，一些地方有地下室，我也只找到了几处。”
　　“这个无事，辛苦了。”李天和微笑道。
　　沈平文却突然问道：“我总觉得这方府的布局，倒像个阵。”
　　这思路李天和倒没想过，问道：“什么阵？”
　　沈平文闻言，又多瞧了两眼，最终摇头说：“有些眼熟，但我实在想不起来。”
　　李天和见此，突然想到封云府规整到极致的街头巷尾，说：“有封云府的地图吗？”
　　沈平文点点头，封云府很大，他一进城就找了个城门口的铺子买了张，结果走到稍微深处，发现价格几乎只有十分之一的地图，这才直到自己被宰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地图，递给李天和，李天和将其平铺在桌面上。
　　上面十分宽泛，仅仅写了街道和一些地点，以天街为中轴，东南西北角铺开，划分严明。有些如封云湖，方府，商业街等地方进行了细微的标注，清楚明了。
　　“能看出什么吗？”
　　“呃，我想想啊。”
　　沈平文就觉得好像一个杂乱的毛线团，似乎有思路，但始终揪不到那线头。
　　他一直在李天和面前都是沉稳可靠的大哥，所问之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因阵修身份，还常常透着些神秘的淡定。
　　如今李天和见了这年纪尚轻的沈平文，只觉得自己过去可能有点瞎。
　　这一想，时间长到赵修璟看着都逐渐有了些端倪。
　　“是转移。”
　　沈平文艰难地从回忆的犄角旮旯里想起这个词，终于夺回一点面子。
　　“我知道了。”
　　李天和不算很懂，坦然问道：“说说？”
　　“方府内部与其说是个阵，不如说是封云府阵中的一部分，一环套一环，而阵结应当就在方府，但你们看，这东南西北中的布局，强盛之地在正中，反倒像是从阵结向外的转移，也就是说，是方府在供养着全城。”
　　李天和打断，
　　“拿什么供养，又供养着什么？”
　　“真气，生命。”赵修璟言简意赅，但也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这样没错。”沈平文肯定。
　　这个结论实在是出乎意料，以为是背后大反派的那方，居然在自我牺牲。
　　“这个秘境只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消失。”
　　“不对。”赵修璟冷静反驳，眼看两人目光转向自己，他主动解释：“即便是元道天尊，全盛时期，也支撑不了三百年。”
　　“如此想来，确实，若要消失，也早该消失了。”
　　沈平文有些想不通。
　　“那这该如何解释？”
　　赵修璟垂眸沉声道：“这个秘境会轮回。”
　　李天和想起方为铭那些话，瞬间懂了。
　　“所以，每当撑不住时，选择结束便好，一切从新来过。”
　　“嗯。”
　　李天和不懂阵法，猜测自然大胆些，沈平文没法如此天马行空，还是无法理解。
　　“不对，时间不会倒流，即便是阵法也不行，他们又该如何做到这点？除非元道天尊习得了这特殊能力，但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先回过去，拯救自己？”
　　几个问题打下来，众人默然，无法回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这想如此多也无济于事。”李天和最先叹了口气，起身摆手道。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正是繁华时候。
　　李天和看了眼，说：“出去走走？”
　　“好啊，你们这是来几日了？”
　　这几天日夜过得颠倒，李天和也没一下子反应过来，想了下才说：“似乎是第三日？”
　　“那正好，我今天下午才进城，你们来几天了，肯定比我熟悉多了，带我逛逛啊。”
　　李天和笑着点头：“行啊。”
　　三人这才出了门，经过一楼大堂，老板娘热情地又说了几句，才把人放走，等出门时，外头天又暗了些，人声更加鼎沸，终于变得有些拥挤。
　　这一霎，李天和也放下了心头各种思虑，几人之间的百年沟壑也不知不觉间被填平，虚幻与真实之间，一时也再无界限。
　　至少，这颗心中装着的满满的情绪是真实的。
　　周边声音嘈杂，沈平文揪了揪李天和的袖子，方才低声问道：“天和，你和那位是怎么回事啊？总不能之前一直是我眼瞎吧。”
　　李天和也好奇呢，沈平文生性讲究一个八卦，怎么一直也没问这事，原来是赵修璟一直在一旁，他不好问，此刻仗着人多，底气都足了不少。
　　赵修璟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二人的动静，直直地侧目看过去。
　　李天和回望着那目光，轻笑着说：“青梅竹马，多年不见，失而复得，顺其自然。”
