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90、第九十章 玉骨独立骤雪时

　　天淇当然也知道伤口的情况，他是故意展示给笛师看的：“如你所见，西盟给了我王座碎片的力量，我与以前的实力已经大不相同了。”
　　笛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没想到西盟竟然连这等力量也愿意分给天淇：“你这条狗！为了力量，连背叛之事也做得出来吗！”
　　“我是教过你从心所欲，可绝没有让你连道义都能丧尽！你有没有想过，烬夜为这份道义付出了一辈子，他那么在乎你，对你的所作所为又会怎么想！”
　　天淇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咬着牙，没有应笛师的话，而是并起双指凝聚出一道能量刃。
　　笛师以为他准备施展什么诡术，却不料对方竟朝着左腕狠狠划下，噗嗤一道破肉之声，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这不是白教标志性的血祭之术吗？
　　“你、你竟然连白教的邪术也！”
　　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笛师，天淇抿着嘴，运起全部的空间之力试图破开虚空，有了血祭的加持，这次总算成功了。
　　“有本事来没本事打吗！懦夫！”
　　轰！
　　净天总部里只听得一声悍然巨响，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三楼环形走廊的一处突然炸开一片飞石碎砖，烟尘滚滚，一道纤细身影随飞尘沉降而慢慢显现。
　　“看什么看！干自己的活！”
　　这熟悉的女声，是东盟第四席？不对，应该叫净天第四席。
　　人们议论纷纷，但碍于笛师气场太强，他们还是赶紧埋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给急匆匆赶来的警卫队让道。
　　天淇这次的挖墙脚行动十分隐秘，虽然能成功潜入净天出现在第四席办公室有笛师默许的因素在，但对身在西盟的祁然而言，他并没能得到本次行动相关信息，当我闻讯赶回净天时，一切早就尘埃落定了。
　　真是长本事了啊。
　　我听着笛师描述当时的场景，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他会用血祭之术我是知道的，虽然多次说过，但他并不听，而比起血祭之术更让我担心的，是他所说的碎片之力。
　　碎片之力是能分给他人不假，但不可能如此长时间地留存，就像曦照之战我和琳妮特将碎片之力下赐到战场，打完不久那些增益效果就都消散了。
　　西盟的两块碎片都在琳妮特手上严加看管，我只怕他是上哪儿找了歪门邪道觊觎碎片之力，就我目前所知，世上还没出现过没有后遗症的相关术法。
　　在笛师讲述期间，易水全程皱着眉头，最后对我摇了摇头：“本来念在旧情，我们不想对他怎么样，但现在他竟然直接到总部来了，还造成了如此大的动静，如果我们再对他的所作所为不加施为，恐怕难以服众。”
　　我叹了口气：“这是他自己作的孽，你们不用顾及我，该怎样就怎样吧，天淇那边我自己再去想想办法。”
　　“嗯，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说罢，易水和笛师一道向我道别，净天本就繁杂的事务经此一闹，几乎与火上浇油无异，需要他们处理的事还多着呢。
　　天淇啊天淇，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自然不愿相信他真的叛变，却亦想不出又有什么理由足以让他如此铤而走险。
　　话说回净天本身，有笛师坐镇，西盟的趁人之危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但曾属东盟的那些术士可不这么坚定，他们本就对无沙俱乐部稳压东盟一头抱有怨气，如今人人都知道西盟抛出了橄榄枝，免不得有人动心，单从术士网站的论坛里就可见一斑。
　　借着匿名功能，人们吵得天翻地覆，有人批判墙头草，有人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点点，有人吃瓜看戏，有人带头冲锋，但无可置疑的事实是，新增的上万条发言中有五分之一都倾向于加入西盟。
　　人心不稳，迟早出事，净天前脚刚收揽了来自西盟的难民，要是不想紧接着就出现“东盟术士叛逃西盟”的闹剧，就得赶紧把罪魁祸首抓出来当众审判以安民心。
　　而另一边，当天淇带着劝说失败的消息回到西盟后，大约是制定计划的人本来也没觉得能成功，并没有人真的以此对他追责。
　　对此，天淇觉得不意外，自己本来就是作为工具而存在于西盟，真正的势力斗争都在幕后呢，至少目前不会波及到自己头上。
　　对许多人来说，这次挖墙脚风波只是漫长的备战期的一个小插曲，但有时一场风暴的产生，只需要蝴蝶一次轻轻的振翅。
　　在所有人都忙作一团之际，逃走隐匿的末心也从未置身事外，他有自己的情报获取手段，自然也第一时间知晓了这次变故。
　　真要论起来，说不定他才是受这次事件影响最大的一个人。
