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忘记我吧，侦探》马尔巴士

10、《女巫安息日夜会之梦》

　　010.

　　【主线任务已更新。】
　　【被害人已死亡，请在日期更替前侦破风信子庄园一案。】
　　【当前系统时 18:45:00，剩余时间：5小时15分钟，请合理调配时间，避免超时导致任务失败。】

　　【玩家，你在听吗？】

　　扑通、扑通、扑通……

　　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几近淹没在自己的心跳声里，但无论怎么调整呼吸，胸腔中那个聒噪的家伙都没能消停半分。
　　阿南感到理智正与冷汗一同，从体内一丝丝剥离、从毛孔一点点渗出、然后消散在躁动不安的空气里。

　　「没事的，阿南，这只是游戏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当她的视线撞见地面上的海信斯伯爵，她难以克制自己尖叫出声——
　　大块头的中年男性依旧以蜷曲的姿态侧卧着，唾液与生理泪水从他敞开着的器官中淌下，顺着苍青色的面颊滴落在地毯上。那双浑浊的金眸将最后一瞥留给了她，那张干瘪的嘴直到最后一刻还想对她说些什么。

　　如今，这两样器官已经再也无法自己闭阖了。

　　“啊…啊啊啊……”

　　无意义的音节自喉咙深处无意识地流淌出来，阿南低声沉吟着，用发软打颤的双腿退后、退后、又退后，好像这样就能逃避游戏，逃避这赫然在目的『现实』。

　　直到……她的脚跟踩上一个脚感很熟悉的东西。

　　然后，她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手紧紧按住，那双异常温暖的手似乎正企图将她四散的魂魄按回躯壳之中。

　　“喂，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伊丽莎白！”手的主人在她的耳侧呼喊道。

　　“嗬——！”

　　仿佛一记敲于额颅的警钟，这一声呼唤终于让阿南夺回了大脑的主权。她条件反射地猛抽一口凉气，然后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绛紫色的双瞳中映出日耳曼人俊俏的面庞，漆黑的长发，橄榄色的双眼，以及脸上浮现出的，极为罕见的担忧神情。

　　是伊恩。
　　是她那可恶又可靠的助手。

　　阿南眨眨眼，嘴唇翕动了一下：“我……”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伊恩便没好气地打断了她：“既然已经清醒了，可以把脚拿开了吧。——还是说，这就是你答谢人的方式？”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左脚，那上头正牢牢压着一只细高跟的红皮鞋。

　　“………………不好意思。”阿南默默把脚挪开。

　　获得释放的伊恩一刻也没留恋，干脆地松开阿南的肩膀，径直走到那具尸体跟前，在老管家塞巴斯的身旁蹲了下来。
　　他从外套内侧翻出一双崭新的白手套戴上，异常娴熟地探了探伯爵的鼻息与脉搏，橄榄色的眼睛在伯爵狰狞的面貌与扭曲的躯干间来回流转，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

　　“请问您是……”一旁跪着的老管家终于忍不住发问。

　　“没救了。”伊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做起尸检报告，“死因是急性中毒引发的呼吸衰竭。如果换做普通年轻人，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断气。但海信斯伯爵上了年纪，呼吸系统远比年轻人脆弱得多……至于，究竟是食物中毒还是砷中毒，目前还不太清楚。”
　　他说着瞟了眼地毯上晕开的葡萄酒渍，接着道。
　　“不过，鉴于伯爵先生生前似乎只进食了葡萄酒，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周围的贵族被这个男仆模样的青年说得一愣一愣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断传来非议声。

　　“照你的意思是，海信斯伯爵是被人毒杀的咯？那凶手只可能是那边的管家了啊，我亲眼看见伯爵喝了管家倒的酒后，立马倒在地上！”
　　“医生呢，庄园里的医生上哪去了？”
　　“比起让这来历不明的家伙乱碰尸体，我们现在不应该先报警吗？”
　　“就是就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管家面对一众贵族的口诛笔伐半天都接不上话，只好向一旁穿着执事装的长发青年投以求救的目光。

　　伊恩依旧没有搭理管家。他只将一边的鬓发别在耳后，然后摘下手套，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用轻藐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遭的贵族。