　　沈平文一脸兴奋道：“不过我见赵...那家伙确实一直对你不错，该不会是多年心怀不轨，一朝得手吧。”
　　“你好像很高兴？”李天和微笑问道。
　　沈平文猛摇头：“没有没有。”
　　“说起来，当年那位对我可真是有些敌意，唔，就是像现在这样。”
　　只见赵修璟眸光无动，面部表情地看着沈平文紧紧抓住的李天和的胳膊。
　　“那你还不松开？”
　　“反正他也不会对我动手，就算对我动手，我也就是个幻影。”沈平文笑嘻嘻。
　　“没见过如此自觉的幻影。”李天和叹了口气。
　　“不过我见你们现在这样，也并不意外就是了。”
　　“什么意思？又算出了什么？”
　　沈文平说着掰了掰手指，右手食指握在掌中，随后四指蜷缩将掌中大拇指包裹了起来，握成了个拳头。
　　“瞧见没？”
　　李天和看了看，没看出何意，
　　“这是说我们彼此相望？”
　　“没呢，是说你们的关系，实得很，至于怎么个实法，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沈平文不禁嘟囔：“藕断丝连，又瓷实的很，这走向还真是怪异。”
　　“说什么呢？”
　　沈平文笑眯眯地没多说：“没什么，哟，那边的糖葫芦不错，我去买一根。”
　　看着挤过人群的背影，李天和无奈笑笑。
　　“很开心？”赵修璟轻声问。
　　“嗯，我很开心。”李天和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沈平文究竟在李天和的人生中留下多少烙印，其实这很难数的清楚，赵四在李天和三十岁时陡然消失，此后数年人生中，长达近两百年，都是二人扶持而过。
　　赵修璟无言，心中微微泛酸，他平等地嫉妒每一位陪伴身旁之人走过漫长岁月的人，有时候他也会莫名生出一种‘明明是我先来’的不甘。
　　天和很开心，因为一个陪伴他走过无边黑暗的人的出现，这种认知让他此刻有些理智分离。
　　其实没有必要，不是吗？
　　人群从身侧穿行，身侧黑发垂落。
　　“我很庆幸，阿璟还在。”
　　李天和温言从耳旁传来，他的眉眼弯弯，眼角似乎还有些红，温暖的灯光打下来，他的眼中有了些许点点亮光，而那亮光之中，倒影着一个人。
　　赵修璟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究竟该是何种模样，就像是心脏完全停住了一般。
　　所以他的开心，其实是因为我？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若我们并未重逢，这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思来想去，其实没什么变化，继续毫无知觉地逍遥一辈子，如同师傅一般，似乎也不错。”
　　李天和想到此笑了笑，这才继续说：“但此刻，暖灯幽月，美酒喧嚣，三人齐聚，我便还是觉得，这样会更好些。”
　　“所以，我很开心。”
　　“我知道了。”
　　赵修璟不如他会说，也只能默默地握紧本就牵着的手。
　　眼看沈平文似乎在与人理论，李天和往那边靠去。
　　“走吧，去看看。”
　　二人靠的很近，还牵着手，人虽多，但也只能从二人身边走过去。
　　“我明明是先来的，都等了很久了，怎么就给那位先做了？”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这不是人太多，我都忙忘记了。”
　　“我后头多少人都走了，能不能快点。”
　　李天和走进才听见争执的内容。
　　“不是买糖葫芦去了，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沈平文说：“我看你们还在说话，我就干脆多走了几家。”
　　李天和微笑道：“那我还得谢谢你的体贴了。”
　　“那可不。”
　　说话间，沈平文要的东西才堪堪做好。
　　“小伙子给你，抱歉啊。”
　　拿到东西的沈平文脸色大变，一脸和善地说：“无事无事，知道您忙，我都理解。”
　　提了东西就跑的沈平文完全忽视掉了店家一脸迷茫的。
　　“买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听店家说是东北那一块来的，看着还不错，你尝尝？”
　　“你吃吧。”
　　沈平文也不推辞，吃了两口，眼前一亮，
　　“嘿，我看那首饰看着挺可爱的，我去瞧瞧。”
　　随着人流，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色更浓，人稀疏了不少，打三人才准备打道回客栈。
　　沈平文住在靠东边一处客栈，于是三人暂时分道扬镳。

　　我这心里暖暖的，觉都睡得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