　　末心混迹在西国某个三线小城的街头，穿着最喜欢的卡其色大衣，一头长发半披半挽，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沿街漫步，他的容貌天生丽质，比起真正的女性更有一种独特气质，只是随意描画的淡妆也吸引了不少人回头。
　　荧惑穿了身皮夹克，一头金发梳的一丝不苟，不经意露出的配饰彰显着他的财富，温柔多金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反倒是看向末心的视线以男性居多。
　　末心本身并不排斥被人误认，相反，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男身女相使他能轻易地同时了解到不同性别下的生活体验，他也曾被人调戏，也曾被人诬陷，也曾受到歧视，但在短暂的不快之后，这些经历都会成为他改换身份的珍贵经验。
　　一招易容术，看遍众生相。
　　生命漫长，他看过太多悲欢，太多无奈，或许曾见过的那些令人铭心刻骨的重要时刻，就是促使他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决定性因素。
　　“陪我绕个路去对面那家店看看嘛，听说他们到了款新品香水，我想买一瓶试试。”荧惑冲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漂亮的蓝色眼睛直直看着末心。
　　末心微笑颔首：“好。不过我猜我还是会更喜欢你现在用的这种。”
　　“是吗，现在这种我用了好多年没换了，或许是你习惯了吧。放心放心，我不会换的啦，只是买一瓶来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他笑嘻嘻地将胳膊肘搭在末心肩头，倒是潇洒。
　　这样吗，也好。鼻尖飘来熟悉的烟草香调，想到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嗅到这个气味了，末心便觉得有些遗憾，又将目光投向街边，看那车轮飞快卷过落叶，听店铺的音乐此起彼伏。
　　他看得很认真，仿佛要将这盛世努力镌刻在眼底。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身边人潮滚滚，有人疲累于一天的工作，有人兴奋于刚出的新剧，有人愤怒于爱人的不和，好多好多的情感啊，那么真挚，那么鲜活，连冬风也吹不凉这样热闹的人味儿。
　　可若让琳妮特登上王座，灭凡人，兴术士，无论世俗科技能否与王座之力抗衡，他只知道，一旦开战，必将生灵涂炭。
　　什么是生灵涂炭？只要想想身边哀鸿遍野，满城尽是废墟与狼烟，他便再难以想下去。
　　那么多人努力地活着，他们的一辈子却都像是微尘挣扎在人间，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计划里从未被看见。
　　……还好，至少他看见了。
　　如果只牺牲自己就能换个天下太平，末心觉得很划算，他从没想过要当什么青史留名的救世英雄，他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不能就这么毁了。
　　于是，当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没有犹豫。
　　三日后，术士网站一篇新闻再度引起了整个术士界的轰动。
　　“再爆惊天大新闻：一招谋杀七位十二席的西盟末席再现净天！是自首？还是报复？敬待揭晓！”
　　由于上次天淇的闯入，净天总部的安防大大加强了，末心没能进入到净天大楼。
　　新成立的净天十二席将来者围在总部大楼楼顶，其余诸多术士合力撑起一圈拟态护罩将整个总部笼在其中，使周围路过的普通人不会发觉此地的异常。
　　净天首席率先上前一步，吹了吹胡子厉声道：“末心，你杀我净天整整七位高层，竟还敢主动现身，真当我净天无人了吗！”
　　“此言差矣，我向来敬重各位，今日前来，便是愿以此身谢罪。”
　　有术士带着直播设备在外围远远地拍摄，人们看见，这位逃逸已久的西盟末席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与他们以往印象中的别无二致，但这笑容落在净天十二席的眼里，与挑衅无异。
　　“谢罪？好啊，有什么话到了羁押室再说吧。把他抓起来！”
　　白胡子老头凭空顿了顿拐杖，拐杖底部重重落下，竟将这片空间直接击碎，如破冰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
　　其余众人各施奇招，一时间，刀光剑影尽数加诸彼身。
　　令观众们大失所望的是，末心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反抗，就连他最为擅长的护盾也没造出哪怕一层，硬生生以□□抗下所有攻击。
　　攻来的十二席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及时收势没有过多为难，有人却更加狠厉，将手中兵刃全数没入对方身躯，多半是带着私仇趁机泄愤。
　　这次突发事件我终于赶上了，只是整个羁押过程实在太快，我眼睁睁地看着末心被押进净天大楼，没能赶前去说上一句。