　　“第一个问题，”他伸出一根手指，“无论是砷还是生物碱，从服用到发作都需要至少十分钟乃至两小时。考虑到伯爵在音乐会开幕之前可能就已经中毒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有机会投毒。”“——换句话说，你看见海信斯喝下那口酒以后立即倒在地上，不仅不能证明酒里有毒，反倒能证明毒死他的肯定不是老管家斟上的那口酒。”

　　“第二个问题。”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刚发现伯爵不对劲时，我就第一时间叫人去联系医生了。很可惜，那位敬业的先生恐怕没料到好端端的音乐会上会出人命，现在似乎在后花园里打理药草。”
　　他说着从右侧的马甲口袋中掏出怀表，垂眸看了一眼，又嗤笑一声。
　　“……呵，让我们祈祷他能在伯爵彻底凉透前赶到吧。”

　　“第三个问题，报警。”他晃了晃第三根手指，“这件事我也已经派人去做了。只不过，庄园距离最近的首都皇家警察厅有足足四个小时的车程，即使警察厅现在就收到电报，再等到探员们赶到这里，那也是下半夜的事了。诸位一定不会想在凌晨两点，被警督拖起来审讯问话吧？”

　　人群里爆发出些许怒音，有人在警告这个没大没小的男仆注意言辞。

　　“安静。”伊恩蹙眉清了清嗓子，“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谁。”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拽过阿南的一只胳膊。
　　“比起介绍我自己，你们应当先认识认识这位——来自内瑞雅布郡的未来女公爵，伊丽莎白·冯·内瑞雅布。在座的各位，应当没有身份地位比她更高的了吧？”

　　窸窸窣窣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稀稀拉拉几道质疑的声音。

　　这时，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喊了一句：“嘿，难道她就是那个内瑞雅布厅长的女儿？虽然没有警衔，但我敢打赌她的能力肯定不会比她的父亲差太多！”

　　「什么？厅长？内瑞雅布公爵还有那种设定？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过啊！」

　　莫名其妙地被伊恩抓来当名片，阿南本就已经很懵了。又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情报，她的下巴差点惊得掉下来。

　　叮咚。

　　【获得情报·内瑞雅布公爵】
　　【家族现役家主内瑞雅布公爵曾是亚斯图王国的一员骑将，于战争结束后退役，改任首都皇家警察厅厅长。家中共有一妻两女，似乎对没有男性继承人的事情完全不在乎。】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注意，本情报原本需要玩家通过询问助手角色来获得。鉴于『卡利俄佩』为教学关卡，博士为了降低难度，破例为玩家发放此情报。】

　　「伊恩……原来是你这家伙……」

　　一想到每次向他提问有关内瑞雅布家族的事，那家伙都会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侦探小姐的拳头就攥得更紧了。

　　“很好，看来你们很清楚内瑞雅布这个姓氏的含金量。”伊恩显然听不见阿南心里暗戳戳的怒骂，他双手抱臂，满意地又用眼睛扫了一遍人群，最后将视线落在老管家塞巴斯身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塞巴斯先生，对吧？接下来，我要与伊丽莎白小姐一同调查这起案件。但眼下人多手杂，搞不好会有人恶意扰乱现场……因此，我想委托你帮忙维护现场秩序。”

　　老管家抽着鼻子，用鼻梁上的皱纹费劲地夹着单片镜：“这……我何德何能……”

　　“海信斯伯爵已经遇刺，据我了解，伯爵生前既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换句话说，现在在这座风信子庄园里，能够支配全局、一手遮天的就只有作为执事长的你了。”伊恩缓缓道，“何况，这起案件实际上一点也不复杂。天亮前……不，在探员赶到庄园之前就能解决了。”

　　塞巴斯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含泪点了点头。
　　这位成熟的老管家很快调节好情绪，转头吩咐众侍从：“将诸位贵宾先带回房间休息吧。在警探们抵达庄园之前，请不要让事件进一步扩散了。”

　　数分钟后，人群散尽。唯独有一位淑女仍旧留在原地。
　　她耷拉着脑袋上那顶硕大的系带软帽，低头盯着脚趾尖，似乎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难道她是海信斯伯爵的什么至亲之人么？」

　　“女士，您有哪里不舒服吗？”嗅到了关键NPC气息的阿南，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问道。

　　“不，我……请……”被问到的女士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在阿南关切的目光下，那女人踌躇了半晌，终于磕磕巴巴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请、请问，我可以与你们……那个，一起参与调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